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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 第七章(2)
2006/05/17 16:31:13瀏覽137|回應0|推薦1

懷斯覺得很冷。他全身僵硬地蜷縮著,像個母親子宮中的胎兒一般,雙膝曲起,兩手抱著自己的胸前,頭深埋在雙臂中。但他還是覺得很冷,那一種冷並非是寒凍的氣溫造成的,而更像是從自己身體內散發出來的寒意。

那一股寒氣似乎就凝聚在胸口,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浪朝,湧現、退後,再湧現、退後。從胸口不間斷冒出的寒意讓懷斯極度的不安,他想驅散這股冷感,但卻無計可施,只是讓不斷壓縮的身體越來越酸痛。不管怎麼做都無法讓自己再溫暖起來,不管怎麼做他都無能為力。

懷斯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意識朦朧間,他似乎看到了煙霧,白色的煙霧,底下濃重深沈,上頭卻輕飄飄的,從燒得焦黑的房子裡冒出來。煙霧是白色、濃密的,迎著風的方向歪曲,漸漸變淡、散去,成為一張透明的網,罩住周遭的風景。那房子,已經燒得面目全非,崩塌了一半,屋頂的木頭已經燒白了,磚瓦做的牆一片漆黑。在那不斷冒著裊裊白煙的屋裡,有什麼?那裡頭有什麼?他伸出手,想抓住那房子、那煙,但是他碰觸不到燒灼的黑,白色的煙從指縫間溜走,穿透過他的身體,繚繞著、窒息著,他覺得無法呼吸。

是誰把他拉到了水底?黑色的,幾乎看不透的水淹沒了他,他在一片無法辨識的寒冷中墜落,那速度讓他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劇烈地震盪著,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制止自己掉落,但每一樣東西卻都是軟綿綿的,無法停留。他抓不住,什麼也抓不住。

「懷斯,懷斯,醒醒,懷斯。」

有什麼東西在搖晃他。一察覺到他似乎能碰觸到什麼實體,懷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住那東西。

「懷斯。」

他張開眼睛,黑暗朦朧仍籠罩著他的視線,漸漸地,才感覺到一點點光亮,慢慢地擴散開來。懷斯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張臉,但是因為背著光,看不清楚,懷斯下意識地鬆開手,身子向後退,頭一仰起,從後腦勺傳來的刺痛,讓他清醒了點,這才發現那個人是瓊斯基。

「瓊斯基?這裡是……」懷斯一手撫著後腦,一邊小心翼翼地轉動頭部,看著四周。

這是一個狹長的房間,兩面較長的土牆緊緊的、窒息的壓迫著,較狹窄的兩面,一邊是一扇緊鎖的木門,另一邊是一個窗子,上頭鑲嵌著條狀的鐵框,讓他們得以窺見外頭的風景,卻又牢固地鎖住他們的自由。屋裡只有幾張草蓆鋪在地板上,角落裡擺著一個油燈。那微微燒焦的氣息就是從油燈中散發出來的。月光從鐵窗射入,在地上落下一條條的陰影。

「這是什麼地方?」懷斯吞了口口水,潤潤乾澀的喉嚨,但嗓音卻沙啞得像烏鴉報喪。

「關俘虜的地方。」瓊斯基說,側身換了個姿勢,也讓懷斯可以看清他的臉。瓊斯基的表情依舊冷硬,不過他的左臉頰上多了一道血痕,上唇微腫。

「你的臉……」

「被打的,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瓊斯基說,眼神一瞥,似鷹的銳利隨即掃過懷斯的臉,他沒有從瓊斯基的眼神中察覺到任何被囚禁的緊張與絕望。

「剛才,是怎麼一回事?」懷斯輕輕撫著後腦的腫塊,些微的刺痛讓他感覺頭部沈重。

「什麼事?」

「我沒看到屋子裡有人,但那兩個達達爾士兵,好像是從影子裡爬出來一樣。」

「那是一種法術,」瓊斯基心不在焉地說:「可以把人藏在影子裡移動。」

「不過,那兩個人只是普通的達達爾士兵。」

「只要有巫師幫助,任何人都可以藏身在影子裡一段時間。」

「巫師……」懷思忽然想起那一團深色的風雲,及在其中漂浮的小小人影:「佳娜跟依恩,他們怎麼樣了?」

「不知道,」瓊斯基斷然地說,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接著眼神卻忽然轉開,低聲道:「剛才聽到外頭守衛的士兵在談這件事,他們說佳娜逃了,因為夜晚的森林危險,所以他們打算天亮再去搜索。」

