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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科學家遇到企業家(三)陳良博的感言
2008/07/10 03:55:44瀏覽6658|回應0|推薦14

中央研院召開院士會議的最後一天,我和院士陳良博先生約好中午在社科中心進行了一場訪談。

1943年出生的陳良博,目前是哈佛大學醫學院退休榮譽教授(Emeritus),也是第一位拿到此頭銜的華人。陳良博曾參與過十家生技公司的創立,其中一家,2002年成立的Synta製藥公司,今年底將有一項治療「移轉性黑色素瘤」的新藥可完成第三期人體臨床試驗,Synta已獲得英商葛蘭素史克(GSK)藥廠8,000萬美元前期權利金,未來藥品在全球上市後,總授權金可達10億美元。  

陳良博也是宇昌生技公司發起人之一,現任宇昌生技及台懋生技創投董事,並擔任美國知名避險基金(Hedge FundCaxton Associates的科技顧問,該基金旗下掌管資產達100億美元。

儘管在海外產學兩棲都曾創下傲人的成就,但近年來協助台灣推展生技產業的經驗,卻是他最感挫折的一件事。那天的訪談一開始,還未提問,他已主動將過去五年的心情敘說出來:  

 

五年前,中研院前院長李遠哲到美國休斯頓參訪,他約我在他下榻的旅館見面,李遠哲要我協助台灣發展生技產業,從那之後到現在,我回台灣的次數不下四、五十次。 

返台後第一件事,就是說服總統、行政院長,及當時行政院副院林信義,台灣應成立三大種子基金,每檔基金各出資50億元,三大基金各別和中研院、工研院,及國家衛生研究院合作,除了政府協助成立之外,民間企業也要拿一部份資金出來投資。 

李遠哲當時找了永豐餘集團總裁何壽川來支持,並規劃由我擔任總經理,但是即使是靠何壽川在業界努力奔走,他也發動關係企業全力支持,最後籌得的資金卻比原先目標少很多。 

這是我第一次所學到的,台灣企業家雖然很有錢,但是對於高風險,且必須長期投資的事業,態度就非常保守。 

這筆資金後來由永豐餘成立的上智創投公司來運作,在現任總經理張鴻仁運作下,上智創投可說是國內最好的創投公司,遺憾的是錢太少,每次投資僅能以100萬或200萬元的數目投入,不能投資大型且長期的計劃,更別想帶動台灣生技產業發展,這件事讓李遠哲、何壽川和我三人都感到很挫折。 

後來李遠哲又提議,再成立一檔大型基金(Mega Fund),資本規模10億美元,於是我又從頭開始向民間募資,這回我向政府承諾,由我負責向華爾街的金融家們籌募其中60%的資金,其餘的40%由政府負責。 

經過一番努力,華爾街的金主們願意投資了,美國知名的AEI主席都願意支持我,行政院國發基金於是發出正式邀請,請這些華爾街投資專家來投資台灣生技業,雙方都已簽下了合作意向書了。 

但不知為何,政府後來卻又完全沒有回音,華爾街的投資人問我怎麼沒消息了?我不知怎麼向他們交待。 

台灣宣稱要發展生技產業,歷年來的產業科技策略(SRB)及生技產業策略諮議委員會(BTC)都講的很大聲,包括張俊雄、游錫堃,和謝長廷都簽名蓋章,他們都表示會全力支持,但是卻從來沒有正式回應,過去五年政府官員奉命發展生技產業,但只在開完會議,公文寫好後,就沒再繼續做事了。 

 

2006年翁啟惠當了中研院院長,希望能第三度再努力一次,這次總算說服了前行政院副院長蔡英文,願意積極投入,蔡英文卸任副院長職位後,去年我們成立了宇昌生技,成立之前安排蔡英文到美國「受訓」兩星期,並邀請何大一和基因科技(Genentech)公司副總裁楊育民成為宇昌生技的董事。 

