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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11 19:06:12瀏覽89|回應0|推薦2 | |
「只是修一個陶壺而已。」懷斯喃喃地說,看著那些東兀得人離去的背影。 「要做一個新陶壺,得花上一點時間,」依恩說:「前幾天的攻擊把他們很多東西都砸壞了,所以急著用一些還可以派得上用場的東西。即使是一個陶壺,他們也很感謝。」 懷斯回頭看著年輕巫師,他的臉色還是很白,但眼神感覺友善許多,至少在面對懷斯時,不像他們初識時的那種冷漠中帶著鄙夷。 「你也能修復鐵器嗎?」 「可以,只要不要有太大的損壞。剛才那個陶壺要是缺了太多角,我也沒辦法修復。」 「我在想,」懷斯輕笑:「要是到處都有你們這種巫師,我恐怕就要失業了。」 「失業?」 「在我的家鄉,鐵器的修復是鐵匠的工作。可是我看巫師修復的速度比鐵匠要快上許多,要是大家都看到巫師的技巧,可能再也沒有人會找鐵匠修鐵器了。」 「那不一樣,」依恩難得地露出微笑,擺擺手:「我們做的只是復原的工作,但鐵匠做的是創造的工作。缺了太多零件,就算是法力再高強的巫師都愛莫能助,但是鐵匠卻可以重新做出新的零件來。」 「原來是這樣。」 「你是來找我嗎?」依恩站起來,將一隻湊到他腳邊的雙腳禽踢到一邊去。 「瓊斯基說,再過兩個極陽時間後出發。」 「要走了?」依恩細長的眼微微睜大,顯露出些許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垂下臉,「我會去準備一下。」 「你覺得……太快了?」難得地感覺到今天依恩的友善,懷斯試探性地問。 「不會太快,隊長的判斷是正確的。」依恩搖頭:「如果這個村莊被佔領過,那麼附近其餘的村莊可能也有相同的狀況,我們必須趕緊勘查,回報給邊界的檢查哨站。」 懷斯也是這幾天才知道他們所謂的「回報」方式。邊界的檢查哨站內也有巫師,所以大部分時候是依靠巫師彼此之間通訊連絡。通訊方式懷斯也無法理解,只知道對巫師來說,將自己的視覺、聽覺,甚至其餘感官延伸到千里以外,是可能的事情。 「接下來,像這樣的村莊還有多少個?」 「有記錄的,沿著黑風山,大約有五十個以上。我們接下去繼續往西走,會進入片羽之森,那附近的村莊就少一點了。」依恩說完,沈默了一會兒,忽然抬頭看著懷斯:「你知道嗎?這個村莊,一年多前才被達達爾人佔領過。」 「是嗎?」懷斯不通東兀得語,再加上這裡的人連通用語是什麼都沒聽過,所以他幾乎無法與村民溝通。 「那時候的狀況也很類似,一群達達爾軍人忽然出現,宣佈佔領這村莊,接著不久之後,東兀得軍人也來了,發生一場戰事,將達達爾軍人趕跑。」依恩說著,懷斯驚訝地發現他的唇角竟是上揚的。「他們對這種事情已經很習慣了,每隔幾年,就會來一次,情況不好時,一年還上演過兩次。現在他們已經不太在乎這村莊是誰的領地,他們究竟是東兀得人還是達達爾人,他們只在乎我能不能幫他們把陶壺修好。 「我們來這裡,帶給他們的是什麼?達達爾軍人並沒有傷害他們,雖然一方面是因為村人的順從,但是那些達達爾軍人沒有要求他們做什麼過分的事。可是我們做了什麼?燒了穀倉,要他們怎麼過冬?受傷了,要怎麼工作?」 「這是戰爭。」 「他們有說自己想要戰爭嗎?」依恩轉頭,細長的眼放射出銳利的視線,捕捉到懷斯的臉。 「對你來說,懷斯,巫師是什麼?」 「在我的家鄉,巫師是稀有物種,」懷斯小心翼翼地回答:「不過在我們的一般印象中,提到巫師,就等於提到戰爭。」 依恩收回視線,「每個人都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巫師很稀少,但是卻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在歷史上,一開始的時候,巫師並不是因為戰爭而產生的,實際上,是巫師投入了戰爭。 「巫師並不是天生的殺人高手,他們剛開始的時候,只是想幫助人。」依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你剛才也看到了,像我這樣的化火師,有很強的修復能力,更不用說是化水師,他們是高明的醫者,化地師發展出來的追蹤技巧,剛開始時是為了追捕獵物,而不是人,化風師改變氣候的能力,只是為了幫助作物跟牲畜順利成長。」 懷斯知道的是,在以前巫師的數量還很多的時候,真正參與戰爭的巫師其實很少,後來巫師的人數漸漸減少,也不知道從什麼開始,他們逐漸被視為精於戰事的專家。