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3）愛之罪：http://blog.udn.com/hung49/4235384

我想走回到錯誤發生的那一瞬
將畫面停格
讓時間靜止:
你永遠是起身離去的姿勢
我永遠伸手向你            　　　　《今生》陳克華

每個分手的戀人，都會在腦中預演將來重逢的畫面，場景可能在任何
地方：機場、捷運、書局、咖啡館、朋友的婚禮、不知名的街角，甚
至在你的蜜月旅行，或牽著老婆、孩子的手逛百貨公司時......。

儘管台詞早已寫好、儘管已排練無數次，現實的重逢戲真正上演時，
你依舊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像個初次演戲的菜鳥。

梵谷展的最後一天，當我抱著「夜間咖啡館」檯燈，排隊準備付帳，
發現前女友憶華就排在我前面，也買了一個同樣的檯燈，像被電到，
當下腦神經全然錯亂，忽然響起多年沒唱的《分手的那一夜》：
............................
分手的那夜未曾闔眼
我睡了一會兒又醒了一會兒
腦海中重複著你冷漠的雙眼

分手的那夜未曾瞌眼
我想了一會兒又痛了一會兒
耳中迴盪著你無情的告別

我永遠記得，那天是父親節，隔天又剛好是七夕。我們約在東區一家
廿四小時的港式飲茶「談判」。

「真的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嗎？」我像悲傷情歌的ＭＶ男主角，
強顏歡笑，嘴角卻掩不住失意。

「對不起，我們個性不合，和你在一起，我壓力很大，還是分手吧？
」她說出抱歉的嘴，唇形依然那麼好看。

「唉！個性不合──」聽了這千篇一律的台詞，我嘆了氣，「但我們
一開始，明明那麼相愛。」

ＭＶ這時切換到一連串回憶的畫面：

初識時我們相約到貓空喝茶，靜謐的秋夜，散步下山，第一次牽她的
手。

再過不久，坐捷運到淡水看夕陽，我們雙手緊握，在像用橙色濾鏡拍
下的滿天彩霞中擁吻。

另一個深夜，送她回山坡上的家，我們在附近的小涼亭依依不捨道別
，相互愛撫旁若無人。

然後寒冬到知本老爺洗溫泉，她輕解羅衫，我渴望和她合而為一，她
卻在緊要關頭推開，表情痛苦，說她沒辦法，請我原諒，再等一等....。

畫面又切回到談判現場。「妳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既然要分手，
至少不要讓我分得不明不白。」

從知本溫泉回來後，她開始疏遠我，我隱約感覺得到，她不知為何，
緊守男女最後一道防線，但她卻又不是婚後才能做愛的虔誠教徒。

我告訴她，沒關係，我可以等，婚後再來。她卻連婚也不太想結，說
她不想有小孩。我們面臨婚姻大事的重大歧見，而卅好幾的我，卻又
面臨拉警報的年紀。如此反反覆覆吵了幾次，最後她斷然提出分手。

「既然你那麼想知道，我就告訴妳吧！反正都要分手了。」坐在對面
的憶華咬著下唇。我們點的幾道港式茶點，幾乎都沒吃。「高三那年
，我很喜歡一個學長，有次他趁爸媽出國時，約我到他家玩，然後毫
無心理準備....... 我被他強暴了，我很痛，極力抗拒.... 身高一百八十
公分的他硬著來，以為這就是愛。我夾緊雙腿，他草草結束....。」

要命的是，就像連續劇常演的，就那麼一次，她卻懷孕了，驚動雙方
家長，對方的爸爸押著男孩登府謝罪，憶華的媽媽氣得連打男孩好幾
巴掌，最後帶著憶華墮胎收場，男方付了一筆和解金，憶華因此休學
，轉到一所郊區的私校，第一年聯考落榜，第二年也只上了排名很後
面的私立大學。

「唉！」我感到無比憐惜。「若我知道妳遇過這麼多事，絕對不會逼
妳，會更體諒妳的。」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知道你很愛我，你一點都沒錯。這是我
自己的問題。或許，我們晚幾年認識，等我克服了心裡的問題，一切
都會改觀吧。」

分手的那一夜，我們談到半夜四點多，走出餐廳，清晨的天空已微亮
，像愛情電影的結束畫面，在街角的星巴克前面，我最後一次吻她，
她的唇異常冰冷，長長的睫毛，淚滴像珍珠般滑落。

