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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第七回-昨秋瑟瑟青山白
2013/11/11 15:59:44瀏覽548|回應0|推薦29

 

  帶回朱擎之後,朱敬看著兒子的身體不僅傷痕遍布,還漸漸發燙,連喚了他的名字數聲都不得回應,即使按了他的人中也不見清醒,一旁拼命叫喚哥哥的朱天急得哭出來,道:「爹,哥怎麼都叫不起來,他是不是……」朱敬不斷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又道:「爹去找大夫來,你在這照顧你哥,不許亂跑!」臨行前朱敬在朱擎耳邊說道:「爹不會讓你有事的,等著啊!」朱敬說完就要出去,朱天卻喊住父親,道:「爹!我跟哥從昨晚就沒吃東西了……」朱敬道:「爹順道買回來……」朱天笑笑,道:「那你趕緊回來,路上小心!」朱敬點頭後正要走出,心中忽生一念:「如今我們已換了面容,要是我離開時有人來訪,天兒年幼不知凶險,隨意說出自己與我的姓名,那易容就無用了……不行,得囑咐他此事才好。」於是朱敬回頭跟朱天叮嚀此事,並且說道:「咱們在首陽山的時候,爹曾用過楚青這個名字,爹不在的這期間,若有人來此,他不問,那就別說,若問有關咱們姓名的事,就說咱們姓楚,爹的名字是青漢,青山之青,漢朝的漢,知道了嗎?」朱天點頭,卻眼帶疑色,朱敬道:「爹回來再跟你說!」話音一落,朱敬便出門尋醫了。

  朱敬跑了十餘里來到一處名為下田的村落,一進村見到一名挑夫就上前詢問這裡的大夫住哪裡,挑夫告訴他位置之後,他說了聲謝就照挑夫說的位置去找,果真在一個巷子裡找到一間小藥店,他心想既然找到大夫,就先去買吃的,買完了再來請大夫回家給兒子看病。朱敬走到大街上想找賣吃的攤子,卻一個也沒找到,他看著行人稀落的街上,暗道:「這下該怎麼辦?難不成要讓孩子再受餓一夜?」又道:「擎兒如今傷重,我也不好再去遠地找吃的,為今之計,還是先帶大夫回去替擎兒療傷要緊。」

  朱敬回到巷子裡那間藥店,一跨入店內就看見兩面牆上各掛著一張黑底金字大匾,一張寫著妙手回春,一張寫著懸壺濟世,後者底下就是藥櫃,櫃前站著一個圓臉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包藥給一位莊稼漢。等莊稼漢拿藥離去後,朱敬立刻走過去說明自己的來意。男人兩隻眼睛在朱敬上下來回一趟,歉聲道:「眼下天色已晚……要出診恐不方便……這位客人真是抱歉。」朱擎忙道:「大夫請您行行好,我兒傷重昏迷,如今又發著高燒,要不即時救治,就不妙啦!看要多少診金都可以呀!」大夫撫著鬍鬚,斜眼看人,道:「你這麼說像是我很愛錢似的,這位客人,我敢掛懸壺濟世這張匾就說明我是存著濟世之心來行醫,我很同情你兒的遭遇,無奈天色將晚,實在不好去那麼遠的地方出診,請回吧!」大夫執意甚堅,朱敬卻也不肯罷休,求道:「大夫,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兒情況真的十分危急,請您發發善心,跟我走一趟吧!要我背您去也行哪!」大夫走出櫃台,單手向外一擺,道:「請另尋他人吧!」朱敬雙眼看著大夫,想開口說話,卻遭對方連聲「送客」對待,一路被人送至門口,他想到長子命在旦夕,哪還顧得了面皮,雙腳一跪,求道:「請你救救我兒吧!」大夫哪裡想得到他會來這招,嚇得趕忙看看左右是否有人,一見無人立馬把門關了上栓,任憑外頭誰跪誰求,就是不開門。