由於巫師的能力強大,數量又稀少,為了保有巫師的能力,又要避免他們作亂,許多國家紛紛成立國家「學苑」,以此單位培養、管理巫師。巫師附屬於國家之下,自然就必須為統治階層效力。戰爭,是最直接,最能看得到成效的方法之一。 「巫師本來不應該做這些事情的。我的工作是修復,不是毀滅。」依恩說,像一種喃喃自語的抒發,但懷斯把他語氣中的沮喪聽得一清二楚。 依恩離開養牲畜的農舍,往村子的後邊走過去。懷斯跟上。「依恩,你要去哪裡?」 「去看看他。」 他?一直到懷斯跟著依恩走到村子後頭鄰近樹林的地方,他才知道依恩想要去看誰。樹林邊,散佈著好幾個土丘,有的上頭擺著石頭,似乎是在標示地點,有的則什麼也沒有。有幾個土丘的顏色呈鮮黃色,一看就知道是新造的,有些則已經呈現被侵蝕過的深褐色,擺在上面的石頭也有風化的刻痕。 依恩站在一個新造的土丘前,看著那塊灰色石頭,上頭還有些殘土溼潤的深色痕跡。石頭上什麼也沒有。依恩看著土丘,沒有說話。懷斯默默地站在他身後。這土丘是懷斯跟瓊斯基親手挖掘、建造的。他曾想仿效家鄉的習慣,在石頭上刻上米蘭的名字,但瓊斯基說,依照東兀得軍人的習俗,墓碑上不刻任何姓名,因為一旦身為東兀得軍人,就沒有了名字與身分,他們必須為國家死去,無名地。 懷斯看了看四周,看來不僅只是東兀得軍人,連一般人都沒有這種習慣。那些很久以前就立下的墓碑,也是無名無姓,只讓風雨在上頭留下印記。而對於那些死去的達達爾軍人,根本就不立墓碑,只是隨便挖個坑,將所有人一起丟進去。這是對待戰俘的習慣。 時間流逝,依恩依舊站在原地不動,懷斯判斷距離他們出發離開,已經少於一個極陽時間,他不禁有些著急。 「依恩,時間……」 「你說,他為什麼要救我?」依恩忽然開口,聲音低沈暗啞。 「這個……我沒看到當時的狀況,很難說。」 「那個達達爾軍人衝出來的時候,我以為我死定了,太快,距離太近,我根本沒時間防禦,」依恩依舊看著石塊,用細碎的聲音說:「但是米蘭,他忽然衝過來。我不知道他只是想推開我,還是有意幫我挨那一劍。明明知道有危險,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懂……」 「或許,他自己也沒有想太多。」 「可是為什麼?」依恩猛地轉頭,看著懷斯的眼裡,有一抹狂亂:「我一直都……我們一直都不算是……我是說,我們連朋友都不是,我甚至還對他……那天的情況你也有看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很緊張,對第一次到邊界這種事情……」 「他是個軍人,」懷斯說:「我想,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是嗎?」依恩失魂落魄地調回視線,看了看隆起的土丘。「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知道米蘭被殺了,被那個達達爾軍人,所以我……」點火。 懷斯想起那個全身燃燒,哀叫著奔逃的達達爾軍人,不覺閉上眼睛。 「懷斯,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 「在桑斯法城外的村莊,我被達達爾軍人攻擊。」 「你還記得那是什麼感覺嗎?」細長的深色瞳孔看著他,似乎想從其中獲得什麼而懇求著。 「不太……記得,」懷斯深吸一口氣:「我是說,記得不是很清楚。有些事情好像很清晰,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如果你要問我細節,我幾乎記不起來。」 回想起,只剩自己驚慌的喘息,手中的劍插入柔軟肉體中的觸感,鮮血的味道,死人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以後還會不會記得。」依恩說。又看了土丘一眼,轉身。「走吧,時間快到了。」 風吹過一個個隆起的土丘,乾燥的黃沙捲起,激起一點小小的灰塵。懷斯回身再看最後一眼,無名的土丘,永遠立在那裡,但是最終將連記得他名字的人都找不到他的葬身之處。風將灰塵吹散,死亡的味道,漸漸變稀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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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