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我還不清楚什麼理由使我在德國住了將近廿年的時光。那起因應該是那一年一個德國男子帶著某種神秘和篤定的神情吧，他說，你應該會喜歡德國南方，你去了便會明白。而我果真為了那個人去了德國。

跟我的個性有關嗎？上升星座在處女的關係嗎？或者我的土星落入的宮位？有懂星座學之人說過德國民族審慎正如星座學的土星性格，但我其實一點都不謹慎，或許會在小事上用心，但在人生大事上總是做錯決定，或遲疑決定，所以，到今天我仍然說不上來，我究竟喜歡德國嗎？如果真要回答，我會像德國人一樣把是（ja的）和不是（內因）結合成一個字來回答：Jein吧，而這個字對我來說就是最典型的德國文化了。

要談談我所認識的德國，從我所認識的德文字開始講起。我覺得最與德國民族或文化最息息相關的字，是S開頭的Schicksal（命運），不管歌德或尼采，無論文學或哲學，這個字時常被提起，甚至政客如希特勒或前任或現任總理柯爾和梅克爾都經常要反覆提出。諸如“命運共同體”（死Schicksalsgemeinschaft）這種被濫用的字，都是來自德國。

而我逐漸明白，個性即命運。德國民族個性造成德國民族的命運。反觀我自己亦然，我的個性使我接受了德國人的習性，甚至長久居留在德國，這亦是我的人生命運也。

從一談起吧。一，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工作（Arbeit），事實上，我當初聽到這個字是日本人說起，因日文也引進了這個字。在德國這麼多年，我也去過集中營，集中營的大門總是有一句標語：Arbeit馬赫特弗雷（工作才能自由）。有時，我覺得奇怪，我又不是猶太人更非納粹黨人，但我的人生似乎也服膺了這條標語？

剛到德國時，常聽人講阿列斯克拉爾（都清楚了），便很喜歡這二個字，我也常這麼講，但事後想來，可能是搞不清楚情況的人想把事情弄清楚些，所以喜歡把這二字掛在嘴邊，一種心理反射作用吧。這阿列斯便是一起頭。

我第一位德國朋友名字便叫阿斯特麗德，也是一開頭。

還有一個字，我未學德文前就常聽人說，那字是德國人常用的罵字：Arschloch（屁眼）。

至於乙，第一個跟德國有關的字是過獨身生活。高中時常聽巴哈（巴赫），他是德國人。我學德文是很後來的事，剛學時德文課本裡老是有一句：是信德謝馮 Beruf？這Beruf便是職業，這是問人在從事什麼行業。到了德國，後來才發現，這個句子最好不要隨便向人提起，那快幾乎等同問人家一個月薪水多少。乙也是Baeckerei麵包店的乙，德國麵包正如德國人，實實在在，如果你不喜歡德國麵包，你就很難喜歡德國人。

這個c開頭的字也是外國字，德國人跟歐洲人一樣，很愛開敞篷車（敞篷車），會把這種事當成奢華享受，但德國氣候寒冷，能開敞篷車的時間實在不多，我幾次成行都感冒收場，在台灣陽光常常兇猛，很少人會認為開敞篷車車是享受，尤其愛美的東方女性。我亦不愛敞篷車。

D當然是Deutshland（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D。

e呢？e是德國人常提的統一（Einheit）的e，也是簡單一字（einfach）的e。我超喜歡簡單，不喜複雜，但這恐怕與我的事從來無法簡單有關？

我是愛字的人，學德文時，電視機（Fernseher）這個字我滿愛的，有點像中文裡的會意字，電視機必須遠距離來看，而這個字就確確實實是這個意思。Fachmann（專家）這個字我也愛。但我愛專家嗎？

Ğ當然不必說了，就是歌德（歌德）的Ğ，還有什麼人比歌德更能代表德國文化？了，還有一字非常能傳達德國文化精神，這個字是Gemuetlichkeit到今天我還找不到傳神的翻譯，勉強翻譯應做舒適二字，但絕不祗於此而已，德國汽車若不是因為這個字，不會造得這麼講究，而夏天有機會到德國南部的啤酒園走一遭，且要坐在樹蔭之下，與好友相聚，就比較能體會這字的真義了。

K表是電影院（基諾）的K表也是寒冷（克爾特）的K表，我是因電影院而結婚，我一直覺得德國寒冷，無論地理環境或人際關係。

L是愛（利貝），是德航（漢莎），是無聊（langweilen）的L。這三個字和我很有關係，尤其德航，我懼高和怕搭乘飛機，但我對德國科技有信心，我總是搭德航。無聊（langweilen）這個字很妙，按照字面就是長時間的意思，只有無聊才會覺得時間變長了，很難打發。

n是尼姑（農內）及淨收入（爾內托），這二字和我關係不大，但印象太深刻了，其實後者應該會有關係吧，我只是懶得管，我逃避報稅也置淨收入一字不理，我一聽這二個字便肅然起敬。

O 當然是十月啤酒節（啤酒節）的O了，在慕尼黑舉行，一年一度全世界最大型的民俗節慶，只有盛大及發瘋等字可以形容，我去過太多次，可以不必再去了。

Q是Quelle的（泉源）的Q，剛到德國時，一家叫Quelle的的郵購公司，不可一世，營業額成績傲人，走到那裡都是廣告，上個月這家公司已宣告無以為繼了，廿年來，網購早已取代郵購。

ṛ是軍火（Ruestung）的ṛ。因緣際會，我在德國認識不少軍火商或中介軍火的人，我也曾訪問過軍火業的老闆。德國潛艇當然是最世界最好的艦艇，只可惜台灣沒能買成，或者，還好台灣沒買成？

Ŧ 是（Toennen）的Ŧ，在美髮業界指的是挑染，我也曾訪問過德國前總理施洛德先生（格哈德施羅德），他堅持自已的頭髮不是全染（faerben）而是挑染，我對一位總理這麼計較分辨媒體的下筆用詞，覺得有趣極了。

u 是地鐵（的U - Bahn） 的u，W是尊嚴（wuerde）及幸福（wohlbefinden）的瓦特，ž是牙醫（Zahnarzt），是的，這些字也是我在德國常用的字。

要說到ž，有二個ž開首的德文字是我的座右鉻，這是在德國生活了近廿年所鍜鏈出來的我，也是德國和德國文化帶給我最大的禮物，因為在德國住了廿年，我從此成為一個溫柔（zaertlich）和無比堅毅（zaeh）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