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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7 05:40:16瀏覽643|回應0|推薦0 | |
2017年10月29日刪去〈台灣通史序〉這個決定的性質,既不是已然定案的「文/白」比例問題,也不止於「原/漢」矛盾的層次,而是透過語文教育支配身分認同,所進行「真空」與「斷代」活動的一部份。
從內外局勢來看,刪去〈台灣通史序〉所標舉的「種性」,是建構「泛南島民族論」的必要工程,是進行南島「尋親之旅」的伴手禮。
連橫在日殖時代說「洪惟我祖先,渡大海,入荒陬,以拓殖斯土」,說「發揚種性」是「不佞之幟」,顯然他的抗爭對象是日殖當局,而不是「台灣原住民」。「番」的用詞是時代侷限使然,同時代的台灣作家當中,沒有人比連橫用了更適切於當今尺度的指稱。
〈台灣通史序〉中提到的「我先王」,與「原住民」的初遇是從反荷同盟開始的,《巴達維亞城日記》已說得明白。鄭成功集團為「原住民」帶來農耕技術和禮儀教化,並視「原住民」群眾為「土官」、「土民」;而在指稱上,仍是用「土番」一詞,具有「在地待教化者」的涵義,反映了漢族本位思想,但與荷殖、日殖當局視之為奴役和殺戮的對象截然不同。
清代康熙的郁永河說:「諸羅、鳳山無民,所隸皆土著番人。」倒退成不以「土番」為「民」的心態。然而江日昇寫《台灣外紀》,則繼承明鄭觀點,視「土番」為「吾民」,但指稱未變。道光年間曾超越漢族本位,稱美「原住民」婚姻習俗的劉家謀,依然用的是「番俗可以風矣」;然而談到吳鳳事件時,又說成「紛紛番割總殃民,誰似吳郎澤及人」。[1]直到1920年代的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時,其領導層依然將「行政區域內之熟番人」區別於漢族包辦的「台灣人」之外,更對「山地原住民」置若罔聞。
1930年霧社事件後,漢族菁英才以「我們」、「兄弟」稱呼抗日「原住民」,如陳虛谷和賴和等人;但「番人」和「生番」仍是那個年代的通行用語,如農民組合聲援霧社抗日的標語說「我生番兄弟」。[2]然而,漢族本位主義因為反殖民的抗日運動而開始解放,則是歷史事實。那麼,完成於1918年的〈台灣通史序〉,如何可能超越1930年代的反殖民論述,而不存在「開山撫番」?
橫向來看,取而代之的〈鹿港乘桴記〉,其主要訴求是鄉土意識與在地情懷,並未彰顯作者洪棄生面對日殖統治時的反殖民種性,然而後者卻是那個時代的主要課題。至於作為「本土素材和女性作家」的〈畫菊自序〉,所謂訴求生涯規劃與性別教育,只是附會今人觀點的說法而已,更與日殖時代的主要課題無關。再說鄭用錫的〈勸和論〉,是漢族知識人運用儒家倫理教化內部矛盾的意識形態,同樣沒有涉及「漢/番」族群問題的層次。
「番」作為合體象形,本義是「獸足」,後來用指漢人以外的民族,例如稱荷蘭人為「紅番」,這是早熟的漢字與漢文化發展歷程的一部份。在這個歷程中,文化而不是血緣成為「漢/番」之別的標準,因而「漢/番」之別是可變動、可發展的。所以中華民族歷史上罕見外國那般以種族為對象的集體屠戮,而全球反種族歧視的「現代性」,恰恰是源自種族歧視的熱點地區。
中華民族對於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用夏變夷」的漢人中心思維,是歷史發展的客觀事實,但它是可變的;反之,以「夷狄入中國」的現代性來想像不可變的「漢/番」對立,只是薩伊德說的自我東方化而已,無益於中華民族文明復興。事實上,整個清代都未脫「化番為民」的基本思維。以同治13年頒訂的〈訓番俚言〉為例,本著「無分番與漢,一體敷教化」的原則,「教爾通言語,得為中華人」,目的是「無分漢與番,熙熙億萬世」。
值得注意的是,滿人以少數民族作為統治族群,依然是以「中華人」的主體認同來說話,這是西方學界所謂中國人的文化民族主義使然。中華民族的紐帶是中華文化,截然不同於學會日語還是當不成「日本人」的殖民主義。
《臺灣通史》承襲傳統的「華夷之辨」,其〈獨立紀〉就是日殖時代連橫抗拒「夏變於夷」的最後一擊。如今以「番」的指稱而廢〈台灣通史序〉,指涉的是廢除整個清代的中華民族連續性,卻暗藏「以今非古」的殖民主義現代性,企圖將台灣全面南島化,這恰恰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所要超克的歷史陷阱。
孔子說:「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關於孔子這番說法的註解和翻譯有不同的版本,但都說明了所謂「野人」和「君子」,都是歷史演進過程的一部分。「原/漢」矛盾也是如此,是台灣島內部先來後到不同世代移民的問題之一。我們「後進於禮樂」,才知曉反對族群歧視的概念;但「以今非古」並不代表我們比〈台灣通史序〉的作者要高明多少,我們不過是歷史後進的產物。所以,對孔子說「男有分,女有歸」,我們才知曉用互文足義的方法來古文今說;否則不是因為違反「性平法」,而該刪去〈大同與小康〉?
新時代的新主題是復興中華民族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當然包括台灣島內所有住民、族群與文化。歷史上不同世代移民間的恩怨情仇,到了這個新時代,應該轉化為新主題而努力,才有共同的出路。而這種中國道路,必然以擺脫「帝國主義世紀」對中華民族的宰制為條件,這包括殖民主義現代性語境下不可變的、偏狹的、脫離現實的「原/漢」對立思維。
霧社事件後進步的原住民論述,因為戰後白色恐怖戒嚴而喪失成長的空間。解嚴之後初具主體性格的原住民論述和運動,卻因為特殊的歷史和地緣政治制約,而在1990年代以後被收編為台獨的資本。到了現在,「原住民」更成為轉型正義和泛南島民族化的政治道具,而被置入中華民族的對立面。刪去〈台灣通史序〉,只是這種政治矯情的表現。
由此看來,華夏大地上的所有民族,只有共襄中華民族的文明復興,才能得到真正解放。
2017年11月2日
部分內容見中國時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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