宇昌成立後,我又遇到了過去從沒想到過的問題:台灣的生技公司,大股東的資金進來後,卻吝於將公司交給專業人才去管理,這也是台灣企業特有的現象吧。 

台灣的企業慣性,出錢的人最大。幾家生技公司董事會,已由學術界請來專家擔任技術董事,但是民間股東們卻經常繞過董事會,透過臨時股東會的召開掌握大小事情,連秘書的薪水都要由股東會來決定,或許台灣公司法規定董事長要負最高責任,許多生技公司董事長在專業不夠的前提下,對每一筆資金運用顯得過度緊張。 

去年「生技新藥產業發展條例」通過,這只是第一個俢法的開始,接下來希望生技公司董事會及股東會的權責能再定出更妥善的法規。 

談到法規,衛生署臨床試驗法規更是落伍,在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FDA)擔任主管的台灣專家林秋雄,和陳紹琛,過去十年每次回台灣不斷勸說,他們也講的很煩了,衛生署主事者心態不改,法規跟不上時代腳步,到現在新藥第一期人體臨床試驗從未在台進行過,很多高階醫材廠商也不願意在台灣申請新產品查驗登記。

  

不過,就算法規環境很進步的日本和德國,他們的生技產業也做不好,這又涉及到另一個課題。 

這幾年,美國生技產業發展的有聲有色,許多州政府都想在自己的土地上發展生技產業,有一陣子俄亥俄河流域周遭六個州的州長一起開會,這六州每年獲得國家衛生研究院(NIH)的研究預算比加州還多,但卻未能成立任何一家生技公司。

他們找我討論了兩次,後來找到的原因是:這六州的大學教授們,在校園外創業的風氣並未形成,相同的問題也發生在德國和日本,因此兩國生技產業發展不夠成功。 

美國生技產業最蓬勃的三大重鎮舊金山、波士頓,和聖地牙哥,學校教授在外開公司的風氣很普遍,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或者史丹佛大學的教授們要是沒在校外開公司,還會被懷疑是否沒本事。 

紐約則相反,這裡是金融中心,學校和醫學院教授們反而更自命清高,大家都想拿諾貝爾獎,並不作興在校外開公司,因此也很少聽到紐約有任何知名生技公司。

以麻省理工學院來說,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很開放,翁啟惠在麻省理工學院拿到博士,他回台灣中研院之前,在美國曾有三度開公司的經驗,翁啟惠的老師,諾貝爾獎得主George Whitesides更參與了16家生技公司成立。 

我所任教的哈佛大學,教授創業的風氣是近二十年來才興起,我自己也是在取得終身教職的資格後,才敢在校外開生技公司,現在我開過的生技公司已有十家,最重要的幾家公司,是我和另一位日裔諾貝爾獎得主利根川進共同成立。 

這三個生技重鎮的教授在外開公司,不限於理論或應用學科,也不管是物理還是化學,大家都有志於成立生技製藥,或是醫材公司。

得過諾貝爾化學獎的李遠哲,基於社會觀感,並沒打算以他的學術成就來開公司,但是依我來看,他的研究至少能成立十家生技公司,衛生署長林芳郁在心臟科具有相當高的權威,一旦他卸下署長職務,也夠資格成立一家具競爭力的醫材公司。 

但台灣的教授不僅欠缺校外創業的風氣,連社會大眾觀感,及法令規章對此也頗為反對,教授的研究成果應該透過產業化來造福社會,他們每天花兩小時協助公司處理研發與技術問題,也能擴展教授們的視野,進一步找到新的研究課題。 

除了教授在外開公司的風氣十分保守外,另一個相對的課題是,台灣的企業家多半不願意針對教授的研究成果,進行長期投資,台灣若無法接受以十年時間所進行的長期投資,那麼台灣生技產業將永無成功希望。 

 

和陳良博訪談結束後,我遇到中研院任職的另一位朋友,他說近年來政府高倡生技產業,讓不少學者無形間產生了很大的壓力,不少人選擇進入學術殿堂,寧願兩袖清風卻能免受世俗的干擾,他們原本縱情於純粹知識的追求,現在卻擔心拿了政府研究預算後,必須經常面臨立法院追問:能不能在明年開始賺錢?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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