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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總經理[下]
2007/11/19 13:26:07瀏覽688|回應1|推薦12

年輕襄理負責的業務對象裡有一家規模不小的本土電子公司,一直是白總公司合作關係良好、業績比重很高的客戶,襄理長期與這個公司密切往來下漸漸與其副董事長的助理發生了戀情,兩個人也秘密交往了一年,直到對方公司發現,不但找了個理由要那女孩走路,更藉故停止雙方的合作關係,改與其他公司簽訂採購合約。

沒有人相信為何只是兩個年輕男女的正常交往要弄成如此天翻地覆的不可收拾,後來才知道,原來電子公司已婚的副董事長迷戀這個女孩很久了,原本是個會計的女孩就被調來當他自己的特別助理。

那個無良的男人,只能成天意淫女孩的青春美貌,沒有公然出軌的膽量、卻有陰險毀人的步數。

少了這個客戶,公司立刻少了近一成的業績數字,老闆娘氣炸了,要年輕的襄理走人,董事長卻比較釋然,表示年輕人本來就有戀愛的自由,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道德瑕疵,給他一個可以將功贖罪的機會就好了。

這一會換成董事長與董娘間的嚴重衝突了,無奈的董事長表示一切交給白總定奪,他決定了就算。

於是,白總批示,開除襄理。

「他沒有錯,這一切都是那個垃圾高總的的愚昧,而要兩個年輕人來承擔,非常不公平!」襄理的直屬上司,業務經理抗議道。

「我不是說他有錯,是他的行為極度嚴重地危害了公司利益。這樣他必須受到懲處,不管他做了什麼還是沒做什麼。」白總說。

「不對,於情於理他都盡了一切努力去維繫這個客戶,他們的事我們都看在眼裡,說個道理,是公私有所區格的。」

「企業是由數字與原則構成的,人是活的,行事難免衝撞它,但是數字的大量流失如果我沒有處份,就動搖了構成公司的基本原則。」

「白總,我們共事那麼久,來來去去看過多少人,用人,我們都是懂的,相信襄理他對的起良心也對得起公司、更對得起我們這些哥們,人沒有理由不追求自己的幸福呀!」

「老杜,這是個道德上解不開的難題,是非對錯真的無法只用感情決定,我不願意,也很遺憾,拜託,不要再為難我了好嗎?」

 

「幸福….

 

茶湯漸涼,冒出的煙已經成了細細一縷,白總瞪著發呆,那兩個字橫梗著他的思路,將一切前因後果糾結在一起。

 

「幸福。」

 

嫣嫣離開時的憤怒與怨恨要表達的也是這個字。

這個家難道沒有給他們幸福嗎?

還是他做的不夠?

 

她離開的那天晚上,大雨滂沱,雨下得又大又久,白一人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茶,他想起過去孩提的時候,只要天空烏雲密佈,父親就沉著臉抽菸,而母親則急躁地指揮孩子們收拾家當疊在高處,那時他們的違章房子蓋在低窪的河濱旁、豪雨過後很難不淹水,而一但淹了水接下來的日子就是辛苦的打掃與修復,夾雜了滿是火氣的父母吵架打小孩的聲音,那被水泡過殘破的家園景物與霉臭的味道讓白永遠忘不了。

坐在這張小伶請店家從意大利訂製的手工沙發上,高冷地帶實木與手工綁鎖的彈簧上包覆著柔軟舒適的布料乘承載著他的身體,白想到洪水退了後,所有一切的家當都裹了一層黃泥,他站在家裡,手腳卻沒有一個擺放的地方,不能坐不能躺,也沒有水喝。

一切都恍若隔世。

嫣嫣推著最大號的登機箱,提著兩袋行李,避開他的眼光,走到門前。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白恨恨的說:「你清楚踏出門外,你就離開了,永遠離開這個家了嗎?」

嫣嫣沒有回答也沒有表情,凝視著落地窗外。

「我很清楚。」嫣嫣說。

「那你滾,永遠別回來。」

她沒有動靜,許久,帶上棒球帽,為白說:「爸,我走了,我不等媽媽了,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顧她。」