  無論朱敬在外頭怎麼求,裡邊的人就是不聞不問,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子,一張鐵灰的臉看著漸晚的天空,隨即垂下頭來要走出巷子時,一個聲音自後面傳來:「大丈夫行走天地間怎能垂頭喪氣……」朱敬聽見此聲,回頭便看一位青衣男子背手而來,暗想:「此人儀表非凡,雙目溫和卻暗蘊威儀,聲音沉穩有力,顯然不同常人。」那人一來便問:「兄弟何以眼中含悲?又何以向那間大夫跪求?是家中有人微恙否?若是,小可略知醫道,願替兄弟解憂。」朱敬一聽,心中大喜,但想到與此人素昧平生,不禁有些躊躇。那人瞧他如此,知其所慮,遂道:「我乃修道之人,喜愛行善布施,常見人有短缺之處,必盡己長補其短,今日見兄弟眉頭深鎖,心私揣度你有困難,便想雪中略贈薄炭,以解你憂。假使兄弟不需我幫,就請見諒了。」那人雙手一拱就要離去,朱敬發聲止道:「且慢!」又抱拳道:「在下懇請兄台救治我兒。」青衣者道:「治病如救火,請兄弟帶路吧!」

  朱敬帶著青衣者走出巷子,忽想:「這人應該是本地人,或許曉得現在哪裡有賣吃的。」於是向青衣者問道:「這位兄台,請問你知道哪裡有賣吃的?我孩子已有許久沒吃東西了……」青衣者道:「這個村子平時到了酉時,街上大概都沒甚麼人煙,好在有家小酒肆會開到半夜,我們就去那買些吃的帶回吧!」青衣者領著朱敬來到酒肆,看他只向店小二點了些包子饅頭,便對小二道:「多一份烤雞與三斤牛肉帶走。」朱敬知道這是青衣者好意,立刻止道:「別別,只需包子饅頭就好。」青衣者道:「孩子既然病了就得多吃些營養的東西,光吃包子饅頭怎麼行,沒有好的體魄,就容易招惹疾病,你就別與我推辭了。」說完,就示意小二去準備。朱敬見青衣者態度堅硬,就聽從其言。

  沒一會兒小二就將客人點的東西全都備妥,朱敬剛要掏錢付費,卻發現錢袋空空如也,頓時臉色鐵青,正想問是否可賒帳時,青衣者拿出一顆銀錠放在櫃台上,隨即就將打包好的東西端在手裡,道:「咱們走吧!」朱敬道:「可是……」青衣者笑道:「身外之物何足掛齒,你兒子的病才要緊哪,快走吧!」朱敬心想:「天底下豈有如此大善之人,他與我非親非故,一點關係也談不上,只為了救治我兒,就可如此大力相幫,實令我不知該怎麼報答,有朝一日若有機會,定要報答這恩情不可,無論他是否能夠治癒擎兒。」這時走在前面的青衣者發現後者未至,回頭喚道:「兄弟不來引路,在下可不識路途啊!」朱敬聞聲,連忙跟上去,兩人就這樣花了半個多時辰,快掛戌牌時到達茅屋。

  朱敬帶著青衣者來到房間給朱擎看病,青衣者先將手上的食物給了朱天,摸著他的頭,道:「你到外面去吃晚飯,伯伯替你兄弟治病。」朱天道:「請伯伯一定要治好哥哥的病,要多錢都沒關係,等我長大了賺錢還你!」青衣者哈哈一笑,對朱敬道:「手足情深,你這父親善教子呀!」朱敬道:「不不,是你過譽了,是他們的娘親教得好……」青衣者瞧他眼中含悲,也就不多問了,待朱天出去後立刻替傷者診脈。

  青衣者兩指一搭脈,心頭一驚,暗想:「此子大概五六歲卻已有一些粗淺內力,莫非……」他忍不住向朱敬瞟了一眼,而朱敬也注意到了這一眼,心想是否兒子有險,問道:「我兒……如何?」青衣者淡笑,道:「兄弟不需多慮,令郎只是傷口發炎導致體熱,又胃火、心火過盛,才使他昏厥過去,不過……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朱敬心想:「難道他從擎兒身上發現了甚麼,萬一是我的底細,這該如何是好?」又想:「他既然問了,若拒絕他問,不就是心虛了,這樣反而遭人起疑,不如見招拆招,而且他問的也許是有關擎兒病況的事。」

