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上床之後的下一步是什麼？』

『下床。』

這不是冷笑話猜謎，也不是什麼腦筋急轉彎。現在，我正努力思考下床的所有方式可能導致的結果。

靠在床頭坐著，女孩呼吸細細的氣絲弄得我手背癢癢的，睡得似乎很香甜。

無論你花了多少時間用了多少手段然後上了床那都是技術，下床時的表現反而更是藝術。

處理的好，你是她美麗的粉紅色回憶，她則是你浪漫的伴侶。處理的不好，你是她的強姦被告，她則是你蹲在監獄裡每晚的惡夢主角。

在網路上認識，一個禮拜後，也就是昨天，第一次見面，女孩瘦小纖細，輕聲軟語，不是我喜歡的型，沒特別期待什麼，但依然有了這樣的關係。

找出小掃把，將地上的菸灰、塵埃、零食渣、衛生紙、保險套小袋、她的褐髮我的黑髮全部掃進垃圾筒，白色的拋光石英磚像張白紙，上面的東西清清楚楚。

女孩推開被子，把我拉了過去，我順勢親了她一下。

「睡得好嗎？」

「嗯…很好，除了半夜被蚊子咬醒來一下。」女孩偎著我說。

「我看到妳半夜一直皺著眉頭，感覺很不舒服。」

「作噩夢吧。」

「什麼樣的夢？」

「我的噩夢都一個樣子：在森林裡迷路，很驚慌地到處逃竄，而後會看到自己的家在另一座不遠的山頭，但卻怎麼走都走不到，我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很怪，我常作這樣的夢。」

「好像在影射什麼，似乎不太難解讀。」

「你會有這種慣性出現的夢嗎？」

「嗯...會，莫名其妙地殺了個莫名其妙的人，到處找地方藏怕被人發現，緊張到死掉算了…我想不透這到底透露了什麼。」

在浴室洗臉，女孩坐在書桌前，把我胡亂丟在桌上的什物分門別類擺成一堆一堆，再用小刷子把桌上的灰塵撢去。

「這個像框好漂亮，這是貝殼鑲嵌的嗎？」女孩問。

「嗯，這有個專有名詞，叫螺鈿。」

「哦，螺鈿…很有味道，顏色很美，但...」女孩翻過像框說著：「為什麼沒有照片？」

「有回逛街看到，覺得很美就買了。放著看看也不錯。」

「少來，好像不對吧，應該是有照片哦，是女朋友吧，臨時抽掉的吧？」

「想太多了。」

「沒錯呀…那有人擺個空像框來看的？」

「為什麼沒有，很正常阿，還不是多的是人買個花瓶擺著不插花的。」

「哼！不跟你說了。」

喝著我煮的咖啡，女孩滿足地喳著嘴，緩緩地啜飲著。

「不賴吧？」我問。

「好喝，真的，你真厲害！」女孩說。

「不啦，是咖啡買的好，很貴的。」

「唉呀，誇你還會不好意思喔。」女孩說瞇著眼、微笑著說：「下次，我請你喝好咖啡。下禮天我請你喝咖啡，如何。」

「抱歉，那天我得值班，幫同事的忙，我已經答應了，你知道的，有女朋友男朋友的人總是很早就計畫了一堆活動，值班這種事當然就輪到我們這種無聊沒事幹的孤家寡人了。」

通常，在那種日子裡，我會選擇一個人獨處，也不會和一個不是真愛的對像在一起。倒也說不上有什麼心靈層面的執著，只是怕讓女孩子有了不必要的幻想。

「哪天會有空呢？」

「過幾天吧，沒關係，我們再約。」

整個下午，就在洋竽片、蘇打餅乾、健怡可樂與電視中渡過，我們胡亂地轉著電視頻道，有什麼看什麼，然後就隨自己好惡亂評論一番。

我希望女孩能夠回家，然後可以做點自己的事，可是又覺得周末下午一個人面對空蕩的房間無論什麼理由都不是很舒適的狀態。我抽著菸，與她討論著我所不認識的演員與歌手。

當發現帶狀新聞裡被害人家屬與記者的對話都能夠背得出來時，我關上電視，調了一下情，兩人便開始作愛。女孩開始稍有抗拒，但很快就投入其中。

春暮時節的下午，如此激烈的動了一下，兩人也汗水淋漓，女孩到浴室去沖水，沒關門就洗了起來。

「不害羞喔，洗澡不關門。」我過去將門掩了起來：「好像我們很熟了一樣哦。」

「是呀，你跟我很熟，我跟你不熟。」

「這是什麼意思？」

「你呀，進入我的身體，我卻沒有。」女孩說。

「你說的我不懂。」

「別裝傻。」

「是真的不懂，你說話一定要那麼深嗎？」

女孩推開門，全裸地面對我。

「你懂女人，你卻只選不懂你的女人。」

我在一個紅線編織封面的本子上寫下女孩的名字、生活背景與認識方式過程。

在一條粗線下方，這是第六個名字，也就是說，這是今年第六個女孩子。接著，我在女孩的名字下畫了條粗線。剩十多天今年就結束了，就此結算，輸去年兩個，又輸前年三個。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