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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08 20:40:37瀏覽86|回應0|推薦0 | |
克羅剎目送那一隊人馬離去的背影。在達達爾的主君薩斯 • 馮 • 立紐特四世跟他的司佐官、輔政官、軍隊等所組成的龐大隊伍離開賽加城城主宅邸,整列車隊駛出黑色的山洞大門,馬蹄聲漸漸遠離後,克羅剎才稍微放鬆自己。微微垂下的肩膀感覺到一陣僵硬的酸痛,直達後頸部肌肉,他不自在地扭扭脖子,卻牽引胸前傳來一陣拉扯般的疼痛。克羅剎忍不住伸出手按摩一下自己的頸子,減緩不舒適感,但他脖子與前胸數不清的抓傷,仍以連綿成片的麻痛感刺激著他的感官。 「總算是結束了。」低沈,帶著疲累,卻又無法掩飾地爆發出興奮之情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克羅剎回頭,看見東兀得主君沙拉力奧笑容滿面地朝他走來。 沙拉力奧的年紀與克羅剎相差未幾,個子較他稍矮,身材已如中年發福朝外發展,扣在黑色絨布外袍上的腰帶鬆垮垮地垂在突出的肚皮之下。沙拉力奧雙手背在身後,慢吞吞地踢著靴子,但他圓圓的臉上滿是放鬆的笑容,似乎是對這次和談的結果相當滿意。 「雖然和談已經算是結束了,陛下,」走在沙拉力奧身後的司佐官斯拉加歐公爵說:「但所有條件尚未開始實行之前,都還不算結束。」 「我知道,我知道,葛法,」斯拉加歐公爵的提醒仍不能破壞沙拉力奧的好心情:「但是很難得這麼順利,不是嗎?我看立紐特也是急著想有個結果,他國內的問題還要解決,所以說什麼都好。我很高興這一次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達成和談的目的。」 「當然,希望這次的和談能撐過十年。」帶著諷刺語調的嗓音是輔政官查洛。身材瘦削的中年巫師心不在焉地伸手摸摸自己額前所剩無幾的頭髮,扯動鑲著黃色布邊的衣袖。 「陛下,達達爾主君已經離開了,雖然可以慶祝,但不可以太過鋪張,畢竟這裡是他國,況且國內還有許多事情有待解決。」斯拉加歐公爵亦步亦趨地跟在沙拉力奧身後說。 「我知道了。」沙拉力奧說,不耐地揮揮手,但臉上的笑容未變。沙拉力奧快步走至克羅剎身邊,將其餘兩人拋在身後,一手搭上克羅剎的肩頭。「終於可以休息了,法比歐。」 「還有很多事要做,陛下。」 「你們怎麼總要提醒我該做的事?」沙拉力奧皺眉:「我當然知道和談不是簽完名就沒事了,只是好不容易完成一件事,總該趁這個空檔輕鬆一下。」 「斯拉加歐公爵說得有理,陛下。」 「好啦,你,」沙拉力奧搖搖頭:「就跟你說我知道了,說不鋪張就不鋪張,我們喝個酒總可以吧。」 「隨時奉陪,陛下。」克羅剎語氣冷硬,但他微微頷首,沒避開主君抓著他的手臂。沙拉力奧從他的肢體語言中看出了一絲軟化。 宅邸高大的門在他們的眼前緩緩關上,有兩排人分站在門的兩側,一齊拉著扣住兩扇門板的繩子向後退,金屬製的門拖拉在岩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噪音。山洞外最後一絲光線越來越窄小,達達爾主君的隊伍早已看不見了,只餘下外頭灰色的天空與低沈的白色煙霧。 「這裡的煙霧真多,」沙拉力奧與克羅剎肩併肩地站著,雙目注視逐漸被黑暗吞沒的風景。「讓我想到三叉草原那一場戰役,燃燒的味道跟這裡很像。法比歐,我還真懷念那時候,因為能夠活下去而高興,不用顧及他人眼光。」 「陛下。」克羅剎說,望了望沙拉力奧渾圓的側臉。 「我知道你又要講什麼,光是回憶過去是沒有用的,人總是要看未來,對不對?」沙拉力奧擺擺手,笑著說:「這些話葛法天天都跟我說,早就會背了,他好像忘了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王子了。 「法比歐,我明白身為主君該有的責任,你看我不是一直都很認真嗎?我也知道人不能光是回憶過去,不過偶而想想總可以吧?而且你也很久沒陪我喝酒了,我真是懷念那時候在戰場上的慶功宴,大家一身髒兮兮,全身都是血跟泥巴,但是酒的味道甜美極了,那滋味,就算是再好再珍貴的酒都比不上。最重要的是你們在我身邊。」 「我們還是在你身邊,陛下。」 「是,確實是。」沙拉力奧微笑,上揚的嘴角牽動臉頰上的肌肉,往上將眼睛擠成一條細縫,但接著輕搖頭。 克羅剎忽然感覺到一條薄弱的線流穿過他的後腦。不是什麼不舒適的感覺,卻像是斑鳩群中的鴿子,突出得讓人不得不注意這感覺的存在。克羅剎不用回頭也知道,在人群之後,躲藏在迴廊轉角的那個鬼鬼祟祟身影是誰。她躲在那裡很久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克羅剎幾乎可以在瞬間感應到蘇琪的出現,或許是腳步聲,或許是味道,或許是掩藏在平穩呼吸後的一聲嘆息,他就是能輕易知道她靠近他的身邊。 「主君,您還在這裡?」