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動人的鈴聲

極短篇小說

我輕輕搓揉手指，上面似乎還留有她身上的味道，一種基調帶著微微陰鬱的大自然的氣味，似乎置身在山雨欲來的杉木森林之中。

我們熱烈地擁抱、親吻、說著自己潰堤的感情，也愛撫著彼此最隱私的柔軟之處，她激動地淚水盈眶，但，卻不讓我進入。

「不要，我不想把你歸類成那種人，拜託你。」她的肩頭顫動：「你是個值得疼愛的人，別讓我那麼容易有恨你的理由。」

或許她是對的，我貼在她的胸口，訴說對她深深的愛意，那種撲天蓋地無法自拔的意亂情迷，我無法回到過去平靜的生活，朝思暮想的只欲在她面前跪下乞得一個憐惜的吻。

「謝謝，你是個很Nice的人，我答應你，會努力找回愛別人的力量，雖然這麼多年來，它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

我看了看手機，它靜靜地躺在羽絨枕上，沒有任何來電與簡訊，心又揪痛了一下，擁有行動電話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它心就會痛。

那愛戀的瞳光…

那溫暖的肩膀…

寓言與神曲中閃動的都只是你前世的化身…

再嘆千年的蒼滄桑雨夜…傳唱著是我們對望的死生相許…

我再撥了電話，那頭傳來動人的來電答鈴，她醉心於這首淒楚的情歌，無論手機鈴聲亦是來電答鈴都一樣選用，在旅館裡也放了好多次給我聽。

三天了，完全失去了她的音訊，她不再接我電話，那些濃情蜜意的簡訊也完全無效，她消失了。原本期待著幸福，變得憂慮不安，現在更開始覺得心被撕裂了，淌著血，最後分開的時候，她說，會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現在，似乎無盡的沉默就是她的答案。

客滿、喧囂的咖啡館裡，一切聲音都消失了、所有影像都成了黑白，只有她是彩色的，沙沙地翻動書頁，微微地點著頭、似乎讚許著書中的文字。

完全無心於自己手邊的正在研究的設計圖與材料表，自從她坐在我旁邊，我就失去了跟冷靜有關的一切情緒，理智全然剝離。

這個眼前溫柔的纖纖女子，就像命定的絕美交錯、帶領著我前往應許之地的人。

我閤上筆記電腦，對她說，對不起，我想去洗手間，可否幫我看一眼別被人順手拿走…一下就好？

她打量了我，之後說，可以，如果你覺得我不會是那個小偷的話。然後，是個美得無以名狀的笑容。

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懂得搭訕的人，或對女人能夠天馬行空般地甜言蜜語，我雙手扶在面盆上，看著自己被水溽溼的臉，我告訴自己，我可以的！

她比想像中得還要隨和、健談、而且善於傾聽，我們聊著想到的一切有趣的事物，如同認識很久的朋友。直到服務生把臨桌的椅子疊了起來，開始收店，我們才互留了電話彼此道別。

七天、一個禮拜、一百六十八個小時，萬般煎熬，終於，周末的早上，我們在約定的咖啡館見面。

是應該選部文藝愛情片，自己確傻傻地買了兩張美式喜劇電影的票，出乎意料的，我們倆笑到差點走不出戲院，相約此片出了DVD後要買回來再看一遍。

我們逛了台北新的高級購物商場，我買了一瓶柑橘基調的男性香水，並且花了很長的時間與她討論如何的香味適合什麼樣的男人。她則買了一條鑲上Swarovski水鑽的深咖啡色狗項圈。

「你沒養狗呀。」

「我有隻哈士奇狗狗的玩偶，可以給牠戴著。」

「為什麼不養隻真的，如果你那麼喜歡？」

「我也不知道。」

我把舒適地躺在羽絨枕上的手機拿起來，傳了封自己有多失望、心有多痛、如果這樣只能祝她幸福…真希望一切從頭到尾都沒發生過的簡訊給她，寂靜的空氣中，我甚至能夠聽到那首企圖穿越時空與生命桎梏的情歌那動人鈴聲。

我們在日本料理店用晚餐，精緻到有些做作的料理「作品」演戲般輪流串場，熱切的時光，美麗的夜色。

喝著冰鎮得恰到好處的白鹿大吟釀，她說了許多自己的事，成長在富裕的單親家庭中、大我四歲，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懷過一個孩子卻意外流掉；婚姻結束後她到香港工作，而後也在結束一段痛苦的感情後回到台灣。

太快太多的交融、激動與酒精，回程，我直接把車開進汽車旅館，在櫃台確認、付費時，我緊握著她的手，她看著黑暗的遠方，沒有任何表情。

那愛戀的瞳光…

那溫暖的肩膀…

寓言與神曲中閃動的都只是你前世的化身…再嘆千年的蒼滄桑雨夜…

傳唱著是我們對望的死生相許…

我痛苦地關上手機，沒幾分鐘又神經質地打開，兩罐啤酒後，又氣憤地關上，到第六罐啤酒瓶被我捏扁時，我認輸了，關燈準備上床睡覺，在關電腦時我愣了一下，想她會不會在即時通上，隨即把即時通打開。

啊…她就在上面！

我頓時緊張地要發狂，手心腋下都沁濕了。

「怎麼了？怎麼了？為什麼你不再理我…」

「你………………….」

「告訴我！」

「你想知道？」

「拜託，別這樣折磨我…」我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

「豬頭大哥！！！！！！你這個白癡，我的手機放在你車上啦！

你這幾天都沒用車子嗎？哼！叫你給我名片你也忘記，害我這幾天都不知道到那去找你！！！！！豬頭豬頭豬頭豬頭豬頭豬頭豬頭豬頭豬頭！！！！！」

我衝去車庫，她的手機的確靜靜地躺在置物盒裡，上面顯示著一百六十八通未接來電。

我不能抑制地狂笑，眼淚也一直流個不停。

小維

2007/7/4

台北．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