  青衣者等了一會兒,得到對方的允許後,問道:「敢問兄弟貴姓大名?師承何門何派?」朱敬從容道:「在下姓楚,名青漢,楚河漢界夾青天,楚青漢,無師承門派,不知兄台為何有此問?」青衣者哈哈一笑,道:「楚兄弟別介意,剛才在替令郎把脈時,忽然感受到他的體內有股細微內力,故想問你是否有傳授內法給他。」朱敬心下一鬆,道:「我只平時教他一些尋常搏鬥功夫,內力不曾傳授。」又忙問:「這是否會加劇他的創傷?」青衣者暗想:「練習尋常搏鬥功夫能有此內力也非異事,只是這人說話似乎有所隱瞞,不過每人都有秘密,何必管他呢!眼下是把他治好才是正經事。」於是說道:「不,非但沒有妨害,還有助於療傷,只要善加修習,深厚內力,則可大病少有、小病無蹤。」語畢,青衣者將朱擎扶起,雙掌抵在他的後背,言道:「請楚兄弟在我替令郎療傷期間,莫要讓外因來干擾我,否則不好!」朱敬點頭後,便到門外守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朱敬見青衣者從房裡出來,便上前問道:「我兒情況如何?」青衣者溫言道:「令郎已無大礙,休息一夜就沒事了……」朱敬聽了後,連聲道謝,又道:「此恩真不知如何報答,請教恩公怎麼稱呼?」青衣者微微一笑,道:「區區小名不足掛齒……」此時話者自衣裡掏出錢袋,又道:「拿去給孩子買營養的東西吃!」朱敬想要推辭,對方硬是將錢袋塞在他的懷裡,道:「這錢是借給你的,等你日後發達了,再還我也不遲,所以就收下吧!」青衣者不等他說話,立刻轉身就走,將要出屋時看見買來的肉品完好如初,又看到朱天在外頭站著,不禁好奇,走近問道:「你怎麼不吃那些烤雞與牛肉,而是站在外面呢?是那些東西你不愛吃嗎?」朱天搖搖頭,道:「不是我不愛吃,是我想等哥哥好了,再跟他與爹一塊兒吃,所以我站在外頭是想找流星許願,娘說過只要對流星許願,願望就能實現,只可惜娘不在了,不然她一定能找到流星,不像我都找不到……」

  青衣者看著朱天眼眶泛紅,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你一定可以找到流星的!」又道:「伯伯像你一樣大時,也愛找流星許願,那個時候我都看向東南方的天空,等了一下之後,往往就會有流星劃過,你等一會兒也望向那裡,說不定就能看見流星。」青衣者告訴朱天東南方的位置後,這時又見朱敬拿錢袋要來推辭,立刻拔足離去,身速之快,令鬼影神手不由得讚道:「好俊的身手,此等身法與我能夠匹敵,這人究竟是誰?」當朱敬還在想青衣者的身分時,旁邊突然爆出一聲:「流星!」朱敬轉頭去看,只見兒子專心許願,等他願望許完了,便問他在做甚麼,他就將一切告訴父親。朱敬暗想:「天底下豈有這般神人,說何處可見流星,那裡隨即出現流星,這一定是恩公使了甚麼方法,才會有如此神奇的事,真不知恩公是何方神聖。」

  朱敬帶著朱天進屋,父子倆沒有去吃烤雞與牛肉,而是吃著無味的饅頭,配著開水,但對後者來說能夠與父親一起用餐,即使是粗食淡飯,那滋味也比龍肝鳳髓要好。朱敬看著兒子不停的笑,問道:「笑甚麼?」朱天道:「好久沒跟你吃飯了,爹,前幾天你都一直喝酒,酒是不是很好喝?」朱敬慘然一笑,道:「開心的時候才好喝,不開心時又苦又澀……」朱天道:「那不開心時就別喝了,可是爹為什麼還要喝?娘不在了後,爹看起來不開心呀!」朱敬嘆了一聲,道:「你還小,還不懂這個,但爹也不希望你懂這個,只希望你長大後喝酒的時候,都是喝好喝的酒……」朱天本想問個到底,卻怕父親心情變差又去喝酒,只道:「等哥醒來,我也這麼跟他說!」朱敬笑了笑,就與兒子岔開話題,說天說地去了。

