◎互補

1998．塵囂涼夜．暗巷

滿屋子踱步良久的宗浩，終於按捺不住這樣的不安，索性關上了門，走到了巷子口深呼一口氣，也讓等待放在每個偶而過往的人群中，期許發現一抹熟悉；那讓他整夜難安的始作俑者。

整條長巷，有最幽暗的朦朧，彷彿是這個繁榮都市唯一遺落的蠻荒；一種近似污衊的落後。想到當初跟強尼租屋在此時，宗浩還有一絲嫌惡與受創感；就好像見不得人的事都該被收編聚集。當然，這是在宗浩在說服自己可以去愛一個男人之前。

他愛的男人，今晚一直聯絡不上。

被頻頻撥打的手機，沒有回應的靜默抗議。像夜晚遙放的風箏，連線都無法辨別。

點上一根煙，踩著滿地煙頭的宗浩，沒有一點頭緒。這是第一次強尼這個時候還沒回來，連一個訊息也沒有。宗浩開始回憶之前的幾個晚上，試圖找到可能的連結，可能的枯候原由。

…………
前天夜裡，一切如昔，晚餐之後，兩杯咖啡的窗前剖心。

『浩……你覺得我們會有結果嗎﹖』一頭金髮的強尼突然在深深一口咖啡之後，吐露這樣的苦澀。

『你怎麼了﹖我們不是都有了協定與默契，彼此都會努力改變週遭任何人的看法嗎﹖』宗浩壓抑可能的責難。

『我沒忘記過！但是…想想你的年紀，一個19歲的男孩，我卻是個30幾歲的男人。就算這樣的戀情值得被認同，我總覺得有些無法想像可能面臨的種種問題。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你多了一些年紀…』強尼有些顧忌的不知如何接下去說，彷彿害怕某些猜忌，變成一種不信任的表徵。

『原來你還是覺得我的年紀會影響我的堅持。你這種可笑的關心與告誡，算是影射我的幼稚嗎﹖』宗浩有些動怒，不確信這樣的懦弱是來自熟悉的強尼。

『不是的。只是你自從出來之後，家也不回，朋友也不聯絡。還在公司的同事面前，直稱你是我的弟弟。這樣的關係，讓我有些愧對與無奈。我不希望這樣的孤立，是我無心給你的。也許，我們可以繼續來往，你也可以保持該有的生活方式，回到學校，回家走走，持續你身邊的友誼。』強尼一臉誠懇。

『別說了…如果你覺得是你騙了我，跟你在一起，這一點你是錯的，也無須愧疚，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不想談了…』宗浩展現他習慣的強悍。

整個夜，有點煙硝，卻一如往常沒有凝聚太久。此刻再度瀰漫，只因為宗浩今晚的回憶挑起。

其實，他心裡清楚的明白，自從他懂事開始，他的母親都讓他嫌惡。雖然單親家族的成長過程，母親是竭盡心力扶養著他。只是，那成長的每一天，留連在母親房間的眾多陌生男子，他體會過最深層的醜陋。如果說性交是一種儀式，那多神論就不該是虔誠。他甚至後悔小時候喚著阿姨的母親姊妹淘，接受過她們的擁抱與愛護，因為那些人，原來在他懂事之後，被冠上的稱呼，竟然是“妓女”。

一包煙原來只有20根，巷口的宗浩現在才發現它的稀少。就好像此刻，他才發現，他生活的單調。他不清楚跨過19歲之後，他會變成什麼；就算是他對著強尼信誓旦旦所有的堅持。也許，他的渺小讓他對一切外界眼光都不再重視。那麼，他重視的是什麼呢﹖

無法接受女性那樣假象的嬌羞之外，他是喜歡強尼﹖還是無法光明正大找下一個強尼﹖或者只是戀上一個家的感覺呢﹖宗浩忽然發現19歲真是一個可憐的年紀，只有一連串的迷惘充斥填補。

丟掉最後一根煙蒂，他繼續撥著重複的手機，意外的接通了……

「浩……剛剛公司加班在地下室開會，一直沒有辦法打電話給你，你吃飽沒﹖我帶東西回去給你吃。」強尼有些細膩的關心。

「不用了。我一會兒去找朋友，可能晚點才回家…是你說的，我該維繫一下朋友的情誼。」宗浩冷靜的慢慢說出。

「那好吧！回家再說…」電話掛了。

宗浩決定脫離暗巷，回去換上一套衣服，帶著強尼給的零用錢，去那間當初認識強尼的pub，溫習那樣的炫爛。也許，他可以認識另一個強悍的強尼；他心中想著…………

……之八完結
 

 （栽心作品回顧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