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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27 05:07:07瀏覽282|回應0|推薦0 | |
最近3年以內,台灣三位知名的作家接連過世:先是2016年11月陳映真,再是去年12月余光中,最近則是李敖。這三位作家的文化活動都與政治高度相關,其中陳映真和李敖都坐過國民黨的牢,是政治受害者;只有余光中比較順遂,而且是政治加害者。當然,從更宏觀的高度來看,就如台灣學者趙剛的說法,余光中也是受害於他自己的加害,儘管李敖可能不會這麼看。
李敖對余光中的批評幾近謾罵,比如《大江大海騙了你》一書中,說余光中為人「文高於學,學高於詩,詩高於品」,這幾句話還說得比較含蓄而富技巧;又說余光中是「派生型的國民黨文人」,「比國民黨還國民黨」,「基本上,余光中一軟骨文人耳,吟風月、詠表妹、拉朋黨、媚權貴、搶交椅、…」,這些話就說得直白了。從李敖與余光中早年互動的歷史來看,某些批評不免有「文人相輕」的感覺。
但由於李敖好興訟,且辯才無礙,聰明的余光中只得對他如影隨形的謾罵保持緘默。有一回忍不住記者追問,余光中回了幾句:「我不回答,說明我的人生可以沒有他;他不停止,證明他的人生不能沒有我。」這幾句話回應得幽默,卻招來李敖以「無恥」回敬,余光中又回到緘默。
李敖不罵陳映真 如果從作品質量和影響力來看,李敖和余光中都稱得上大師級作家,他們在自己的作品或談話中也不諱言自負,可以說都是好名的作家。陳映真的知名度、作品質量和影響力也是大師級,不過陳映真和自由主義的李、余二人不同,他是社會主義者,且他不好名,卻在台灣招來不少罵名,原因就如他自己所說:「我一直沒有忘記,我是在我們民族於外來勢力干涉下分裂、同族相殘這樣一個歷史時代在台灣的中國作家。民族離散、分裂帶來的恥辱、忿怒與悲哀,直到祖國完全統一之日,將是我生活、思想與創作最強大的鞭策與力量。」
陳、余二人的作品都具有中國意識,因此在島上都曾招來「台獨」的咒罵。但是余光中被罵得較少,因為他「反共」,且吹捧台灣的民主,這點和「台獨」、「獨台」一致;陳映真則被「台獨」罵得最厲害,原因是他相信共產主義,而且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這點讓操作族群政治的「台獨」被打了折扣。
不過,「台獨」不敢罵李敖這個外省人,正如李敖所說,在反對國民黨的「黨外運動」時期,「台獨」只是尾隨他的小老弟,包括自焚而死被視為「台獨神主」的鄭南榕。並且,李敖明確指出,「黨外運動」是反對國民黨的民主運動,比如他和鄭南榕曾經爭取的「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而不是轉向的「台獨運動」。李敖憎恨「台獨」蛇吞「民主」,後者是「黨外運動」對台灣的貢獻。他透過講演、發文和做節目,犀利地破解「台獨話語」,又曾參選台灣地區領導人和民意代表,公開主張「一國兩制」、預言台灣將接受共產黨統治、反對向美國購買軍火。
但台灣的現實是,李敖所反對的,持續上揚;李敖所主張的,卻遲遲未來。或許是因為,自由主義者習慣見招拆招,好像綜藝表演那樣讓觀眾看爽就沒了;而不是從社會、經濟和政治層面去鑽研與從事。後者吃力卻不討好,也許能有些脫俗的信眾,但卻沒有「粉絲」,陳映真就像是薛西佛斯,做的正是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而李敖無人不罵,卻從未罵過這名政治難友。
「賤種」與「文化二毛子」 關於評價人物,三位大師都有資格,而李敖語句最為經典,比如他說:「胡因夢是美女當才女最失敗的例子;陳文茜則是才女當美女最失敗的例子。」對台美關係,李敖說:「台灣人給美國人當看門狗,還得自己花錢買狗糧。」對李登輝這個本家,李敖只有一句話:「賤種!」