  隔日朱擎醒來後身子已好了大半,又補充了一些食物,很快就恢復往日的精神。朱敬看兩個兒子衣衫髒破,也帶著他們到附近村子去購置新衣裳,原想碰碰運氣,看是否能再遇見青衣者,可惜沒有遇到,於是他們各買了衣裳,吃了碗餛飩麵就回家了。之後,他們又在此地勾留了五日,主要是讓朱擎的身子能夠痊癒,朱敬趁此時照著鍾五鳩的提點開始慢慢修練聖王心譜,只是想起妻子葬於寂寞園,不免唏噓長嘆。

  五日過去,朱敬心想是該前往青城山把事情卸下的時候,這天早上用完早膳,便叫二子去打理包袱。二子打理完包袱出來,朱天問道:「爹,咱們要去哪?」朱敬道:「咱們要去青城山辦一些事情,辦好了後咱們就用恩公留下的銀子在蜀川租個屋子,等爹做買賣賺錢再去買屋子,到時咱們父子三人就這樣落地生根。」朱擎聽了,道:「只可惜娘……」朱敬抱著二子,道:「只要我們心中都存著你娘,你娘就永遠都在身邊,等我們在新地方穩定了,就為你娘造個墳,好讓我們懷念她。」二子點點頭後,朱敬又道:「你們聽著,當我們出了這個門,我們就不再姓朱,改姓楚,你們還小,用不著連名字都改,更何況你們的名字是你娘取的,所以就不改了,至於我則改成青漢,青天之青,楚漢之漢,懂嗎?」

  此時朱天忽想起一事,道:「爹,你還沒告訴我為啥你要改成楚青漢,而不是咱們在首陽山時用的楚青。」朱敬道:「之所以加了這個漢,是因為爹未能即時發覺你娘的意圖,阻止你娘以死成就我們的憾事發生……」朱擎道:「遺憾的憾音同楚漢的漢,爹是以此字作為警惕,對吧?」朱敬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朱天聽得這個原由,一時也不知該說甚麼,心裡想著:「不只爹沒發現,我也沒發現,要是能發現,我就不用如此想娘了……」這一思及,他的眼眶又微微發紅,而朱擎想到那夜娘親的異樣,自己若能及早告訴爹,或者苦求娘親,也許甚麼都不會發生了。

  朱敬看兩兒一副悲傷樣,拍拍他們的臂膀,道:「我們出發吧!你娘也會在天上看顧我們的。」他們見爹笑得開心,自己也笑著點頭,齊聲道:「嗯,我們出發。」於是朱敬父子仨走出茅屋,乘上馬車,一路直奔青城山,『朱敬』這個名字與其人自此在江湖上,宛如人間蒸發。

 

