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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草
2009/11/27 18:55:16瀏覽3529|回應1|推薦30

我在北投長大,住了十多年,至今我對它仍懷有濃厚的情感,遠遠超過了其他的地方。在我的記憶中,北投卻彷彿是一個處在夾縫之中的地點,說它是台北市嘛,又不像,頂多只能算是都市的邊陲,放眼望去,盡是蒼翠山巒和一大片遼闊的關渡平原。但說它是鄉村嘛,卻又不是,在都市與鄉村的二分法中,大概沒有人會把北投歸在鄉村的一邊。所以描寫北投的,既非都市文學,也非鄉土文學,豈不兩頭落空,哪兒都不是?

直到我讀到陳映真將自己定義成「市鎮小知識份子」時,我才驚覺,原來所謂「市鎮」才是我的歸屬,而且恐怕也才是台灣人出身的大宗。可惜的是,卻似乎很少有人從這個角度去想像台灣,甚至想像台北,彷彿台北除了一O一和信義計劃區之外,就一無所有。但對我而言,台北精彩的故事卻不在那些霓虹閃爍的高樓,而是藏在盆地的邊緣,藏在那一些靠近山與海的小聚落,彎彎曲曲的羊腸小徑,以及明與暗、天空與海陸的交界之處。

然而我在成長過程中遇到的人,卻幾乎沒有陳映真所說的「小知識份子」,他們大多是一些流動不羈的異鄉客,來到城市的邊陲之地,打零工、推銷商品,或作小生意,稍稍落腳一下後,他們又多會再繼續啟程,朝向人生中未知的下一站走去。他們很像是小津安二郎電影《浮草》中的人物,來來去去,無常不定,如黑夜中淒迷閃爍的螢火,交織成了一片蒼茫的浮世背景。

也因此我記憶最深的,竟是一些走江湖賣藥的人。住在北投時,晚上閒來無事,我特別喜歡騎摩托車到北投市場一帶,看賣藥的班子表演。後來,我還把它寫成小說,收在《幽冥物語》裡。那些班子賣的多半是蛇毒,或許是因為山區多蛇的緣故,號稱可以治百病。而為了取信大眾,賣藥的男人往往抓出一條眼鏡蛇,讓蛇咬住自己的舌頭,然後把蛇拔開,舌頭上就出現了兩個黑色的大洞,鮮血淋漓,男人卻依舊面不改色。他伸出舌頭,繞場一週給圍觀的群眾看之後,便馬上吞下兩顆蛇毒作成的藥丸,證明它神奇的療效。他一邊表演,一邊賣藥,也不把蛇收回鐵籠裡,就讓牠全場乙乙地遊走,觀眾嚇得尖叫聲不斷。看蛇走得遠了,賣藥的人才不慌不忙,拿出一根大鐵鉤,一下子又把蛇勾了回來。等賣藥告一段落,班主就會叫幾個女孩出來跳脫衣舞。她們穿著一件大袍子,一掀開,裡面竟是赤條條的三點全露。台下睜大了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女孩們卻是面無表情地跳著,跳完了,就又把袍子披上,走到後台去休息,坐在一張小鐵凳上,翹著腳,兮哩呼嚕的喝汽水,彷彿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樣。

我經常站在那兒看到夜深,看到燈光熄滅,人群散光,賣藥班子開始拆音響、收佈景,跳脫衣舞的女孩們卸完妝,一個接一個爬上貨車的後方,而一籠眼鏡蛇就擺在她們的腳下。黑夜中,她們素著蒼白而疲憊的臉,一車的人影和蛇影搖搖晃晃,彷彿鬼魅一般,不知要開往哪一個地方,只留下我一人還站在冷冷清清的廣場上。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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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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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投遊子
2010/02/05 01:52

陸續看過你在中時發表的文章

很高興看到有人可以用較為簡單的文章描述北投的風貌與住在北投的心情

今晚看到你的"穿過臭水四溢的夜市"

你應該搬離北投很久了

我老家在光明路中央南路口

父母還住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