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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父親
2009/08/10 16:30:36瀏覽11079|回應6|推薦54
在我幾個月大,還沒學會走路時,我的父母就離婚了,從此之後,父親就在我的生命中缺席。我跟著母親長大,始終搞不清楚「父親」二字到底代表什麼意義?有時,看到別人崇拜父親,或是眷戀聆聽父親,總是讓我感到非常吃驚,因為我似乎很難想像那種感情。

還記得幾年前,有一回和父親吃飯,在一間油煙瀰漫鬧哄哄的餐廳裡,吃到一半,父親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原來是民國五十九年的離婚證書,紙面都發黃了,角落捲曲,字跡也快要辨認不清。但父親講起當年離婚的經過,卻還覺得委屈,講著講著,忍不住就哭了起來。我尷尬地坐著,不知該如何回應?但真正讓我震驚的,卻不是這些陳年舊帳,而是他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我卻荒謬地想,提起這一段往事,嚎啕大哭的人應該是我吧,怎麼會是他呢?

父親的缺席,對我人格究竟產生了什麼影響?到現在也說不清。但我知道一個女人單打獨鬥,要應付生活,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這倒訓練了我們不輕易掉眼淚。我們四姊妹,再加上母親,家裏簡直是一座女人國了,所以對我而言,女性主義竟不是舶來的西方理論,而是從小到大的具體實踐,並且實踐得有些令人怵目驚心。

因為忙著養家,母親鮮少有時間管小孩,我一直是無法無天長大,似乎不懂得任何規矩,就連吃飯都非常隨便。小時候,看到路邊攤有人把腳翹到板凳上吃麵,我便學會了,在家裏也捧起飯碗,把左腳翹到椅子上來,覺得自己十分帥氣,母親見了也不太管。有一天,父親來家中作客,看見我翹腳吃飯,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勸我把腳放下來,我不聽,還嘻嘻哈哈不當一回事,又可能出言不遜,他居然氣得哭了,把碗往桌上一扔,掩著臉,嗚嗚地說:「都是我不好,沒有留在妳們姊妹身邊,害妳們變得這麼沒家教。」

父親哭了,我把腳放下來,驚奇地看著他,開始認真地思索「沒家教」這三個字到底指的是什麼?我心裡雖有些慚愧,卻又不免想,這個男人怎麼如此囉唆,還不快快回去?果然,父親好像聽到我心中的願望似的,也沒多耽擱,便風也似地逃走了,而他一走,我又回復到先前無法無天的狀態。

後來我才逐漸明白,家教的意義是什麼?我一直拙於和長輩相處,不知該如何應對進退、噓寒問暖,逢年過節,也不知道送禮問候,別人作來熟極而流之事,到了我身上,卻總是左支右絀,萬分的不自然,所以總是很難討得學校老師的歡心。誰教我從小就沒有學會這一套,彷彿野草一般,自顧自地在風露之中長大了,原來所謂的人際倫理關係,並不是心誠則靈,而是一道如此難以學習、甚至必須經常演練的實際課題。但卻已經來不及了,這一道課題,我和父親都沒能做好,註定一輩子不及格,就連補考的資格都沒有,留下了一個再多淚水也無法圓滿的欠缺。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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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yson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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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種殘缺的過程吧 ~
2010/05/08 23:37

圓滿是因為經歷過殘缺才能體會的美感。

過去,許多的遺憾,所以您的心靈總是如此豐富

今夜看著這篇 ... 有時每個人的自以為是 看著誰如何 就能下評斷

可,誰又知道誰的過去  誰的經歷  誰的委屈和 ... 殘缺呢。

非關對錯

就只是因為環境而變成如此


QM' 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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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小說的邀請
2009/10/02 11:21

你一直是一個很有自己想法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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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郭譽孚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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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無法推薦‧‧‧
2009/08/22 07:16
很對不起,這樣的事,泥人無法推薦──
然而卻惹得我一眼的情熱;
真的,您無法理解父親的淚水,實在完全合理‧‧‧

而您父親的淚水湧出,絕對不會比您的不理解,更不合理些‧‧‧請相信‧‧‧
當然,他罪有應得,活該‧‧‧
然而,某些事件發生了,在人世‧‧‧唉,唉‧‧真有不少活該的事吧‧‧‧

人生哪,真是無解地艱難啊‧‧‧

泥土有感

熊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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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教養,的確是一輩子受用的
2009/08/14 11:32

想起自己父親對我們的教養,的確是一輩子受用的。

諸如翹腳吃飯、趴著吃飯、沒隨手關燈、關水啦,都是嚴加喝斥的。

到現在年紀一大把了,一翹腳就會想到父親的教誨...

更別說隨手關燈等等生活細節...

我想這就是「家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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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題
2009/08/12 05:48
"原來所謂的人際倫理關係,並不是心誠則靈,而是一道如此難以學習、甚至必須經常演練的實際課題。"

我有時會想, 到我這年紀才在學那些別人從小大到 (0-20歲)在生活中無意間學習來的習慣, 到底來不來的及.  當別人已經箭步如飛, 我還在學著爬, 這樣落了一大段, 要用什麼來補.  當別人想都不用想就能表演出來, 似乎完全內化的東西, 我要靠自己看書, 才知道 "阿...原來以前都做錯, 被人騙了... 自己被當笨蛋耍還不知道..."

葉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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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酸
2009/08/10 20:25
單親家庭顧東顧不了西,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