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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23 15:07:32瀏覽4657|回應3|推薦102 | |
每天早晨七點不到,我和兒子在家門前吻頰道別。國一孩子抽長得快,從略微低頭、平視,到最近開始需要向上仰起臉,才好親到兒子臉頰。我望著一頭桀敖不馴的亂髮在孩子頭上冒長,兒子已攀過170公分,不再童稚的眼神縱使含著早起未盡甦醒的朦朧,往裡面探去,仍彷彿看得見一團等待燃燒的熊熊烈火。 當我們的青春成為一疊綑收起來的記憶,孩子們卻正挺著日漸壯碩的身軀,像一頭莽撞的小獸,奔向他們最動盪的年歲。他們燒燙了腳印,只為開始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國中才入學不久,我便感到一股升溫的爭議氣息,盤繞在新導師與兒子之間。老師用數行端正的紅筆字寫下孩子近期在校的「失序」行為,其一,以口就著飲水器直接飲水。其二,午睡時發聲打擾他人。望著從國小到國中,始終陰魂不散的聯絡簿,一邊聽孩子解釋原由,一邊拿起筆,我緩緩在家長欄位簽下名字。 「老師有偏見,她自己情緒變化很大。」兒子不服氣,指稱導師管理標準不一,有時極為嚴厲,有時又尺度寬大。 「老師一整天工作,有時壓力也很大。」我隨興說起兒子幼時十分善解人意,頗能體貼師長,有些老師還對此津津樂道。兒子卻不甚領情,用他青少年變聲階段的粗噶聲音否認。「我不記得有這種事!」 與象徵權威的那一方劃清界限?或展開對峙?我們彷彿也有過那樣似曾相識的青春與憤怒。 法國天才女作家沙岡說:「人唯有與自身的極端,與自身的矛盾、喜惡、憤怒互相纏鬥,才能對人生的爭議有一些微的了解。」紀律森嚴的老師當然不會推崇這種了解,苦守中庸之道的父母勢必也難以追隨。但我們真的不曾為捍衛一些不明的執著而感到血液沸騰?一心只想隨著激昂的年輕心靈與沙岡起舞,甚至不計後果,想把「青春拋擲在那無止境的錯誤,與令人安心的瘋狂之中」? 害怕偏執與叛逆為孩子帶來風險,卻也擔心嚴謹的保護會剝奪他們瘋狂的機會。開放的教養又該以哪裏為邊界?尤其,當問題涉及肢體暴力? 最近同學們分組準備校慶活動的舞蹈表演,兒子興高采烈地與我談及此事。從小就愛活蹦亂跳的他很珍惜自己可以參與一小段編舞。可惜好景不長,才沒幾天我便接到老師來電,說孩子在舞蹈練習中有不當暴力行為。我心中震驚,急欲了解原委。導師雖說得急切熱誠,但似乎未在當下了解原因,讓我也無從確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放學後聽了孩子解釋,原來導師驗收舞蹈練習成果,兒子這一組因表現落後而被老師指責,身為組長的兒子一時惱羞成怒。 「說好要練習,有位同學總是吊兒郎當,每次都不練。老師說我們這組最差,他還無所謂的樣子。」兒子說自己被老師責罵,一時氣不過同學的態度,朝那同學踢了一腳出去。 這踢出去的一腳,不是青少年賀爾蒙作怪就可以回答的。我要兒子想想為什麼? 「我不斷練習,也不斷示範給同學看。」兒子覺得老師全然不知情,輕易抹煞他的努力,甚至沒有花一點時間,辨認出真正的害群之馬。 孩子遭受老師負評覺得羞辱難堪,老師覺得孩子不服管教,暴力危險。但在事件表象之下,追究害群之馬才是公道所在?偃熄暴力的火苗勝于一切?或者讓孩子學習了解領導者的承擔?思考粗暴的肢體行為會帶給他人如何的訊息? 我試著讓自己慌亂的心安定下來,和孩子提起國小舊事。 「還記得國小畢業前,你很擔心上國中會遇到霸凌。」孩子會意的點點頭,羞愧的表情似乎已了解我意有所指。 當時國小老師戮力反霸凌宣傳,難免聳動誇大。兒子曾膽怯問我:「聽說我要入學那所國中有流氓,該怎麼辦?」我反問兒子:「你不覺得奇怪嗎?同樣是這群小學孩子,為什麼升上國中有人會變成流氓?會霸凌別人?」 要兒子一起和我認真思索,在國小相安無事的這群孩子,成為霸凌者的人不太可能是天生壞胚子?那麼是想借此凸顯自我?是為了回應某種壓力而發展成一種變形的權力?或根本是因為 我們太快臣服於偏見,太快將人好惡編類? 人類的溝通,註定與偏見纏鬥不休。而今孩子因自覺被誤解、委屈而踢出去這一腳,何嘗不會被視為霸凌的前兆? 身為領導者的承擔,包括保護弱小、落後者。雖然連成人有時也難有此擔當,但我深深希望孩子看見,面對問題比逃避責任更可貴。 兒子理解地點點頭,隔日,到校向同學與老師鄭重道歉,事後平靜一陣子,衝突過的男孩們很快又玩在一起。如同地殼的震動翻轉,活躍的板塊運動,為了要釋放能量。青春年歲何嘗不是如此?但無論如何對地震習以為常,每次天搖地動,我們總多少會受點驚嚇。但既是美麗的青春路,就任它多翻波折、起伏震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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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男女話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