  花了約四日的時間,楚青漢父子仨來到青城山下的一座小鎮,適時正好中午,他們便挑了一家名叫羅雀的客棧,楚擎一見這店名,不禁奇道:「怎有人會取這店名,難不成老闆希望生意差嗎?」這話不意給一位也要進客棧長相斯文的青年聽到,他回眼看到是位小孩說的,走了過去,溫言道:「小兄弟這話可別在裡面說,萬一讓掌櫃聽見了,可有好受的。」楚青漢領會其意,遂叮嚀孩子不可亂說話,又向青年道:「多謝閣下提醒,在下楚青漢,請叫閣下大名?」青年禮道:「這沒有甚麼,請勿掛齒。敝姓岳,單名一個軍字,岳軍。」又道:「楚兄看是外地來的,是嗎?」楚青漢道:「剛剛才來到此地,不知地方風俗,真是多虧岳兄弟提醒,只是適才小兒所說何以會犯掌櫃忌諱,可請兄弟解釋解釋否?」岳軍道:「這原由是這樣的,羅雀客棧的掌櫃原本是地方上極有財勢的人物,自從三年前得罪地方官,不僅失勢,還被莫須有的罪名賠掉大半生積攢的財富,如今只剩這間客棧,為了警惕自己日後不再重蹈覆轍,便以『門可羅雀』後二字為店名,但他心中仍是放不下此事,每有人說了類似令郎方才的言語,他總以為是別人在譏刺自己,就想花錢雇打手修裡那人,這一兩年下來也有數十人吃了他給的排頭了。」楚青漢聽後,心下一驚,又拱手謝道:「真是多謝岳兄弟提醒,不然小兒就要招惹大禍了,多謝多謝。」岳軍回禮道:「別這麼說,出外到異鄉難免遇上此事,替人避禍也是應當。」又道:「若無他事,先失陪了。」

  進客棧之前,楚青漢再次叮嚀孩子:「咱們出門在外,甚麼都要小心點,多看多聽都可以,就是不要多說話,一旦言語犯了人家,可就不好了,待會進去,直管吃飯,吃完就離開,不要多話。」二子見父親面容嚴肅,自是點頭答應。

  他們走入店內,發現羅雀客棧不只一樓人多,連二樓也盡是人影,楚青漢見了此番景象,心想:「羅雀二字看來是反意呀!也想不到在這小鎮上開個客棧能有如此客源,我以為光一樓能坐滿就算了得,連二樓也快滿,實在不容易。」由於此時人多到不見空位,楚青漢本想帶著孩子離開,正當轉身之際,有個聲音喚住他們:「楚兄且慢!」他們把眼一看,見岳軍站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向他們招手,楚青漢領二子過去,就聽對方說道:「楚兄若不介意,不如與我同桌吧!」楚青漢聽得兒子們肚子發響,謝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兩個小兒也跟著父親向岳軍道謝,於是這一桌四人便坐定後各自叫了菜。

  等候菜餚之時,岳軍率先說話,道:「楚兄帶著兩子是要去哪?」楚青漢心想與此人陌生,便道:「兩兒素來不曾外遊,此次正好有閒餘時間,特地帶他們出外到處看看。」又道:「岳兄弟是本地人,不知可否介紹幾處好景瞧瞧?」岳軍道:「蜀川好景真是不少,比如此處是青城山下,光這青城山就足以逗留大半月了,但自從去年秋天發生那事之後,別說遊人罕至,一些據地為寨的綠林人士也紛紛離開青城一帶了。」楚青漢笑道:「岳兄弟未免誇大,這間客棧門庭若市,難道都是本地人所致?」岳軍搖頭,嘆道:「楚兄初來異地,乍見繁榮,就以為此處遍地黃金?實不知此景如曇花一現而已。」楚青漢面露疑色,道:「願聞其詳?」

  岳軍此時面有難色,正躊躇著是否要把這原由告訴一個外地人,又想此人帶著兩個孩子四處遊歷,萬一把這事情給傳開了,不就多增添不必要的麻煩。楚青漢見對方遲疑不決,又剛好小二把菜送來,便道:「咱們吃飯吧!」那兩小一聽吃飯二字,就拿起碗筷大快朵頤起來。岳軍瞧他們開心吃飯的模樣,不知勾起甚麼傷心事,甫拿起筷子要夾菜,卻又擱了下來。楚青漢見狀,溫言道:「兄弟有何心事不如說出來,悶在心裡可不好受。」岳軍道:「多謝楚兄好意,我忽想起還有事要辦,不能陪你們吃飯了,這頓飯就讓我作東吧!」楚青漢欲開口拒絕,就被對方止道:「人生相逢即是有緣,楚兄別再推辭,下次有機會再見,再讓你還請一回。」楚青漢笑道:「那是當然!」兩人抱拳作揖之後,岳軍就到櫃台把錢給繳了。

