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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30 14:10:14瀏覽144|回應0|推薦2 | |
跟懷斯所想像的居留管束不一樣,這樣的日子一點也不孤獨。居留管束沒有間諜嫌疑的外地人的地方,是桑斯法城內的幾處旅店。懷斯被瓊斯基送給一個化水師治療結束之後,就被帶到這個地方來。 旅店位處城內鬧區附近,佔地並不大,深棕色的木造房子卻給人一種歷史悠久的感覺。他無意中聽到在旅店工作的人閒聊提起,十年前這間叫做「水龍」的旅店也曾當作拘留管束外地人的地點,所以對於旅店主人而言,這已經算是很習慣的事情。外地人成群住在這些旅店內,平時可以隨意走動,但不可以離開旅店太遠的範圍。由於旅店內外有東兀得士兵看守,所以出入都必須被盤問。 他們還說,目前城內大部分的旅店都住滿了被拘留管束的外地人,一般平民,就住在像「水龍」這種平價旅店,若是在本國內稍具身分地位的人士,比如有錢的商人、王公貴族等,就住在城內最大最豪華的「皇后的恩寵」。甚至聽說還有人被以客人的名義留在城主的房子內,但據說,那是因為好就近監視。 住在旅店內,雖仍必須和另外三個外地人同房,但有床睡,房內有火爐,有熱的食物和湯可以吃,懷斯覺得這待遇已經算是不錯。甚至還有幾個化水師流輪巡迴,探視受傷的外地人。 幫懷斯治療的化水師,是個一頭棕髮中參雜著幾縷銀絲的中年婦人,臉部線條有著東兀得人特有的剛毅,然而動作卻很仔細、輕巧,一邊以雙手輕柔地撫過懷斯身上的傷處,嘴裡卻一邊斥責他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化水師專注地研究著懷斯身上的傷口,輕柔地以手撫過時,嘴裡喃喃念著咒詞,低吟輕唱宛如一首醉人的歌謠。懷斯頓時覺得疼痛減輕,似乎看見一束束溫暖的光罩著自己,全身的疲累也跟著咒詞歌聲的流動一同洗去一般,他覺得無比輕鬆,卻同時湧上一種希望可以永遠沈浸在這一股微微發亮的暖意中的想法。 末了,化水師替他在傷口塗上一種透明的藥膏,帶著一股清涼,接著又讓他喝下一杯熱熱的藥草汁。藥草汁是濃稠的墨綠色,除了青草的氣味以外幾乎沒有味道,懷斯勉強屏住氣息喝下。 接著他的意識陷入一片渾沌中,只依稀記得似乎有人拉著他上了一台馬車,車輪在夜色中滾過石板子路,發出敲擊般的噪音。然後有人拉他下車,帶他上樓,將他推入一間房間,他撲倒在一張床上。再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陌生的旅店中。 感覺身上的傷沒那麼礙事,懷斯的肚子隨即發出抗議。身體痛苦的時候不會考慮到食慾的問題,然而當痛苦一消失,什麼問題都回來了。懷斯離開房間,來到旅店後方的大廚房討點食物,在這裡工作的都是些將衣袖捲起、頭綁布巾的東兀得婦人,十幾人圍在不斷冒著白色蒸汽的鍋爐前工作,即使熱得臉頰紅通通、揮汗如雨,這些婦人依舊是冷硬著一張臉孔。和自己家鄉那些工作中的婦人不一樣,懷斯想。他家鄉的婦人總是笑容滿面,一邊工作一邊說笑,不吝惜多給一個麵包、多一點馬鈴薯泥。 一個東兀得婦人拿著盤子,上頭擺著兩個捲麵包、一碗濃稠棕色的肉湯,放在他的面前。廚房內還有其餘外地人在吃飯,同樣是各種種族、性別都有,有的還是一家人,幾個孩子繞著長桌邊嬉鬧,母親則斥責著要他們乖乖坐好。 麵包鬆而軟,肉湯滋味濃郁,懷斯已不記得自己上一餐吃這麼好是何時的事情。戰爭中的國家竟也還有如此充裕的物資,實在叫人不敢相信。懷斯一邊狼吞虎嚥,卻也在同時感覺到幾道目光朝自己這邊射過來。他好奇地抬頭,發現這些目光是來自於幾個與他同桌共食的外地人。 懷斯抹去嘴角的湯汁,不禁有些疑惑,自己的外表跟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是他臉上、身上的傷,還是他是卡司風人的身分。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外地人朝他移動過來,懷斯認不出這男人是什麼種族,不過看他黑得如石碳般閃亮的膚色,大約是南方沿海的民族。 「嘿,卡司風人,」男人以愉快的語氣說,直接在他身邊坐下:「你的傷還好吧。」 「還好。」懷斯小心翼翼地避開男人大剌剌的動作。 男人將一口麵包塞進自己嘴裡,下顎大動,發出很大的咀嚼聲。「你知道,你挺有名的。」 「我哪裡有名?」 「他們都知道你是誰,認得你的臉,」還是滿嘴的麵包,男人湊近,壓低聲音說:「他們說,你跟幾個達達爾人打得不可開交,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一連殺了幾個人,勇猛到連克羅剎將軍都接見你,聽說城主也是。」 「城主?」懷斯可沒聽說這些消息,只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卡司風人,你這麼護著東兀得人,是想做什麼?我還以為卡司風人除了自己的事情以外,從不管其他國家、民族的事。這是不是表示青岩地終於要好好拓展自己的外交了?第一個對象是東兀得?」 