「依恩呢?」懷斯的手緊抓著自己的馬褲,感覺肩膀上肌肉的緊繃。

「飛走了,我想你也看到了,」瓊斯基看著窗外:「明天早上他們大概會去確認……去找他落在什麼地方。」

懷斯閉上眼睛,一股鬱悶的氣從他的口中溢出,卻似乎怎麼樣也舒活不了胸懷中的那一股刺痛感。他想起那個年輕人蒼白的面容,細長的眼總是往上看,但是,他曾經用懇切的語氣對懷斯說話,薄唇揚起靦腆的笑容。

「他們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瓊斯基說著揉揉自己的眼睛:「遇上巫師,就沒個準。」

「我們沒發現這村裡有巫師。」

「應該可以發現的,」瓊斯基猝然放下手臂,看著搖曳的燈火:「接近村莊前應該要謹慎勘查,如果佳娜沒有受傷,如果我們不是這麼趕,或許可以察覺得到這個村子的異常。

「莫名其妙的聚會,太過禮貌的表現,跟他們不尋常的要求,我早該知道的。他們早就計畫要背叛了。」

懷斯直視瓊斯基的眼睛,第一次,他在那雙沒什麼情緒的眼中,看見焦躁、沮喪、懊惱,即使掩飾得很好,但那一點點的情緒還是在不經意的眼神流轉間流洩出來。

「達達爾人為什麼沒殺我們?」

「本來差點要殺的,不過對他們來說,我們活著比較有利。」

「他們要情報。」懷斯頓時了解。懷斯知道達達爾軍人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從他們身上挖出情報來,現在光是想像就已經能讓他全身顫抖了,他不了解為什麼瓊斯基還可以保持同樣的眼神與姿態,彷彿被關在牢房中,與他在任何地方一樣自在。

「他們要情報,」瓊斯基重複說道,看向懷斯;「但是我不會給,你也不會給。」

「他們會想辦法要我們說出來的,你不可能……」懷斯急切地開口,卻看見瓊斯基銳利的眼神中,似乎隱藏了什麼,在月光下暗色的瞳孔反射出亮光,帶著一絲寒意,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你想做什麼?」

「懷斯,你知道些什麼?」瓊斯基開口。

「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會讓你以為你知道,你必須知道,因為如果你不說,那些折磨就不會停止,你得不到解脫,」瓊斯基口氣低沈徐緩,彷彿只是在說明什麼軍事任務:「他們會讓你生不如死,讓你知道你除了把事情說出來之外,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到那時候,除了死,你什麼也不求。」

「你怕我洩漏你們的情報?」懷斯感覺自己說話時,嘴角都在顫抖。

「他們會從你身上榨出所有東西來,即使你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地人。」瓊斯基冷冷地說:「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嗎?我是個受過訓練的軍人,但你是什麼?不過是個打鐵匠。當初你決定要加入我們時,難道都沒想到這一點?你知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麼?」

窗外吹來一陣風,吹得油燈內的火焰搖搖晃晃。光照在瓊斯基的半張臉上,隨著燈影的搖曳忽明忽暗。懷斯看不見瓊斯基的表情,但是那雙比黑暗更黑的眼睛,卻是如此亮閃閃地在眼前擴張。懷斯覺得喉頭一陣乾渴,他想吞嚥口水,卻只傳來苦澀的痛楚。

「你們原本打算怎麼做?」懷斯問。

「游擊隊的成員原本就要對被俘虜有心裡準備,也知道一但你活著落入敵人手中,那些人會對你做些什麼。我們有準備,有受訓,但是你沒有,」瓊斯基的聲音徐緩穩定,但是在黑暗中,懷斯幾乎看不到他的嘴唇在動。「我們要做的,只是防止你把事情說出來。」

「你……」

「這是克羅剎將軍的命令,」瓊斯基很快地打斷懷斯的話,「你以為將軍會這麼寬容地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外地人加入我們的游擊隊嗎?你以為他會什麼都沒設想、什麼都沒準備?」

一瞬間,這些人這一路上對他的冷淡、不友善與防備,都得到了解釋。

「原來你們一直都沒有放下對我的戒心,」懷斯喃喃地說:「你們始終認為我是間諜。」

「提出這種不尋常要求的外地人,怎麼能讓我們放下戒心?」瓊斯基冷哼一聲:「將軍要我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如果發現你有任何異常的行為,馬上採取行動。如果不幸被俘,那也要確保你不會說出任何情報。」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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