  岳軍走後不久,有三個大漢邁著大步晃入客棧,這三人長相各有千秋,走在最前的漢子是個光頭,一臉絡腮鬍,兩顆眼珠卻小得像顆芝麻;走在光頭左後方的漢子一頭蓬髮,身形像個水缸,臉上有條長三寸的刀疤;刀疤漢旁邊的漢子戴著虎皮帽,身形如同參天大樹既高又壯,眼珠大如銅鈴,更有一張大嘴。這三人唯一的共通點就是背後都插著兩枝板斧。

  小二一見到他們進門,就趕忙迎上去,道:「老爺們請來這……」接著他們被領至楚青漢後面隔一桌的位子,小二禮道:「老爺們今天來點甚麼?」大嘴漢猛然一掌拍桌,砰聲一響,嚇得小二腿軟,有些客人因此立刻拔足到櫃台了帳走人。大嘴漢怒道:「真媽的狗日,還要老子說要點啥嗎?去!叫掌櫃滾來。」小二連滾帶爬去把掌櫃找來,掌櫃一來,遂吩咐小二:「十斤白乾,十五斤醬牛肉,三隻燒雞,三大碗白飯,快去!」小二領命去準備後,掌櫃道:「甘老爺真是抱歉,小二不知禮數,如有得罪,可望包涵包涵!」大嘴漢哼道:「余壁德啊!我兄弟為了替你除掉那些譏諷你的人,可冒多大風險你是知道的,萬一哪天咱三人心頭有個疙瘩,嘿嘿……」余壁德恭恭敬敬的道:「是是……這禮數肯定包君滿意,放心放心……」光頭漢冷道:「快滾吧!見你就煩!」

  楚青漢見掌櫃一臉灰的走回櫃台,心想:「人總愛自找麻煩,為了一些雞毛蒜皮事,找來幫手解決,卻不知請神容易送神難……」他以眼示意孩子們趕緊吃完,可早點上山,否則等天色晚了才要上山,就不太容易了。當孩子們加快吃飯時,他反而停下扒飯的筷子,神情專注的聽著後面那些漢子的談話。

  那個大嘴漢一手拔了隻大雞腿湊進嘴裡啖著,邊嚼肉邊說道:「大哥,這青城一帶可越來越難混,咱們是否該早點盤算盤算,要不難保余壁德這廝能風光多久。」刀疤漢灌了一大口白乾,道:「是呀!咱們替這老傢伙辦事,拿的禮數哪裡夠咱們塞牙縫,光是應付道上紅白瑣事就快不夠用,老大該是盤算去留的時候啦。」光頭漢一言不發,手上的碗筷也不漸動靜,大嘴漢瞧此模樣,「嗐」的一聲,道:「老大又睡著啦!」話音未落,光頭漢便一掌招呼到大嘴漢的頭上,怒道:「他娘狗日,我是在想事情!」刀疤漢道:「老大別生氣,老三愛開玩笑就別跟他計較!」又道:「老三還不趕緊敬酒賠罪!」大嘴漢端起酒碗,笑笑賠禮道:「老大別生氣,我這就跟你道歉!」接著他便一口乾了那碗酒。光頭漢哼了一聲,便言歸正題,說道:「原以為青城派的內鬥不至於禍及整個青城地區,誰能想到他們竟然養出霍驚鴻這個魔頭……」刀疤漢重哼一聲,道:「霍驚鴻這人我一想就有氣,表面正義凜然,裡面卻骯髒的很,不止殺了他的師兄夏山默這個老好人,還連殺青城派僅存的二老,這樣的人還敢跟我們說教,實在噁心。」

  刀疤漢這番言語聽入楚青漢耳裡是大為震心,忖道:「甚麼!夏山默已經死了……這樣一來向大俠所託付的事,我又該找誰幫忙?難不成得獨力完成此事,可天下之大我又該如何從忙忙人海中找到他們呢?這樣一來是否又要牽扯江湖瑣事呢?」楚青漢思索及此,心中又來重重煩憂,手上的碗筷已有許久不曾動過,一旁剛吃完飯的楚天覺得奇怪,忽道:「爹,你不是叫我們快吃嗎?怎麼從剛才你都沒動碗筷呀!」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楚青漢乍然回神,立刻把手指放在唇間,可惜已經來不及,隔一桌的三名大漢一聽楚天所言,隨即揚起眉毛,光頭漢就派大嘴漢前去關心關心。

