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唸小學二年級時,每天都只讀半天,一個禮拜要上六天課。那時沒有週休二日,一般大人也在週六工作。
哥哥升上三年級,一週裡有一天要上全天課,令他十分不習慣。
上學的東西得愈帶愈多,以往我們只需要背個書包帶個水壺,現在哥哥多了一個便當袋,裡頭裝了一個鐵便當盒,準備要到學校蒸。
將來如果再往更高年級升,一週裡幾乎天天都要帶便當上學。
我個頭小,光是一個書包就快把我壓死了,加上一個水壺也夠我受的,將來還要天天多個便當袋,使我十分無法想像那些日子的來臨。
我不確定我會長高幾公分,假如國小每個人平均過了一個年級可以長高3至5公分,我大概只有長高一半。也因為幾年來我一直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很擔心自己是不是《白雪公主》裡頭七矮人投胎轉世來的。
哥哥和我會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可是一個禮拜中有一天我無法等到哥哥放學,我只能想辦法找到表哥或堂弟一起回家。
國小離我們家其實不算近,對一個小學生來說大概要走上15分鐘,從學校正門走出來,大概會有八個路口設置糾察隊,一直延伸到最底部的大馬路。
糾察隊大部分是擋人比較多,他們頂多是六年級學生,不可能冒著生命危險去擋車來讓低年級生過去,但如果遇到腦袋比較不好的糾察隊,明明車還離很遠沒過來,他還是照樣把我們給擋下。
我們被糾察隊擋了一年,每天幾乎都在試圖想辦法快點回家,再這樣下去是誰都會厭煩,但又沒輒。
後來「機靈」的堂弟想出了一個比較快回家的辦法,大概提前幾個路口就轉進巷子裡,假裝自己是住在巷子裡的人家,這樣讓糾察隊沒辦法去攔住他。
時間慢慢過去,方法也愈來愈進步,我們乾脆出了校門就右轉,只要過一關糾察隊,就可以順利地走不同的路線回家,不必「過五關、斬六將」。
從學校到我家大概中間有八條橫的馬路,和四條直的馬路,構成一個長方形的交通網。無論先直的走到底再右轉,或橫的走到底再左轉,甚至中間右轉左轉再右轉再左轉,都可以走回家。
國小的這段時間,幾乎什麼路線都走過了,有的路線會經過新的菜市場,有些會經過電動玩具店。
堂弟和他哥哥一樣,從小就比較沉迷電玩,所以他會很喜歡走有電動玩具店的那條路。
我想得比較單純,我只是想快點回家而已,如果堂弟堅持留在電動玩具店,我就會不想管他,留他一個人在那裡,自己回去或是和表哥一起先回去。
堂弟很調皮,這是大家從小就知道的事情,換作是現在的用語,叫作「死小孩」。
不過死小孩的鬼靈精你不得不佩服,很多時候一些怪招式,比方「提前轉進巷子」,都是從他腦袋裡想出來的。
說起我們這群高雄的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飽沒事幹,盡是想一些詭異的點子。
電玩那時候分級還不是很清楚,堂弟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用打火機燒一些「賭博性」電玩,就可以不用投錢一直玩。
再不然就是聽說把錢幣旁邊鑽一個小洞,打上細繩,投到投幣口裡去,再把它拉出來,就可以等同一直投錢的效果。
千萬不要把小學生的道德想得多高或期待有守法的表現,當然這些也都只是聽說,並無實際做過。
如果有一天真的成功了,錢幣可以一直反覆「拉放」,再對「賭博性」電玩按下「退幣」鍵,一定會開始鏗噹鏗噹不停掉出錢來,這是我們多麼夢寐以求的事啊!
