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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30 11:26:49瀏覽1181|回應9|推薦59 | |
大學肄業的母親其實是很想外出工作的﹐可是父親希望她待在家裡﹐照顧孩子。因此﹐婚後﹐家就是她的天地。我們放學回來﹐見到在廚房裡忙碌的她﹐只覺得是理所當然。不只一次﹐我聽到她講著一些作生意的理念﹐最後總是嘆著﹕「談這些沒用啦﹗你爸爸不會讓我去作的。」 然而母親實在是有一雙巧手和藝術天份。她愛繪畫、編織、繡飾、縫紉及園藝。我們穿的衣服是不用再提了﹐家裡的椅墊、桌巾、枕套﹐被罩也是她暇時勾織、刺繡、或彩繪出來的作品﹔還有各式各樣的絲、絹人造花﹐讓家裡一些角落添了許多色彩。住家有院子時﹐園圃裡隨著不同季節欣欣綻放的花木﹔無院子只有陽臺時﹐各種姿意盎然﹐生機蓬勃的盆景﹐更是她身體無恙時﹐理家之餘的成績。 儘管烹飪不是她的最愛﹐可是為了我們身體的健康﹐她也花了不少心血在食物的調理上。小時候隔壁鄰居是北方人﹐母親熱心的向那位太太請教麵食的做法﹐爾後又去學作各式西點。回家時﹐只要聞到麵包的香氣﹐就知道母親花了一個下午在和麵、揉麵。烤箱上一條條剛出爐猶帶熱氣的麵包﹐吃起來﹐暖柔裡有店賣麵包所無的韌勁。有時烤箱上是一盤盤黃澄澄脆酥酥的蘇打餅乾﹐帶著甜味的空氣沁入心脾﹐使我們說話都變得溫和而喜悅。有時步向廚房﹐迎面而來的是芝麻油、蔥花、高麗菜或韭菜揉合的香味﹐我們知道﹐再過一會兒母親會叫我和妹妹去幫忙包包子或餃子了。 家裡早餐改吃牛奶麵包以後﹐母親又學會作果醬。春末夏初時﹐她以較廉的價格像攤販買來大批微有碰損的桃、李、番石榴等。於是禮拜天的下午。母親﹐妹妹和我坐在廚房旁的小桌前﹐各拿把小水果刀﹐仔細的削掉果皮﹐剔出果核﹐把果肉切成碎塊﹐我們一面工作﹐一面閒話家常。談學校的老師同學﹐談親戚的事﹐談功課和考試﹐談電視節目﹐談她去菜場買菜聽到的趣事。。。。 一切弄妥﹐母親把果肉放進鍋裡﹐倒入適量的糖﹐點上火﹐慢慢地熬成果醬。沒多久﹐小火上沸騰的果漿柔柔的撲動著﹐滾出一個又一個氣泡。母親不時去翻攪一下﹐免得黏了鍋底。午後的陽光透窗而入﹐屋內瀰漫著暖暖的糖香﹐連懶洋洋地躺在窩裡的小白狗都不時的聳動牠的鼻子。 我也記起﹐要出國那年的端午節前一天﹐我突發興致想學包粽子。各端把小凳子﹐我和母親坐在一大盆潤濕的糯米前。拿著粽葉﹐母親教我放入適量的糯米和填料﹐如何折疊及纏裹。一個早上我們做好了一大串鹹粽子。中午時分﹐廚房裡滿溢著誘人的粽香。母親還忙碌地把鹼水調入糯米裡﹐準備作鹼粽。 那天﹐我看著母親鬢邊出現的幾絲白髮﹐聽著母親的感嘆﹕「真快哪﹗一轉眼你們都大了。有一陣子﹐我最不喜歡下午﹐午餐過後﹐家事也作完了﹐空蕩蕩的屋子﹔就盼著你們放學回來填些聲音。」 「讓你們多唸點書也好﹐將來出去作事﹐免得孩子大了﹐覺得生活無聊。像我﹐總覺得好沒用。」 「哎﹗你姑姑直說我和你爸爸傻﹐女兒大學畢業﹐趁她未嫁﹐不留她賺點錢﹐還花大把鈔票讓她出國去﹗」 我出國以後﹐妹妹來信提到母親開始去學國畫。沒過幾年﹐老師居然就要她參加畫展。雖然讓她很緊張﹐但至少是肯定她的確有天份。那一陣子﹐我們有時會收到她的畫作﹐花卉的﹐山水的﹐鳥蟲的。她首次來看我們時﹐正逢初春﹐家居附近的湖邊﹐成排盛開的花樹和新抽的水綠嫩芽讓她看得著迷﹐要我拍下照片﹐她要畫出來﹔隔年我們真的收到她的作品﹐我們把畫鑲了框﹐掛在起居室最顯眼的牆上。 然後她又開始去學鋼琴﹐那是她自少女時代就懷的夢想﹐總算到了中年﹐兒女長大了﹐她能夠圓這個夢。雖然她總是嘆自己的手指已不靈活﹐一首簡單的曲子即使辛苦反覆練習﹐還是無法流暢自如﹐可是她仍然堅毅的彈下去。即使來美國看我們﹐也還帶著琴譜﹐一有空﹐就坐在鋼琴前面。有一天﹐我的老大誠懇的對她說﹕「阿嬤﹗你比我和弟弟還認真呢﹗」 多年過去﹐如今我七十多歲的母親﹐還是像個用功的小學生一樣﹐對於老師給的新作業﹐戰戰兢兢的練習著。逢到老師要來授課的早晨﹐更是早早起來﹐一再復習那些曲目。每次我打電話回去﹐若是爸爸接電話﹐總聽到客廳傳來的錚淙琴音。 我聽著﹐感謝神﹐雖然髮白﹐但母親的生命不但充滿汁漿﹐還散發活潑的旋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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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