「台獨」信眾吹捧李登輝為「民主教父」、「台灣之父」,在李敖那裏過不了關,反而自暴為「賤種的賤種」。就像大陸有「精日」,台灣也有,而被李敖在節目中抨擊為「奴才」;李敖公然表示自己藐視日本人,視武士道為「奴才道」。對於龍應台擔任台北市文化局長期間,吹捧日本殖民體制下被視為「大買辦」、「大漢奸」的李春生,又陪同市長馬英九去迎見被李登輝請來否認南京大屠殺和慰安婦的石原慎太郎,李敖說那是「浩浩蕩蕩去貼日本鬼子的冷屁股」,「又賤又蠢」。
與此相反,為拒絕日本團體企圖收買台灣慰安婦,李敖義賣百件珍藏文物,將所得捐助慰安婦,以唾棄日本人的封嘴費。又義助泰雅族民意代表高金素梅前赴聯合國、前赴日本要求道歉、還公道的行動。李敖仗義而聰明,他總是讓自己的義行發揮到最大效益。比如2005年9月,高金素梅率團赴聯合國抗議日本強徵「高砂義勇隊」,行前三天曾召開記者會,李敖在說明會快結束前穿過記者群上發言席,當場捐助一百萬元,並聲明自己只捐款給抗美與抗日兩種人。這就極大化了義捐的宣傳效果,對集體拜美親日的台灣社會來說,是一記有效的當頭棒喝。李敖不拒名利,既豐富自己,也豐富他想豐富的人。相較於此,陳映真缺錢,而余光中缺義。
當然,任何作家都需要一個成長過程,大師也不例外。作為自由主義者,李敖承認自己的民主思維曾被美國的宣傳騙過,特別是旁觀祖國大陸歷經文革、改開、八九風波、西方封鎖、航母威脅等艱險路徑,終於在新世紀露出「中國模式」的曙光。這讓他反思美式民主的某些問題,並對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更具好感,《陽痿美國》就是在這種時代和思考背景下的著作。期間,龍應台曾發文要求中國人用文明來說服她,陳映真在病體中撰寫〈文明和野蠻的辯證〉以為回應;接著,龍應台寫出《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李敖騰出手來以《大江大海騙了你》針鋒相對,說龍應台是「文化二毛子」。
一個大陸,兩種鄉愁 對大陸,李敖有鄉愁,但他的鄉愁表現方式不是吟詠古人、不是傷美流浪、不是以古非今,而是關注中國的現實興衰。基於這種胸襟和眼光,他十分推崇毛澤東。被出版社稱「解讀毛澤東詩詞第一人」的朱向前,曾在他《詩史合一:另解文化巨人毛澤東》一書中轉述李敖的評價:「毛澤東精神就是一種強烈的自信、自尊、自主、自立、自強的精神,就是一個人、一個民族要活得頂天立地的精神,它是自唐朝以來久失了的浩然之氣和天行健、自強不息的精神,是1840年以來中華民族面對保國、保種、保教三重危機的挑戰而激應出的勇敢的應戰精神,它就是我們民族的精神。」[1]
凡評價人物,同時也表現評價者自身的價值觀。因此,自由主義的余光中與李敖兩人不相為謀,甚至背道而馳,是很自然的事情。比如1980年9月〈廈門街的巷子〉一詩,余光中說「唐山毀了,中國瘦了/胖胖的暴君在水晶棺裡/有四個黑囚蹲在新牛棚裏/只留下這九月靜靜的巷子/…」,就表明余光中對毛澤東的看法。另外如〈忘川〉、〈狼來了〉、〈凡有翅的〉,以及《安石榴》詩集中那些非毛反共的作品,也說明詩人的政治態度。
在台灣值得稱道的文章中,李敖就像是精巧的文章標題,而陳映真是厚實的文章內容,余光中則是吟哦文章的曲譜。要認識台灣,入門的最好方法就是通過閱讀大師作品。至於要認識好聽的台灣,認識好看的台灣,還是認識真實的台灣,借用李敖肯定共產主義的兩句話來說,那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事情。
由於環境和時代的變化,李敖離世後,台灣再難有大師級作家出現。其中,李敖病故於3月18日「太陽花學運」四周年當天,巧合得頗有深意。李敖胸懷1919年五四學運的歷史,知道當年學生的慷慨與壯烈;而面對這群以「無罪判決」為幸為榮的台灣大學生,或許李大師瞑目前會閃過四年前對他們的幾句評價:「媽寶」、「渾蛋」、「小蝌蚪」、「連陰毛都沒有」…
二○一八年三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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