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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3/24 18:59:27瀏覽3346|回應1|推薦26
我青少年時代住在大業路底,離北投火車站也就是今日的捷運站並不遠。前些日子,我舊地重遊,不禁嚇了一跳,辦公大樓和商務旅館林立,早已非昔日的景象。但在我的記憶中也就是一九八O年代初期,大業路底屬於後火車站,雖然僅有一條鐵道之隔,但卻和前站所在的、擠滿了商家的老北投,宛如是兩個世界。後站是一大片的荒湮蔓草和農田,而越過了大業路,便是番仔厝,也是日據時代北投最後的平埔部落。但那時的我對這些一無所知。我只知道,我們家是天蒼野茫之中最早興建的社區,而走在巷子裡,也經常可以見到農夫荷鋤的身影。

每當火車快要靠近北投站時,我握著車門把手,背對大部分的乘客,看準草叢,手一鬆,就直接從火車跳下來,然後拔腿就跑,鐵軌旁邊都是滾溜的石頭,跑起來嘩嘩作響,站長在後面急忙地吹起口哨,但他哪裡追得上我?一下子,我的身影就淹沒在草叢裡。我一直跑到社區裡,才放慢腳步,那兒幾乎沒有人影,只有一間賣陽春麵的簡陋小攤,連滷味都沒有,而煮麵的老婆婆也總是面無表情。

或許因為人煙稀少,那一帶的公寓實在便宜,母親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點子,又貸款在社區另一端買下一戶一樓公寓,改成了小小的撞球店。母親對這行業一點概念也沒有,就是天真地拉起鐵門,在原本是客廳的空間裡,硬塞進了兩張球台。但只要客人一拉杆,就會撞到牆壁,所以他們總是一邊打,一邊罵,也無可奈何,因為在這個新興而偏遠的社區,一切都是陽春的,只能將就。

母親忙顧店,姊姊又到嘉義念農專,我大多是一人待在二樓的公寓。那一塊社區被設計成ㄇ字狀,彷彿是一個大型的三合院,但我照樣很少見到鄰居,無聊時就站在陽台,望著底下空無一人的廣場發呆。有時母親忘了東西,騎腳踏車從撞球店跑回來,站在廣場大喊我的名字,要我把東西丟下去。或許是因為她太常喊了,我的名字居然被對鄰的一隻八哥鳥給學去了,從此,那鳥天天喊著譽翔譽翔,喊個不休。我的名字就在ㄇ字型的社區中反覆迴盪、飄落,寂寂地落在陽光裡,就好像是秋天的落葉紛紛。

姊姊從嘉義帶回來兩隻斑鳩,長得豐滿漂亮,養在陽台的籠子裡,母鳥下了蛋,忠實地孵著。但一天早上我醒來,卻看見陽台散落一地的羽毛和飼料。籠子被整個打翻,公鳥躲在角落瑟縮發抖,但可怕的是母鳥,牠的頭被拉出來吃掉了,只剩下脖子以下的軀體,還卡在鐵籠裡,傷口凝滿黑色的血。我在地上找到牠們的蛋,但上面卻被鑽了個洞,吸得一乾二淨。那洞如此的精巧,簡直像是工匠鑿出來的一般。我捧著蛋,站在陽台上哭了許久,忽然覺得,這個社區並非我所想像的那樣和平與安寧了。

或許有某種不知名的怪獸,正潛伏在茫茫草叢中,伺機而動。但直到我念大學搬離大業路為止,我還不知道是誰殺了我的斑鳩?但那隻呼喊我名字的八哥,卻一直都在,搬家那天,我跟隨工人一起跳上卡車,離開ㄇ字型社區時,我還聽見牠一直呼喊我的名字,聲音高亢尖銳,又帶了點哀戚,好像是在對我說牠依依不捨。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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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
2010/09/19 2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