那天清晨，我悔恨交加，整個人像具僵屍，傻傻地從東區走回天母的
家，沿路唱著「分手的那一夜」。從此整整失眠了一個月、瘦了八公
斤、喝了幾打啤酒，撥了幾千通她的手機號碼、卻又立刻掛斷的電話
，好不容易才淡忘她，回到正常生活。沒想到今天會在難得一見的梵
谷展重逢。

「好久不見。」我本來決定，當做沒看到，就此放過舊情人，誰知一
走出史博館，已先付帳離開的她，等在門口，主動向我打招呼。我整
個人愣住了。

「怎麼了？我有老那麼多嗎？不認得我了？」憶華嘟著嘴說。

「妳還是一樣漂亮啊！只是沒料到會在這相遇。」

由於門口很吵很擠，不斷有人出來，我們步行到附近的咖啡館聊天。

「聽說你結婚了？」我開門見山就問。

「嗯，兩年多前，和一個大我很多歲的公司同事。」她臉上的表情一
陣陰影。

「幸福嗎？」

「不太好。他後來外遇。去年我們離婚了。」

「過去的事，妳告訴過他嗎？」

「沒有。我還是會怕─怕他介意。」

「妳有讓他『接近』妳嗎？」說到「接近」兩字時，我格外小心。

「嗯！到底已結婚了，加上他一再要求，我能怎麼樣呢？但我們明顯
都無法從做愛這件事，得到愉快，因此種下離婚的原因。」

「妳現在還好吧。」

「不錯啊！世上只有兩種女人，一種適合結婚的，另一種不適合。我
可能是比較適合單身的那種女人吧！你呢？結婚了嗎？」

「沒。」

「總有女朋友吧？你條件不差啊。」

我遲疑了一下，「算有，也算沒有。」然後，一古腦兒把和柔依在網
路邂逅、相愛及她避不見面的故事，一五一十向前女友報告。我大概
悶太久了，不吐不快。

「再給她一點時間吧！說不定她和我一樣，有段不為人知的悲慘過去
，還沒走出陰影，甚至有憂鬱症，無法忍受談戀愛的風險；說不定她
得了什麼病，怕增加你的負擔，或怕你知道她的病，會拋棄她；說不
定她太宅了，得了社交恐懼症，只能透過電話或網路和男朋友溝通，
無法面對真人....。」

「說不定她已婚或早有固定男友，但不幸福，才找上我尋求慰藉，卻
又不想發生肉體關係，避免把事情搞得太複雜..... 唉！說不定、說
不定、說不定，真的有太多說不定了。偏偏她又什麼都不肯講，悶葫
蘆一個，我想幫她，都不知怎麼幫起。」

「談戀愛，有時真的很麻煩，光顧好自己沒用，還要體諒對方，為對
方設想，有時想想，一個人還是很不錯的。」

我們聊了半個多小時才分手。她畢竟經歷過很多事，這些年下來，整
個人成熟多了，和她吐吐苦水，心裡舒坦了點。我忍不住打手機給柔
依，告訴她我在梵谷展買了夜間咖啡館的檯燈要送她當生日禮物，她
卻說謝謝我的好意，她用不著這麼好的燈，請我留著自己用。

「妳是因為不想見我才這麼說吧？沒關係，若妳真的不想見我，我可
以把東西寄到妳家。若妳連地址也不想讓我知道，我可以寄到妳朋友
家，妳再去拿。」我都退讓成這樣，她總該沒理由拒絕吧？

「真的不用啦！謝謝你的好意。」

「算我自做多情！」我氣得掛斷電話。說不定像憶華說的，柔依真的
有病。是得絕症嗎？還是心裡有病？

「哭~~」兩三分鐘後，她傳來簡訊，只有「哭」字。

「我比妳還想哭呀！小姐，我快受不了啦！」我回她簡訊，痛恨我自
己，為何要花幾個月的時候，談一段這麼虛無渺茫的愛情。

想到我和柔依遲早要分手，一切都將枉然，我比當年和憶華分手還難過。

（待續）

分手的那一夜

作詞：張洪量　作曲：張洪量

你是不是已經感到厭倦
為什麼表情這麼哀怨
就算我苦苦的懇求
頭也不回
不要再說是誰錯誰對
當回憶早已支離破碎
在那令我痛苦神傷的一夜

分手的那夜未曾闔眼
我睡了一會兒又醒了一會兒
腦海中重複著你冷漠的雙眼

分手的那夜未曾瞌眼
我想了一會兒又痛了一會兒
耳中迴盪著你無情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