  楚青漢聽那腳步聲越發靠近,心下已作最壞打算,暗想:「說甚麼也不讓孩子受傷!」大嘴漢一來,不由分說就兩手一揚把桌子給翻了,楚擎馬上拉著弟弟到遠處躲著,客棧內許多客人都嚇得跑走,這讓掌櫃實在哭笑不得。楚青漢心裡早知對方會來尋釁,也自知偷聽別人說話是件不道德的事,當下站起身子抱拳道:「這位朋友……」豈知話還沒說完,對方就一臉不悅,道:「誰是你朋友!叫爺爺!」楚青漢不理,仍道:「這位朋友……」對方又聽此四字,面色更加鐵青,厲道:「你聽不懂人話是吧!叫爺爺!」楚青漢雙目直瞪回去,道:「這位朋友……」大嘴漢一聽而怒,暴喝一聲,掄拳猛揮過去。楚青漢見來拳死板毫無變化,立刻側閃過去,一指重點在敵腰,又往其氣海補上勁拳,僅此二招就把這大漢擊倒。楚青漢見攻勢得逞,不敢戀戰,隨即帶著兩子奔出客棧。

  光頭漢一看老三被人撂倒,趕忙過去扶起他後,三漢無不氣憤,也追出客棧,誓要拆了那人骨頭,可是當他們追出時楚青漢已乘上馬車走遠,他們不肯輕易讓敵人逃走,遂乘馬追擊。楚青漢發現那三惡漢已騎馬來追,手上的韁繩是揮得更急,馬兒吃痛越是發足急馳。雙方一路追逐出鎮,時而拉近,時而拉遠,彷彿要看誰的馬先累壞,誰就能在這場追逐戰中取勝。

  楚青漢聽著身後陣陣罵聲,心想對方實在難纏,跑了一段不短的路,仍是執意追逐,又想此時若己方馬疲,怕是要斷魂此處。兩方又追馳一段路後,楚青漢所憂之事果真發生,兩馬拖車速度逐漸變慢,雙方的距離可說步步拉近,以此情勢發展下去,不消多久,惡漢們就能追上。楚青漢不斷揮鞭,在心裡希望馬兒能多堅持一會兒,可是此願終究成空,兩方間距只剩十呎不到,這時前頭一棵大榕樹下正有一人提著罈子喝酒,當馬車奔過那人眼前,那人忽低語:「楚兄!」然後見有三人直追前車,立刻把酒罈擲出,不偏不倚在三馬前面迸碎,馬兒受驚,長嘶一聲,大嘴漢怒道:「是哪個狗日丟的,給爺爺出來!」

  一聲響亮的碎裂聲引得楚青漢勒住馬車轉頭回顧,此時見一個青年自榕樹下走到路中央攔住三漢,仔細去瞧才知那青年正是岳軍。岳軍對三漢言道:「快走吧!有我在此就不會讓你們欺負人!」大嘴漢切齒欲語,卻被光頭漢搶先,說道:「他打了我兄弟本該償債,既然青城雙英的岳少俠出面了,今日就這麼算了,要是改日撞在我兄弟三人手裡,可沒這麼簡單了……咱們走!」光頭漢一聲喝下,三漢遂掉轉馬頭走人。

