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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姐的麵攤_[ 中 ]
2008/04/01 10:23:42瀏覽1065|回應0|推薦29

樂姐的麵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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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工廠工作沒多久,有一回去探望生病的姑母,卻坐錯了車,樂姐一個人緊張地在陌生的路邊到處問人,找能夠到達的公車。

失望又惶恐之時,一台黑色的摩托車在她前面停了下來。

樂姐雖然緊張卻別無選擇,上了男人的車,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坐摩托車,覺得搖晃不穩,很不安;三十多年前的路上摩托車很少。

二十分鐘後男人就將樂姐送到姑母家門口,樂姐應他要求,給了他的自己家的地址與電話。

「離我家很近。」男人用著一口好聽的腔調說著標準的國語。

男人家在附近的舊日本官舍群中,那兒的住戶清一色是府院特區中的高階文武官員與權傾份子。

男人過了二天就來找她,樂姐坐上那擦洗得黑亮的摩托車,兩個人到了一個美麗的河谷,男人話不多,卻很幽默,逗著樂姐笑,一下子陌生的緊張就消融不見了。

河谷的中央是一座吊橋,樂姐走得危危顫顫,男人伸手牽她,樂姐覺得心頭暖暖的,並沒有抽回手,這一牽,就是兩年,兩人的感情也濃得化不開。

男人說要娶她,樂姐也從未懷疑過,只是,當見過雙方家長,樂姐在男人母親冷若冰霜的臉上讀出那種優越階層充滿禮數的歧視,越來越強。

男人跪在她前面說,我們離開這裡,去一個只有我們、只有愛、可以飛的地方好不好?

那晚,樂姐提著行李在北風中縮著頭鵠立著,男人並沒有來,東方漸白,樂姐的淚也乾了。


從午睡的雜夢中起來,一種沉重的疲倦箍束著她,很不舒服,但她全然沒有擔擱地下樓開火、備料、拉開鐵門擺好桌椅、指揮幫忙的阿香與劉嫂、全體就位後再把阿聰叫起床。

禮拜五晚上不應該生意那麼好的,附近住戶像被下了蠱般全都來吃麵,麵來不及下,碗沒時間洗,招牌的餛飩更來不及包,小菜櫃沒多久就空了,連飲料冰櫃裡的綠茶汽水罐裝啤酒也幾近告罄。樂姐一群人忙得像陀螺,店內店外快自轉公轉了一個晚上。

九點夜線新聞的音樂響起,樂姐才有了能坐下歇息的空檔,灌下一大杯開水,腳累了快發抖,腦筋一片空白。兩個歐基桑大聲地談論著自己擁護的政黨,相當程度是說給別人聽的,其他客人低著頭吃麵,裝聾作啞全不理會。

 

幾年前的一個午後。

樂姐與朋友逛累了成衣大街,閃進一家餐館吃餡餅小米粥。過了用餐時間,零星的客人牛般細嚼慢嚥著前面的食物,看報或電視。年輕的小老闆則在鐵盤前揮汗煎著蔥油餅。

坐在櫃台旁穿著汗衫的老闆喝著高粱,看著電視,對朋友大聲詛咒著剛贏得國家機器使用權的政黨。

樂姐瞬間被那個聲音凍僵幾十年過去,變了許多,模樣她可還認得出來

男人旁若無人地繼續指名道姓有條有理的控訴這個政黨,一邊撥弄著禿了得所剩不多的亂髮。

多少次,樂姐持著刀剪,輕柔地為男人扒梳修整著微捲光澤的青絲。

那個老太婆在旁邊逗弄著應該是自己的曾孫,呵呵傻笑著,年輕時那肅殺而冷漠已然被衰老撫平。

樂姐覺得一個巨大的什麼哽在胸口,不時在食道與胃袋中游移,忍住噁心、也得忍住顫抖。樂姐起身對朋友說抱歉吃飽了要到對面喝紅豆湯。

離開那些有關的與無關的人們的視線,樂姐蹲下,狂吐了許久。

 

人潮退去,大伙終於有空休息一下,阿聰心情似乎很好,對劉嫂阿香開著什麼硬不硬濕不濕的葷笑話,惹得她們不停地笑。樂姐撈了幾根熬湯的大骨,丟給坐在一旁等待已久的流浪狗,自己也弄了兩支淋點醬油啃著。

 

