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志恆（諮商心理師）

我們常看到不少孩子在讀書學習上出現學習策略的使用缺陷（utilization deficiency）現象，也就是當學校的課業內容加深加廣時，孩子理應採行新的學習策略來因應，但卻沒有展現新的學習行為；或者在採行新的學習策略一陣子後便放棄了，退回使用原來的學習策略。

學習策略的使用缺陷

這在學習階段轉換時的孩子身上相當常見，主要的原因可能有二：

一是來自於孩子根本不知道有什麼新的學習策略可以使用。當國小升上國中、國中升上高中時，老師很少會在課堂上，除了傳授課業知識以外，同時教導該科有效的讀書方法。於是孩子必須自行摸索，當摸索不出個所以然時，當然繼續沿用舊有但卻效果有限的學習策略。

還有一個可能是，孩子知道該採用新的學習策略，也知道有哪些新的學習策略可供選擇使用，但是新策略的採行多半耗神費力，佔用過多的心智資源；且剛開始嘗試時，一時還看不見效果。孩子便很快會地認定新的方法無效，走回原來的老路，用著過時但曾經為自己帶來幫助的學習策略。

為什麼放棄學習？因為很用功但沒成效

堅持使用無效的學習策略，當然會帶來無效或有限的學習成果，這對於孩子的讀書學習是件危險的事情。

原來對課業學習保有高度動機的孩子，願意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神於讀書學習中，卻因為在學習階段轉換後，學習表現成果不佳，一再努力卻一再受挫之下，逐漸放棄學習。

「反正有讀跟沒讀，成績一樣都不好，那麼辛苦做什麼？」這是許多充滿無力感的孩子內心的聲音。

無效的方式常帶來無法被取代的好處

當然，還有一些孩子，即使在師長的協助下，鼓勵其嘗試使用新的讀書學習策略，但仍然不願意調整自己的課業學習行為，堅持使用那舊有但卻無效的方法，只是花了更大量的時間和精神在上面，成為拼命三郎卻事倍功半。

愛因斯坦曾說：「瘋狂的定義就是，用相同的方式，做相同的行為，卻期待不同的結果出現。」

問題是，人們為什麼總要堅持使用那無效的方式，帶來無效的結果，期待落空後便陷入痛苦之中。顯然，這無效的方式可以為人們帶來無可取代的好處；換句話說，無效的方法是有功能的，這功能的重要性大過於獲得期待中的結果。

於是，人們寧可無意識地犧牲那期待中的結果，也要堅持透過無效的方法獲得那無可取代的功能。這在孩子學習策略的使用缺陷上，也時常出現。透過堅持使用無效的學習策略，為自己帶來無法被取代的價值，那價值對個人而言的重要性，遠大過於成績的改善。

我常向家長或老師們分享這個的道理，師長們往往難以理解：究竟孩子心裡頭有什麼天大事情，需要透過堅持無效的學習方式才能夠維持的？

一天只睡六小時的國中生

在一次演講後，有一位家長前來與我討論孩子學習的事情。她告訴我，孩子剛上國中，在讀書學習上投注許多心力，甚犧牲睡眠，總是效果不佳，由於晚睡，她非常擔心孩子的身體發育狀況。

我既心疼又驚訝地說：「一天只睡六小時，對一個青少年絕非有益的生活習慣。他究竟是怎麼樣個用功法呢？」

「他從小有注意力方面的問題，現在透過服藥控制中。他寫字和閱讀的速度很慢，功課或習題常常寫不完。國小時還好，國中的課業份量加重，他便需要花費更多時間把作業完成，忙完時都半夜了。」

他是個認真的孩子，儘管有些發展上的障礙，仍然堅持為自己的學習負起責任，我不禁感到佩服。

家長繼續說：「不過，我覺得他完成作業或閱讀的速度如此慢，應該跟他的龜毛個性有關。」我點點頭，用眼神示意家長繼續說。「他總是堅持寫字要一筆一畫、工工整整，不能有一絲含糊；讀書也堅持書本裡的每一字、每一句字都要閱讀到，而不是找重點研讀就好。」