「我沒有照顧你們嗎?這個家沒有給你們須要的照顧?狗屎、忘恩負義!你們要什麼?你們總是我要我要我要怎樣,但你們何嘗為我的感受做過什麼?我要求什麼過份的東西嗎?天殺的!我只是要每個人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已呀!很難嗎?我要你們為這個家或我犧牲什麼嗎?」

「沒有,只是,我要的幸福你們不懂,或許,你們認為那是狗屎而,我說,那就是我要的。」

「你懂多少,人生給你多少磨練讓你知道生命中的每個東西真正的價值所在,你妄想,妄想自己懂得愛情懂得這個世界」白憤怒地吼著。

「爸,再見。」

門關了上,白癱倒在沙發中,苦澀地看著落地窗外,這時雨更大了。

 

嫣嫣的任性表現在她成長的每個階段,但始終在白與小伶的控制之中,而她也知道不要太過於激怒爸媽,畢竟平心而論她還算個學業優異、聰明的孩子。

他記得有一回嫣嫣不聽話亂買玩具,他處罰了她,而她竟然偷了一千塊錢就自己坐火車跑去新竹找姨媽,坐過頭到了苗栗,也不向人求援,到處亂逛,晚上就躲在公園睡覺,直到四天後錢花完,偷拿別人的食物被發現才被帶到警察局。他們的爸爸媽媽嚇死了,以為又失去了一個孩子,也因此被她發自內心的強硬倔強而能做出無畏懼的行為所震驚。

白總認為真正失控的開端是在高中畢業後,國立大學的企管系才唸了一年就插班唸她自己喜歡的中文系,還是一百公里遠外縣市的學校。白總氣得很久不理她,最後期限前小伶還是偷偷為她繳了錢註了冊。

天高父母遠,嫣嫣的行為更無法掌握,她開始打工,開始不跟家裡拿錢,他們對她的約束力更小了。

畢業後,白總希望她能回台北念研究所,找到自己認識的學界人士幫忙,就是要她能夠進入那個業界評價最高的研究所。

她卻擺明了不願意再唸書,想去工作,這不要緊,她還帶了一個男人回來,她的男朋友,一個高工沒畢業的小子,她說他們相愛多年,想結婚。

事情開始鬧大,衝突尖銳化。

 

「別說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你們看就是瞧不起他!

真可悲,過去大家都是窮人、都是南部上來打拼的,現在你們有錢了,想法不一樣了,看別人沒錢沒背景,就看不起人!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就是腐敗!」嫣嫣哭著說。

「誰腐敗,誰瞧不起人?我跟本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可以期待的未來!」白怒道:「愛情與生活是兩回事。」

「你還說你沒瞧不起他!知道嗎,你早就變成了過去你所憎恨的那種人!」嫣嫣回嘴罵到。

「你這個無法無天的渾帳!你懂我們過去是怎麼拼命工作!怎麼過來的嗎?我看過那麼多人、跟那麼多人廝殺過,那個人心理藏了什麼東西他媽的騙不了我,我告訴你,我就說他沒有志氣,沒有毅力,這就是結論。」

「沒有志氣沒有努力?你每天坐在那個高貴的辦公大樓裏成敗論英雄,你看得到什麼!」

「嫣,不可以這麼說,我們也是要對你好,誰希望自己的孩子過苦日子,這一切既然可以在一開始避免,為什麼不做呢?」小伶道:「你真的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

「我不年輕了。我的心已經告訴我該做什麼了。」嫣嫣說:「就如同你們常說的,自己的種的業自己承擔,我準備好了。」

嫣嫣離開了台北,只透過小風傳來一些音訊,過了一段時間,她出現了,帶了自己的未婚夫與剛生下的女嬰。

白對小伶說,如果在美國,他會買把槍打爛她的腦袋。

她說,自己很愛男友,也願意跟他有個結果,因此當她懷了孩子後就決定生下,但她知道自己與那個深愛的男人結婚不會被允許更不會被至祝福,所以她選擇逃避,孩子生下了,一切再來面對。