懷斯沒想過謠言的擴散會這麼快速,而且遭到如此嚴重的扭曲,男人口中說的人簡直就不是自己。赤手空拳殺了幾個達達爾人?勇猛得沒人擋得住?他還有命在,還能好好坐在這裡吃東西,腦袋不掉在地上,就已經很不錯了。 懷斯配著濃稠肉湯,嚥下最後一口麵包,推開盤子起身。 「喂,卡司風人,你怎麼說?」那男人還在他的身後叫道。 懷斯沒理會,他想如果自己回頭,應該可以看到不少好奇的目光正盯著自己瞧。他想快點離開這個城市,這個國家,但卻又理解到,除非東兀得與達達爾急速達成某種協議,否則這種警戒狀態持續多久,他就得在這裡待多久。 懷斯走出廚房,發現自己進入一個擁擠的大廳。旅店一樓的廳堂內,擠滿了住宿的外地人,以及城內的東兀得人。他們手持酒杯,高聲談話,大部分人都壁壘分明,跟自己的同類聚在一起,不過也有少數幾個不同種族的人聚在一起說話。他一走進大廳,就發現幾道目光又往自己射過來。雖然每個人都在掩飾自己的視線焦點,但懷斯對那種偷瞄一眼又迅速別開的試探神情,反倒覺得刺眼得很,頓時讓他興起一股轉身想走的意念。這時人群中發出尖銳的叫聲。 「懷斯,嘿,懷斯,在這裡,」那聲音幾乎可以掩蓋大廳中眾人響亮的談論聲,直直往他拋過來:「是我呀,戴亞加。懷斯,我在這裡哪。」 金紅色的頭髮在人群中跳動著,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許多人用不知是嫌惡還是好奇的目光,看著這個撥開人群奮力前進的狄江人。他笑容滿面,一面與人的腿手擦撞,一面道歉的模樣,彷彿不知道自己已經嚴重打擾到了別人。 「真巧呀,懷斯,又在這裡遇到你了。」狄江人笑著一手攬住懷斯的肩膀,但是因為個子小,還不得不顛高腳尖,怪異地傾倒在懷斯的身側。「沒想到你也被送來這裡哪。昨天晚上你被拖出去時,我還以為你會在醫務室裡躺上幾天呢。真是看不出來,你的脖子挺硬的嘛。」 「你怎麼會來這裡?」懷斯拉著戴亞加,躲到柱子的後邊,避開眾人視線。 「一早就被叫出去審問,問一問他們就發現我沒什麼嫌疑啦,」戴亞加輕快地說:「我本來就沒嫌疑,不過是個生意人,到哪裡都會看到像我這種狄江人嘛,是不是?他們覺得我沒嫌疑,就把我送過來了。幸好你也在這裡哪,懷斯。」 「昨天晚上,那幾個達達爾人怎麼樣了?」 「怎麼樣?後來東兀得的士兵進來,把那些達達爾人打得半死,我記得好臭呀,」戴亞加皺了皺鼻子:「全都是血的味道,不過太暗了,我什麼都看不清楚,只聽見他們一直在慘叫。總之後來教訓過後,就有人來把那些達達爾人拖出去。我看哪,大概就那個結局,沒別的了。」他以手指劃過自己的喉嚨,吐吐舌,睜大眼,露出一副驚駭的模樣。 戴亞加又湊近,試圖以手搭住懷斯的肩頭:「懷斯,你現在可有名了,大家都知道,有個卡司風人力戰達達爾人哪,還讓將軍對你刮目相看呢。今早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 「昨晚的情形你又不是沒看到。」 「看不清楚哪,我只知道你一個人打好幾個達達爾人,奮勇殺敵……雖然差點丟了命,但可媲美我認識的艾毫伊人呢。」 艾毫伊人以驍勇善戰聞名,懷斯曾見過幾個艾毫伊人,他們渾身上下都是冷硬的軍人氣質,跟固執的東兀得人比起來,可還要再硬上幾分。懷斯從不覺得自己跟這個不論男女天生就是軍人的種族有任何相似之處。 「別再說了。」懷斯轉身離開。 「東兀得人很少欽佩其他種族的人,懷斯,」戴亞加仍不死心地追上:「你倒是第一個。」 「他們並沒有欽佩我。」 「那將軍何必見你?」 「那只是湊巧,我要見的人不是將軍,只是那個人正好在跟將軍開會。」 「大家可不這麼想哪,」狄江人繼續說:「大家只看到,一個卡司風人,那個向來安定、只管自己家的事、與世無爭的卡司風人,不僅出手救人,還殺了幾個達達爾人。 「你在這裡會成為話題人物的,懷斯。」 懷斯猛地轉身,幾乎暴凸出來的雙眼瞪視著戴亞加,他雙手握拳,肩膀僵硬,壓抑著心裡翻湧著情緒。狄江人仍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懷斯突然緊繃的臉。 「你相信命運嗎?」懷斯突然說。 「啊?」戴亞加不解地翻了翻眼。 「對你來說,命運是什麼?」懷斯沒等他回答,繼續說:「我以前認為,命是既定的,但運是隨我轉。做生意,靠的也是運,我今日做不好,不表示我明日也不好,時來總會運轉,有時求求天父歐基神,祭拜地母薩爾娜神,求的不就是這樣?不管歐基神要對我做什麼,我都認了,我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夠虔誠,再大的困難都可以結束。但真的是這樣嗎? 「命是既定的,運卻可以轉,」懷斯發出一聲冷笑:「我走到這裡來,轉的又是什麼運?」 不等戴亞加回話,身材健壯的卡司風人轉身離開,僵硬的腳步走著,彷彿不受控制地被牽引上什麼道路,卻又不知道即將往哪一個方向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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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