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200好嗎」

到了新公司上班，一切都陌生混亂，兵荒馬亂，第六天，被分派到同組的一個資深同仁呂副理一起去新竹一趟，拜訪客戶，也算是交接，呂副理再過四天就要離職了，這是他在公司的第九年。

我約略聽到一點耳語，呂副理的事，總是圍繞著廠商回扣、機密資料流入對手之類相關的傳言，但也有人說，一切只是派系爭權，他倒楣，被犧牲。

總之無論哪一派都要我自己小心，裝傻，但不要真傻。

開著公司商務車，從新竹回來已經四點，開車的副理一臉倦容，喝著黑咖啡，用指節敲著方向盤。

「我們去加個油，洗個車，慢慢給他晃進公司準備下班。」副理打了個呵欠。

加滿油，車子轉入機器洗車車道，付了80塊錢，慢慢等著，陰雨綿綿好不容易放晴，滿滿的車都想要洗得亮亮。

洗車單位的幾個工作員都是身心障礙的年輕人，動作慢，但都很仔細，有一個收錢的高個子看起來出了狀況，緊張地跑來跑去，不一會，他到我們這問著，結結巴巴，意思是她是否找錯了錢給我們，他老實地把錢袋打開給我們看，說她把一百鈔票當五百鈔票，找錯了。

副理拿出皮夾看看，表示沒有，高個子有急忙跑到前面的計程車、再前面的BMW，再再前面休旅車…每一台都問完，他沮喪地走著，倚身櫃台，拍著額頭。

「借我兩百好嗎？」副理問我，手上有兩張一百，「給我兩張一百的，等等還你」，我掏出兩百給他。

他走向高個子，拿出四張百元鈔，說他好好算了一下就是他被找錯錢，錢還他，高個子眉頭鬆了，笑起來靦腆又害羞，副理拍拍他肩，又對他說了些話。

車子慢慢地在單行道小巷子轉來轉去，副理要我記下這些回公司的捷徑。

「你剛剛對他說了什麼？」我問他。

「哦，什麼，你說那事呀。」副理像是忘了，他喝乾最後一口咖啡。

「我說，你不能要求大家都誠實，所以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車子緩緩滑入黑暗巨大的地下停車場，鐵門噔噔噔地拉下。

我摸著口袋呂副理還我的兩張鈔票，默想著誠實這件小事。

維沅 2013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