我直覺這孩子在學習上有著高度焦慮的情緒。於是問家長：「孩子現在的課業成績如何呢？」家長告訴我，幾乎是班上墊底。

「他考不好，回家便會對著我哭訴，問我他這麼用功了，為什麼成績仍然不好？我要他早點睡，精神飽滿去學習，理解力和專注力都會比較好，但他就是不聽，很堅持要每天讀書到三更半夜。孩子都如此認真了，我也好像只能安慰他和鼓勵他而已，」家長眼眶泛紅地問我：「我還能做些什麼呢？」

孩子說：「我已經盡力了，請爸媽不要放棄我！」

我點點頭，回答家長說：「看孩子這麼無助，您一定很心疼吧！又擔心他把身子給弄壞了。我跟您一樣，也是不贊成孩子這麼晚睡，影響成長發育，也影響學習效果。」

我繼續說：「不過，你得知道，這孩子是個『討愛』的孩子。」家長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我。我接著說：「也就是，這孩子想讓你們看到的，其實不是成績的進步，而是他有多麼的努力。」

在實務上，有許多孩子因為過去的學習挫敗，在內心裡已經有著「我不可能把書讀好」這樣的侷限性信念。當孩子相信自己在課業學習上注定要失敗，當然覺得採用什麼新的學習策略都是無效的。然而，孩子不想讓父母失望，更希望能夠繼續得到父母的支持和肯定，於是會一邊採用舊有但無效的學習策略唸書，一邊變本加厲地花費更多力氣與時間投入課業研讀中。

這樣的孩子正在傳遞出一個訊息，就是「爸媽，我雖然成績表現不好，但是我已經盡力了，請你們不要因為我成績不好而不愛我。」

我對這位憂心的家長說：「我不知道這孩子過去經歷了些什麼挫敗或創傷，但是，他是很擔心因為功課不好而無法獲得父母的肯定與關愛的。於是他用犧牲睡眠這樣的用功程度來讓你們看見他的努力，其實內心擔心的正是無法獲得父母的愛。」

家長點頭如搗蒜地說：「這下我想起來了，他似乎真的很沒有安全感，從小就常問我是否愛他。」「那麼，您怎麼回答呢？」家長說：「我說，只要你乖乖的，把功課顧好，媽媽一定會愛你的！」

是呀！就是這句話，讓孩子感受到「只有成績好，才能獲得父母的愛」。這孩子有著注意力的問題，成績自然不會太好，當課業表現時常不如預期，挫敗連連時，便會擔心自己不被父母愛，內在總有著一種對愛的匱乏感。

別讓孩子誤以為只有成績好才值得被愛

所以，這是個討愛的孩子！當孩子連愛都討不到時，就會從討愛的孩子便成討厭的孩子了！開使用各種偏差行為來獲得父母師長的關注。

許多家長常從小這麼告訴孩子：「只要你乖乖的、成績好，爸爸媽媽就會愛你。」事實上，這是一句危險的話語，這讓孩子以為只有成績好才值得被愛，於是愛成了有條件的了。

然而，父母對孩子的愛，當然是無條件的。一句無心或習慣性的話語，卻會讓孩子在愛的連結上帶著不安成長。因此，父母們一定要記得，得讓孩子感受到你對孩子的愛是無條件的。請時常帶著溫柔而堅定的眼神，告訴您的孩子：

「從你成為爸媽的孩子的那一刻起，爸媽就是全力愛你的了！無論你的表現如何，爸媽對你的愛都不會有絲毫的減少。」

當孩子不需要再為了討愛而堅持無效的行為時，自然就會做出調整與改變了。

（本文撰寫於2015年11月28日，2019年3月14日修改）

作者

陳志恆 /諮商心理師、作家，為長期與青少年孩子工作的心理助人者。

小時候立志當上教育部長，長大後只想開個快樂電力公司。喜歡與人相處，卻患有權威恐懼症，常以正經嚴肅的形象見人，卻被學生視為諧星。內心住著不安分的靈魂，不學無術，愛湊熱鬧，寫作、演講、工作坊......什麼都來。

在經歷將近十年的學校輔導教師生涯後，決定離開校園，走入廣大的社區，服務更多的群眾，偉大的助人夢正要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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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heng711@hotmail.com

FB粉絲專頁：陳志恆諮商心理師（https://www.facebook.com/ALguidance）

著作：

《叛逆有理、獨立無罪：掙脫以愛為名的親情綑綁》（圓神出版，2018）

《受傷的孩子和壞掉的大人》（圓神出版，2017）

《此人進廠維修中！：為心靈放個小假、安頓複雜的情緒》（究竟出版，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