清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克羅剎與沙拉力奧同時回頭,看見身材瘦削、一頭銀髮的黑衣老人向他們走來。「主君,晚宴即將開始了。」 「銀石城主,謝謝你的款待,」沙拉力奧換上一副溫和的笑容,謙和有禮地彎身看著身高矮自己一大截的賽加城城主。「我們過兩天就要離開了,不必如此多禮,更何況我們還要感謝你慷慨借出場地。」 「別這樣說,主君,身為主人,當然要盡力招待客人呀!」銀石城主呵呵笑著,「請跟我過來,主君,和談好不容易結束了,總該好好慶祝一下。」 「非常感謝你的好意,城主。」沙拉力奧走向銀石城主與等候著的一群家臣和守衛的軍人,一邊微微以手肘推了推克羅剎,悄聲說:「一起過來,克羅剎,你今晚可要出席。」 克羅剎點頭。他沒有理會蘇琪,即使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渴求氣息,但他連回頭都沒有,像亟欲擺脫身後蒼白幽靈一般快步離開,跟上沙拉力奧與銀石城主的腳步。 晚宴很無聊,不過跟前幾日相比輕鬆許多,因為達達爾的主君不在了,只有自己人,跟總是熱誠歡迎的艾格西斯人。克羅剎遵照自己的承諾,陪沙拉力奧拚起酒來,不消多久,克羅剎就覺得自己的胃裡裝滿了沈甸甸的物體,沒有輕飄飄的快感,只有更加讓他感到全身疲累的負擔。他看著喝酒的動作從沒停過的沙拉力奧,滿臉通紅,眼神明顯地帶著一抹恍惚。沙拉力奧除了喝酒以外,逮到機會就跟克羅剎訴說他們過往的回憶,他們一同經歷的幾場戰事,在絕望時看到生存的光明,在失去友伴的血淚中衝出重圍。 克羅剎沒有表現出心中的不耐,只是簡短地應和著,但銀石城主和其他艾格西斯貴族倒是對沙拉力奧王儲時代的冒險故事相當感興趣。在圍繞的眾人的鼓動下,沙拉力奧越說越多,酒也在不知不覺間越喝越多。 「陛下,該休息了吧?」斯拉加歐公爵坐在一旁,一手緊握著酒杯,擔憂地看著逐漸陷入朦朧酒鄉的沙拉力奧。 「休息?喔,也是,我覺得我快站不起來了。」沙拉力奧打了個酒嗝,又吞下一口酒。 「別再喝了,陛下。」克羅剎說。 「你也醉了,法比歐,」沙拉力奧張大嘴笑:「承認吧,你也醉了,對不對,對不對?醉的可不只是我。」 「對,陛下,我也不行了。」他覺得四肢沈重,胃在翻湧,如果可以的話,真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克羅剎感覺到一道凌厲的目光,他一抬頭,發現是來自站在沙拉力奧身後的查洛。巫師冷冷的目光像支箭一瞬間穿透過他的身體,克羅剎不禁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別過臉,將視線定焦在沙拉力奧身上。 「我就知道你也不行了,年紀大了嘛,跟以前不一樣,很容易醉的,」沙拉力奧滔滔不絕地念著:「我真想念以前可以喝三天三夜不會醉的時候,誰拚得過我們?對不對,法比歐。」 「陛下,該休息了。」克羅剎放下手中酒杯,悄悄深呼吸,想抵抗體內逐漸升高、漲大、衝出的痛楚。 又來了。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反應與臉部表情,即使他感覺到頭痛欲裂,胸口那股亟欲爆發的力量又開始在他全身流竄撞擊。克羅剎從未真正親眼見到自己變化的過程,但他現在不禁開始想像自己的嘴變長、獠牙長出來、爪子變厚變尖銳的模樣。他得離開這裡。 「喝完這瓶我就走。」沙拉力奧哈哈大笑,刺耳得像一群嘈雜的烏鴉。斯拉加歐公爵憂心忡忡地極力勸阻,銀石城主卻同樣笑得開心,將酒瓶遞給沙拉力奧。 「沒關係,不要擔心,我還可以喝,」沙拉力奧斟滿自己的酒杯,又傾身向前搶過克羅剎的酒杯,將它倒滿。「來,法比歐,你幫我,葛法,你也來一點,城主多喝點,你們的酒實在是太棒了。查洛,不要板著一張臉站在那,你知道你一整個晚上都讓我很頭痛。」 大部分人都很開心,快快樂樂地喝下沙拉力奧親自倒的酒,很快的那一瓶美酒就見底了。沙拉力奧雖醉了,但還沒醉到沒發現他的老友一口酒都沒動。他不悅地踢踢克羅剎的靴子:「開心點,法比歐,這算什麼?這一點酒算什麼?」 克羅剎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發現自己只能緊咬著牙根,幾乎無法開口。他可以感覺到犬齒正在長長,抵到他的牙齦,用力咬了下,血的腥鹹味隨即充斥整個口腔。克羅剎知道在這個時候很難跟沙拉力奧爭辯,所以他抬起手,一口灌下滿滿一個酒杯。酒精發酵的氣味竄入鼻端,溫暖的液體落入喉頭,直直掉進胃裡,但他卻感覺不到任何酒液帶來的暈眩快感。那可怕的疼痛大過一切,周遭人的氣味困擾著他的知覺,他恍惚想著他們是獵物、是敵人,他想跳起來撕碎他們的肉體,感覺新鮮血肉的氣味跟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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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