  惡漢們遠去之後,楚青漢帶著兩子來與岳軍道謝,岳軍道:「小事一樁,楚兄別太介意,只是你們怎會招惹到他們?」楚青漢本不願將偷聽一事說出,卻想:「若是日後那些惡霸遇到岳軍將此事告知,現在扯謊可就不妙,而且一旦扯謊,就得拿一個謊言包覆一個謊言,這樣做總是累人的。」於是便把此事的來去,以及惡漢們說話的內容全說了,只是仍不免稱自己是偶然聽得。岳軍道:「楚兄雖是偶然聽得,不過惹上這幫惡霸是不會給你解釋機會的。」楚青漢道:「你說的極是,下回我定會特別注意。」又道:「這幫惡霸是何來歷?如此無法無天,官府都不管的嗎?」岳軍道:「這幫惡霸原是鬼斧幫的角色,江湖上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是甚麼,只管叫光頭甘老大,刀疤的叫甘老二,大嘴有稱甘老三,或稱甘大嘴,後來鬼斧幫被剷,他們就到處依附別幫,這一年來由於青城一帶的武林動盪,他們也只能到處當打手,或者幹劫道之類的事。」又道:「你說官府不管嗎?要是他們可管一管,就不會縱容那個逆賊幹下危害青城的事,來敗壞師門門風!」楚青漢見岳軍面露怒色,揣道:「那逆賊莫非是霍驚鴻?」岳軍嘆口氣,道:「沒錯,那逆賊正是我二師叔霍驚鴻!」楚青漢又問:「那令師就是惡霸口中的老好人,夏山默?」岳軍點點頭,仰面望天,眼帶淚光,道:「家師死得淒慘哪!我誓要取逆賊首級來祭奠家師,可恨他行蹤飄忽,整整一年只有聽聞他又幹下甚麼惡事,不曾親眼見得他行惡,否則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楚青漢看著岳軍,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該把向大俠的託付拿來與他商量,畢竟他是夏山默的嫡傳弟子,但一想到說出之後有可能暴露身分,就立刻打消這個念頭,暗自嘆道:「當初接下這個重託是為了報恩,卻也是因為有盞燈可以依靠,現下這燈滅了,怕是要孤身摸黑去解決了,只是……」楚青漢的眼神落在兩子身上,忖思:「既要摸黑去辦此事,豈可帶上他們?不僅無法全心全意處理此事,更可能會使他們陷入危機,他們是我如今唯二的摯愛,怎能冒險……」

  岳軍一陣悲傷過後,忽覺自己方才的模樣有些失禮,正要向楚青漢賠禮時,卻看他一臉怏然,遂喚道:「楚兄……」見對方無應,又喚了一次,還是不得回音。楚擎兄弟倆瞧父親不理對方,就拉扯他的衣裳,朗道:「爹,人家叫你呢!」這一下才把他喚醒。楚青漢歉道:「岳兄弟,何事?」岳軍道:「不,沒甚麼事!」又道:「楚兄剛才一臉憂愁,不曉得是因何所致?」楚青漢與岳軍對視,心下忽生一念,琢磨片刻,遂抱拳道:「在下請求岳兄弟收我兩個犬子為徒!」岳軍對此突來之舉,愣了一會兒,才道:「楚兄為何突然要我收令郎為徒?」楚青漢道:「剛才你也看到了,三個惡霸把我們父子仨險些逼上絕路,若無兄弟拔刀相助,我們還能在這說話嗎?我已活了三十年,人世間的滋味也嚐了不少,死了不覺得可惜,但這兩個年僅五歲,還有許多事情等待他們去嘗,如今那些惡霸已記得他們,萬一遇上了,我那些拳腳怎能擋住他們呢?所以,若岳兄弟能收我兒為徒,也可保得這兩小長日平安,習得一些功夫,也可鋤強扶弱呀!請岳兄弟成全吧!」

  楚擎兄弟倆本來就對武術極感興趣,一聽父親請對方收自己為徒,心裡雀躍之情全躍然臉上,用不著父親提醒,他們就跪拜下去,道:「請恩公收我倆為徒!」岳軍忙道:「你們快快請起,不是我不收你們,而是我的才學與品德還不足以為人師表,貿然收了你們只怕誤人子弟,更重要的是敝派尚有掌門師叔,任何人收徒得由掌門考核同意才可,楚兄如真願意讓令郎拜入青城門下,不知是否能與我回青城,當面向敝派掌門請允?」楚青漢不假思索就答應岳軍,與他共赴青城派,兩個小兒在馬車裡面便忍不住幻想成為大俠時意氣風發的模樣了。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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