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7/24 00:46:28瀏覽1573|回應2|推薦23 | |
騙 子 阿 昆 師 簽上名字,蓋了章,我隨意看了下附加條款,新房東彭先生在旁碎聲念著需要注意的事項第一點地二點…當我把一疊鈔票遞上,就住口了,仔細地數驗著。 這房子很適合我,最少不會對我的工作造成妨害,這點很重要,來到此地單純只是為了工作。 這房子我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七樓電梯雙併,位於安靜單純的住宅區巷弄中,沒有喜歡刺探住戶底細的討厭管理員;房東彭先生開的價比行情便宜,但要三個月的押金,而且預付兩個月房租,他很堅持地說被上個房客騙過,所以不得不,請我見諒。 典型的老實人被害後的反應,我還是給他了,反正不久後他會知道自己再度被騙。 估計這次出差的時間是四個月到半年,很難再多過這個時間,我的工作忙碌而多樣,大抵只「騙」為核心的各式技術。 彭先生一走,我就開始打電話連絡相關的人。 金融騙局首先要成立一家或者多家公司,弄個高雅氣派的辦公室,而且地點要好,黃金地段的全新大樓最好,請一些涉世未深或者缺錢孔急的人,一步步鋪好線,讓所有空氣上與你有接觸的人都相信你是好人,再撲向你的目標。 這次的「騙戲」為獨角戲碼,沒找我的徒子徒孫或騙兄騙姐,因為有個特別的獵物出現,我得傾全力來搞定她,不允許有任何後顧之憂與會亂了我腳步節奏的人在身邊。 我在一個地方大多不超過半年,有時三、四個月就了結撤場,躲一段時間、再去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大概在一年前認識了那個女人,我按兵不動,時時刻刻地仔細規劃對於她的騙局。 女人大概五十歲,中部人,老公過世後,帶著幾千萬美金回到台灣,回到老家生活,低調地做點投資,了解她的人極少。 這種落入凡間的天使當然是騙術從業人員的夢幻逸品,她是我徒弟「開發」出來的,只能怨他自己倒楣進了監獄,當我準備好了,換我接收。 來到這之前我已經完全捉摸清楚她的所有背景與現在的行動模式,她投資了一間日本料理餐廳、姐妹淘的服裝店、入股一間藥妝店、買了兩間重劃區的房子收租。一個人住在市郊、小孩都在美國、養了一隻貓… 彭先生走離開後,我到走陽台,倚著欄杆點起菸,看著窗外遠處的高架橋上小小的車子慢慢流動著,高空的雲卻被吹著快跑。 這個城市是我出生之地,在一個黑暗無望的角落中。 國中畢業就離開了,我不想被那種如同遺傳病般的貧窮給糾纏,有的是輝煌燦爛的夢想。 三十多年了,在這個城市來來去去幾次,沒有幾張面孔還記得,只有一堆數字忘不了。 我想到一些要做的事,趕快拿出筆記下;這次的騙局結構縝密,手法務必精細再精細,對方雖然單純但畢竟是社會上走動許久的生意人,可沒那麼好搞,我希望這會是我的最高傑作,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行動。 三十多年,進去蹲了五次、共十二年。而這十年來靠經驗、運氣與替死鬼,我總能夠消遙自在不被逮到,我期待這離場的最後一把,為自己賺到退休生活實質的保證。 此次這中年婦女的騙局裏,將有很大比例的感情成份在,幾次的飯局與禮品攻勢,她雖然沒有流露任何感情,但一定有極佳的好感,對於我苦心經營出來的身分地位應該有了相當程度的信任感,以這幾十年的經驗看下來,這個開始非常成功。 行動電話響起,另外那頭是「車行」的朋友來電,說車子整理好了,請我過去取車。 搞這種騙術的當然要有台稱頭的車,通常我會找AB車或其他來路不乾淨的車,但這次的輸贏很大,加上老了,變得不喜歡跟運對賭,車行幫我找了台事故BMW 740,精心整理看起來依舊閃亮如新,反正看起來夠唬人就行了。 出門前我打了電話給那女人,邀她明晚一起用晚餐,說是要介紹可以修復她心愛的骨董大屏風上剝落金箔的師傅給她認識,但她表示另有飯局,婉拒了,沒關係,來日方長。 拿到車,去了新租賃的辦公室一趟,下午我約了六個人面試,這些人的不重要,但他們的身份很重要,對於未來金錢的轉移與布局的結構性是不可或缺的,當然大小雜事也需要他們跑腿。 聽著每個人乏味的自我介紹,我真的呵欠都快擋不住了,心裡排算著過幾天與那女人見面時應該要準備的資料…與禮物,無論年紀、身份,每個女人不會抗拒一份貼心的小禮物。 回到家,停好車,行動電話響了,女人打來的,她說朋友有事取消,明天晚上可以與我一起吃個飯。 嗯,故鄉真有保佑,一切都非常順利進行著,比我預期的還順利。 我記得我的師父曾經對我說:「不要去找好騙的,要去找那個運氣不好的。」意思說在這種金融騙局中,只要貪欲干預了判斷,野心凌駕專業,任誰都有可能被騙,差別只在運氣好不好而已。 這是我行騙的圭臬,只是我師傅最後病死在監牢中,我跟他不一樣。 當我上了電梯開了大門,我呆住了。 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與兩個警察站在屋子裡。 「你們三位好。」我鎮定地說:「你們闖入民宅,發生什麼事?我需要非常充分的理由,否則,你們知道的,事情會很難處理。」 「發生了甚麼事?發生了甚麼事?」胖子用手帕插著額上的汗:「拜託兩位大人跟他解釋一下吧!」 兩個警察互看了一會,國字臉的警察說:「先生,恐怕你被人騙了。」 分局副局長遞上一杯用瓷杯裝的清茶:「學長,喝杯茶吧,好多年不見了,或著我應該叫你阿昆師吧。」 十多年前,我被她抓過,他會叫我學長因為我們是同一所國中的前後屆。 陪著上警局做筆錄,本來假身份可以蒙混過去,沒想到被過去的死對頭給認了出來,一下受害人變成緝捕歸案的通緝犯。 「這茶不錯,你還是喜歡喝好茶…」 「不敢當,阿昆師,我以為你不幹了,退休去夏威夷了。」 「別消遣我。」 「真的呀阿昆師,好多年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還不是認出來了,哼。」我喝了口茶,咂咂嘴。 「真的,想不到,詐騙祖師爺竟然會栽在這種小毛頭的雞毛蒜皮案件上啊…」副局長搖著頭嘆氣說到:「最近,啊…誰叫時局那麼差,什麼鬼事都有人在幹,你那個…姓甚麼來著?彭?哦其實也不重要肯定是假的嘛…那種人大概都有開鎖配鎖的底子,先闖進沒管理員的出租空屋裡,打出一樣的鑰匙,放上自己的出租告示,假冒房東,廉價租給不知情的冤大頭,收幾個月租金押金就閃人…只留下真的房東與被騙的房客無辜的對望…」 接下來副局長津津有味地跟幾個菜鳥警察分享我的過去的豐功偉業,年輕人時而驚呼、然而敬佩地望著我,而我只能無奈地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望著轉呀轉的大電風扇。 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顯示著似乎陌生但又有熟悉感的號碼,轉眼間,號碼不停地跳動、轉換、倒數、變換著不同的組合與順序。 最後只剩下一堆陌生的數字。 小維 2009/7 台北景美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