不過這些都只是個想法而已,因為治安不是這麼好的前提下,開設賭博性電玩的人幾乎都不是好東西,也就是所謂的流氓。
在高雄是很少聽到黑社會這個詞的,我們不把流氓叫黑社會,流氓只分大尾的和小尾的,就像魚一樣的分法。在那個地盤最大尾的,就會被叫「角頭」。
角頭開的賭博電玩是不可能容許我們去胡作非為,我們聽說最恐怖的,如果去做出這些「作弊」的行為,抓到之後整隻手腕會被砍斷。
流氓給人的傳統印象就是渾身刺青,帶條金項鍊在脖子上,手腕上要佩掛勞力士金錶,身上都是穿著黑色的衣服,嘴裡嚼著檳榔還一邊叼著菸,怪動作或花樣如果愈多,會顯得這個人愈大尾。
連大人都怕得罪流氓,更別說我們這群小孩子。
我們頂多只敢趁著四下無人,去找一些放在學校小角落的販賣機,開始玩「拉放」錢幣的把戲。我們當然知道這是做壞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就是沒有罪惡感,只怕突然有人冒出來的緊張感。
表哥家是最先買電玩遊戲機的,那時候他買了一部電玩,其實只有主機接上電源,訊號線接上電視,操作的平台則是一個搖桿,有點像直昇機的手把,上頭只有一個按鈕,非常簡單的構造。
主機裡的遊戲也只有一種,叫作「警察抓小偷」,玩的人扮演小偷跑給警察追,必須在幾層大樓裡把四處的金錢收集完畢才能過關,警察的速度會愈跑愈快,而且隨著過關,警察的人數也會愈來愈多,偶爾還會碰到障礙物,必須按手把的上方才能跳躍過去。
遊戲的場景有點像在一座百貨公司裡頭,必須爬著電扶梯上上下下的,有些電扶梯固定往上,有些則是往下,剩下的則上下皆可。當然必須在時限內收集完金錢,否則就算失敗。
這遊戲的缺點是一次只能讓一個人玩,我年紀小總是排不到,因為機器是表哥的,他說要借誰玩就借誰玩,他又怕我們年紀比他小的我和堂弟弄壞,所以我很少去玩,每次到了第二關我的小偷就被警察抓光了。
當然除了年紀小之外,表哥也常常會跟我們切手指,我最怕去跟表哥切手指了。
後來叔叔也買給堂哥他們一台電玩,就是當時最有名的「任天堂」,最棒的地方是它可以換卡匣,換許多種遊戲在玩。
因為台灣盜版問題太過嚴重,任天堂出現了很多仿冒品,正統的任天堂應該是玫瑰紅與白色混合的顏色,也就是慣稱的「紅白機」,不過到處可以買到仿冒的任天堂,有深紅色與白色的混合,甚至還出現了「黑金剛機」,也就是整台都黑色的。
沒想到一段時間之後,任天堂紅白機從1900多元,狂降到1000元不到,可能是因為市面上可以相容卡匣遊戲的主機太多,才讓任天堂自動把主機降價。
堂哥家也買了一堆卡匣,不過我們玩遊戲是不會安安份份地用一般遊戲方法的,不知道堂哥他們從哪裡學來「破關」方法,學會了一堆「超密技」,把遊戲以不同的方法輕鬆破關。
當然我也會幾招,這應該是源自於血統天性,堂哥發現了「封神榜」RPG遊戲可以按「A」再按「B」,讓走路過程中永遠不會遇到普通怪物;我則是發現使用小龍女的復活術,可以讓該角色的現在「MP」值大於最大「MP」值。
再不然就是哥哥的招數,把「太空戰士2」裡頭的角色自殘一番,令他們每場戰爭過後不停升級「HP」和「MP」值;砍得愈兇,升得愈快。不然就是在「太空戰士3」中去把武器、防具、等級升級,都有特殊的方法。
就連「瑪莉兄弟3」都可以玩不完,譬如在某些關卡可以「補兩隻、死一隻」,甚至第七關的「假魔王關」有吃不完的錢幣,一關下來至少補個十來隻,重覆這樣的行為就可以讓「隻數」到達最高的99隻,而且還不能超過99,一旦超過了就會變成「x 00」,也就是說這隻如果掛點,「GAME OVER」就會跳出來。
當然很多英文和日文我們根本看不懂,只好自己去發明「術語」,像是把「HP」叫「血」,「MP」叫「魔」,卻可以讓自己玩得很開心。
如果讓大人們知道,他們一定會哭笑不得,到底我們這些小鬼頭腦裡裝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