「姐,下禮拜我要去南部一趟。」阿聰開了罐啤酒喝著:「禮拜四下午走,玩個三四天吧禮拜二就應該回來了。」

「你搞什麼東西?就忽然想去就去那麼隨興?不用做生意了嗎?」

「沒辦法啦,阿國他就以前做土水的那個娶了個越南新娘,要我們去參加婚禮熱鬧一下啦,也幫他處理一下婚禮的事沒辦法他還是信任我們幾個兄弟,一定要我們去當然啦好久沒去南部也順便玩一下,啊真的好久沒去南部看看那些朋友了」阿聰高興地說,用紅筆大力地將日曆上的那幾天圈起來。

「好,沒關係,去,忙是我忙,你不用擔心,好好玩。」樂姐板起臉來。

「我會盡快回來啦,主要是阿國的事啦,玩我不會花太多時間會啦,盡量三天回來啦

「隨便你,記得回家的路就好。」

「不要這樣啦,你就當放我年假嘛,我再補你時間嘛!」

「我們不用人手了?我們叫客人這幾天不要來因為我們人手不夠,如何?你可以任性去玩我呢?我幾年沒出去玩了還說南部?我唉過嗎?」

「我幫你找個朋友來幫忙手腳很勤快的

「感恩感恩,來吃麵我請,幫忙不必!」樂姐生氣地敲著撈麵長筷說:「別以為我會忘了上次你那『換帖』的,幫個忙一天半錢筒就少了兩千塊,真是太感謝了,我心領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後來肏他媽狂罵他,就不理他了,幹!養老鼠咬布袋。」阿聰恨恨地說:「不會再找那種人,姐,王金元你看過,有沒有印象很老實的樣子那個呀?」

「不必了,我們幾個自己來。」

「我一定會幫你找個幫手這次相信我吧我

「我自己可以。」

阿聰繼續不停地說著他那朋友是如何地可靠而自己也是如何地值得信賴以至於朋友的婚姻大事不將他自千里之外請來協助是不行的,樂姐將招牌燈熄了,爐火關上,瓶瓶罐罐在混亂的位置上逐一收攏到慣常的位置。

抬眼,阿聰抓著抹布、劉嫂舉起拖把、阿香的碗懸在半空。停止的一切,對焦如此清析,月曆上腥紅的紅圈圈框起五個日子,上頭的裝點的圖案裡一個白淨如貝的小島,對所有人們說明,在遠方的海有著如此美麗的仙境。

 

 

玩的玩,忙的忙;大火騰騰餛飩翻泳著,滷菜鮮香的湯汁滴落廚櫃,客人沒有放過這個缺乏人手的麵店,依然如潮浪起落折騰著三個瘦弱的中年婦人,樂姐累得想發脾氣,不行,得忍。阿香打翻湯、劉嫂找錯錢、樂姐乾麵煮成餛飩麵,客人為了電視上的政論節目彼此叫罵忍呀。

阿聰來了電話,在鐵門拉下的時候,報平安兼問樂姐要旗魚鬆還是虱目魚丸。

「不必了,現在打電話用宅配的就好,你給我立刻回來。」樂姐說。

「忙完了就回來,真的!沒法度,家自的換帖嘛!」

 

四天過去,阿聰沒有回來,樂姐氣得想到就打電話過去,沒人接,天荒地老地響著,最後由語音信箱小姐冰冷的聲音取代。

一個禮拜過去,樂姐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與脾氣,說服公務員退休的鄰居呂太太來頂著這個人力缺。

最後電話還是自己打來了。

阿聰吞吞吐吐地說著自己遇到了一些「麻煩」,可能會擔擱一些時候才能回去,當樂姐準備將幾天累積起來巨大的怒氣傾瀉而出時,電話一陣吵雜後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

「妳是聰仔的姐姐?」

「我是,你是誰。」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事情需要你解決,你們阿聰在我們店裡輸到土土土,沒錢,你說怎麼處理?」男人一付標準江湖人流利帶有殺氣的台語恐嚇著。

「你說什麼?輸什麼?」

「就賭博呀!輸到一褲子底,幹,好死,沒錢還敢賭!」

「賭啥曉呀,你倒說呀。」

「幹XX,就在我們店玩輪盤、行星呀!」男人怒氣衝衝地說:「阿你是足搖擺喔,你弟弟欠賭,妳是不要處理是嗎?」

「他欠了多少?」樂姐問。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笑聲、隨之又傳來一陣怒罵聲。

「二十」這會兒是阿聰畏縮的聲音。

「二十萬?不會吧!」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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