在沒有得到認可與諒解,嫣嫣離開了台北,與男友私定終身。幾年過去,父女都沒相見過。聽到嫣嫣第二個孩子出世,也就是他的外孫,他停下手邊的進行的事,回到家中,抱著頭倒在沙發中獨自讓心痛了一陣子,而後隨即投入工作,試著忘掉自己這個女兒。

 

白看著辦公室的落地窗外,車更少了,月亮也在天空挪動一段距離,他打開窗,涼風流洩進來,他閉起眼,想著一些回憶中的笑聲,卻什麼都沒有,他更專心回憶,只出現了一點點魅影般波光,細細碎碎的聲音忽遠忽近,凝神細聽卻卻是嘲笑怒罵,白總冷汗直流,關上窗,開始收拾東西,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看到桌上小小鏡框中有著一家人最後的一張全家合照,白將它取出,放在桌上。

「這個家不成家了還是自使至終,這個家並不存在?每個人都在幻想著別人的角色、卻總不知道自己的意義」白對著照片喃喃自語,隨後將它放入碎紙機裡。

「每個人都做了選擇,我呢,我選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我有什麼選項呀,現在的我,就是你們選擇後的總結嗎?一個老去的男人,辛苦了一輩子衰老的身體一個沒有家的人?

我只是被單純被你們背叛了嗎?還是因為我沒有為我自己選擇什麼而一切都是報應嗎?」

 

白總關了燈,拎著手提包走出辦公室,用手指按了下指紋辨識器,它閃了閃橘色的LED燈表示門已上鎖,做這個指紋鎖的公司是它們的客戶,去年送了一堆給他們公司,白的辦公室與家中都裝設了這種號稱最新型最安全準確率也最高的指紋鎖,白想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與家裡,最少還有個機械小腦袋認得他,會幫他開門,心裡竟然油然而生著一種悲涼的認同感。

他走在長廊,想著如何執行那件今晚最後的一個行程,接下來就能真的好好休息了他聽到國貿部辦公室燈亮著,還有聲音,就小心地探身進去看,他看到稍早在茶水間遇到的那個男孩,提著一大包東西。

「喂,你叫什麼名字。」

「呃我叫…Junny。」男孩明顯被嚇了一大跳,結巴地說。

Junny…你在找什麼呢,那麼晚?」

「總總經理我是來拿國貿部的樣品的呂經理告訴我今天下般後會把一些停產沒有用處的零件樣品清出來,讓我帶回去Junny緊張地說,似乎犯著什麼天條大事。

「那你要那些零件幹麻?」

「我我帶回去,給我阿媽,她做資源回收的那些零件值一些錢,有些都是純銅做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拿,我放回去

「我又沒說不可以,這些東西如果是經理清出來的當然可以給你,我只是好奇問問。」白總說,走進來提起一個大塑膠袋,裡面有一兩百雙免洗竹筷,另一包則是塑膠湯匙與一堆紙碗。

「這些也是嗎?」

「是這是我在茶水間整理出來的因為現在很多同事都自己帶筷子來,所以中午訂便當就有很多竹筷子多出來我有問過,可以讓我帶回去我沒有全拿走有留一些做備用Junny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這些筷子湯匙也是要回收的嗎?」

「不是因為我媽媽擺麵攤賣麵,這些都是新的竹筷,可以直接拿去用。」

「嗯還能為你媽媽省點錢呀。」

「是

「那你媽媽擺攤子賣麵,你為什麼沒有直接在那幫忙還要來這打工呢?」

「喔,我媽媽的麵攤是賣晚上的,七點才開始擺,先是我弟弟去幫忙,然後這邊下班後換我去幫忙,我弟弟念高中沒辦法弄太晚。」

白總拉了張椅子坐下,示意Junny也坐。

「所以你等於兼兩份差了?」

「可以算是

「攤子幾點打烊?」

「通常三點,有時客人多會弄到四點。」

「那你不是第二天還要上課嗎?」

「還好我大三了,一星期只有兩天第一節有課,大部份時間我還可以睡晚一點Junny很靦腆地笑了一下。

「那還是很累吧?」

「不會,已經很習慣了。」

「那你父親做什麼。」

「我爸很早就過世了,生病。」

他看著他,覺得男孩的話語是發自於心的平靜而柔軟,似乎這個世界給的波折都沒有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跡。

Junny,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說你有個弟弟,對吧?」

「嗯,我家兩個男生。」

「如果你發現你弟弟是同性戀,只能愛男人,你會如何?」

男孩苦笑,一會說:「不會應該說不能怎麼樣吧。」

「你不會覺得很變態?還是覺得那是一種需要別人尊重的個人癖好?」白總問。

「我想,如果他有成熟的的心靈,那就是他真心所需要的,我就希望他能夠得到他想要的。」

「你會想對他說什麼?勸他嗎?」

Junny想了一下,對白總說:「我想對他說,希望你有更多的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為什麼?」

「因為愛一個人是很辛苦的,他又選了更苦的方式,所以我希望他能夠擁有更多勇氣。」

白愣住了,他驚訝於男孩說出的這個字,似乎此生地一次聽到,被與愛情連在一起。

「你有愛別人的勇氣嗎?」白問。

「沒有吧。」

「怎麼說?」

「我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敢對她表白了。」Junny苦笑著說。

「為什麼不敢。」

「生活已經很辛苦了,不要再找個人一起受苦比較好。」

 

白把車開出辦公室的地下停車場,一旁豎立的漆黑大樓像個巨大的生物,車子如同被排泄出來。

白開著公司配給的全新BMW,駛入平常最繁忙的市中心路段,雖然已晚,但周末夜依舊壅塞。

他想看到人,任何人的影像,貼擠在一起充滿動作感情的場域,去安撫他的孤獨痛楚。

流光轉弄在他的眼眸,閃動綺霓而無以名狀,在一個路口,長髮婦人遷著三個孩子過馬路,不停地對他們左喚右嚷著。

淚水狂落,白倒在方向盤讓放聲痛哭,他覺得有很巨大的東西要出來,在身體衝撞著碾心碎肺的痛,他悲鳴著。

他似乎覺得自己崩潰到失去意識,直到交通警察敲著他的車門,他冷著臉問了些問題,確任白的身上沒有酒味,不耐地要他立刻離開。

 

白慢慢地把車開到住家附近的公園旁停下,他覺得自己身體內的那股衝撞的力量已經不在,平靜的情緒似乎如同被什麼利器挖空了一般。

白下了車,走到路邊的的椅子坐了一會,之後把行李箱中的一個大塑膠袋提出,丟到公園的垃圾桶邊。

這個袋子不到半夜就被幸運的流浪漢撿走,裡面有一瓶上等蘇聯伏特加、兩包木炭、一個簡易烤肉架與三捆膠布。

白也打電話給那間旅館取消了訂房。

本來,一切按表行動的話,現在的他已然在密閉著的旅館房間裡燃起一爐炭火,喝下整瓶的酒看著生命中最後一把為他燃起的光明,慢慢沉入死亡幽古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再這樣活下去,但他了解如此死去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死亡與求生對人而言是同等的慾望,兩股天地間永存而糾結的力量,其中最大公約數就是或許就是勇氣吧。

白延著公園走著,想就這樣走一段路吧,讓涼風吹拂、試著讓自己放鬆一下。

經過了一家引起他的目光,是家寵物店;一窩小狗剛打玩架,一起抬起頭看著他,白被吸引,佇立著看著他們可愛笨拙的動作。

「可以進來看看呀。」女店員對他說:「牠們是雪那瑞,就是老頭狗,才二十多天喔。」

白微笑著,看著那群狗狗,而後請那小姐把其中一鐵灰色的仔犬抱出來。狗兒雖小,卻已長滿蓬鬆的鬍子,不停地舔舐著他的手指。

「他們很健康呢。」女孩說。

白摸摸牠濕潤的鼻頭,捧在眼前。

「我說,你長得還真像土匪呀。」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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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心人間
2008/01/01 21:56
養寵物真的是比養人簡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