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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14 14:40:56瀏覽727|回應1|推薦19 | |
拜師之後的夜裡,楚青漢打理包袱,準備明日一早下山,一旁的兩兒看著父親的背影,想到要與爹分離一段日子,不免感到鼻酸,楚天走近爹,道:「爹,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楚擎也走過去,道:「對呀!爹,你就留下來吧!」楚青漢溫言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嗎?等爹買了大屋子再來與你們團圓,在此之前你們要努力的學武,成為大俠,不是嗎?怎麼現在又說起這個?」楚天道:「爹,我們捨不得與你分開呀!娘已經沒了……」楚青漢蹲下來抱著兩兒,道:「娘並沒有沒了,只是飛到天上,化作星星來看著我們,如果我們無法開心過日子,她的眼淚就會跟著雨水落到地上……」又道:「像你們老是想起娘就要落淚,她會煩惱的……」兩兄弟聽了這話,忙收起悲傷的神情,同聲道:「我會讓娘不煩惱的……」楚青漢道:「那你們要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無論爹在不在,你們都得照顧好自己,別讓爹跟娘擔心,明白嗎?」見兩兒點頭後,他摸摸他們的頭,復起身收拾行囊。 大致把行囊收拾完畢時,楚青漢拿起恩人的手帕,招呼兩兒過來,與他們說了這條手帕的由來。他們聽完後,楚擎道:「那天晚上原來還有這故事,我都不曉得,只記得坐在旁邊的叔叔在我腰上一點,我就暈了過去。」楚天附和:「我也是這樣,一醒來就在家了,那時我還當成是作夢。」楚擎對父道:「可是爹,你怎能確定這手帕就是恩人的?」楚青漢道:「當時撿到這條手帕,我跟你娘也是這麼想,後來看到這手帕裡頭繡的詩句,以及嗅到上面的酒味,爹就想綁架你們的壞人都是些惡霸霸的漢子,若是拿這種樣式的手帕,不羞死也被笑死,又你娘看見被欺凌的女子身上只剩小衣,不可能在身上藏有手帕,更重要的是你娘說恩公那晚是邊喝酒邊與壞人們周旋,所以我跟你娘才大膽斷言,這手帕是恩公的。」楚天搔頭歪嘴道:「這手帕沒姓沒名,天下會喝酒的大俠又不只一人,要找到那恩公,比叫我唸書還難。」此話一說,惹得一陣笑聲,楚青漢摸摸話者的頭,道:「你呀……要是能多讀書,我們家說不準出了個狀元啊!」楚天笑道:「爹,我要當也是當武狀元!」楚青漢道:「既然要當武狀元,不僅要當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武功更是要出類拔萃,你們都拜了師父,可要好好學習,不可懈怠!」兩兄弟異口同聲應諾後,楚天打了一個呵欠,接著換楚擎打了個呵欠,楚青漢見狀,便道:「時間晚了,睡吧!」 待兩子入睡之後,楚青漢仍是沒有就寢,拿出聖王心譜想往更深一層練去。聖王心譜共分十層,前五層為內聖境界,主要是在涵養浩然之氣,簡單來說就是內功修練;後五層為外王境界,主要是在學習如何把浩然之氣用於武術。如今楚青漢還只在內聖境界的初層,此夜他便希望能來到第二層。當他盤起腿,準備開始運氣時,忽然眉頭一皺,兩隻眼睛射向窗口,暗道:「此人輕功十分了得,腳步放得輕盈,如同貓步悄然無聲,卻又行走快速,從聲音來向判斷,應是自山門方向而來,這人莫非是……」 楚青漢所居之客房位處來星廳邊角,一扇窗子正好開在山門到承道大殿的道上,此時有人打這裡路過,縱然腳步放輕,也難以逃過他的法耳。楚青漢一想到來者恐是那人,不由得有些興奮,立刻打開窗子跳了出去,聽著那細微的腳步聲跟過去。他心想對方既然敢夜探青城,身上的本事肯定不同一般,如果真是那人,一旦靠了太近,要想不被發現,幾乎不可能,一被查覺,大抵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所以他與對方保持在三十呎的距離,又得天黑落雪之便,一可躲於暗處,令彼難覺,二可按雪上的淺薄腳印,一路跟蹤,以免因相距太遠,跟丟了人。 楚青漢一直跟蹤到承道大殿,發現對方進到裡頭,暗忖:「此殿可謂青城命脈,這人進到裡頭定不安好心,只是這裡一向戒備森嚴,自從上山以來,每每我夜經此處,總可見人把守殿內,如今他闖了進去,理應有打鬥的跡象,怎麼會一點聲響也沒有……難道他的功夫高到能在一瞬間把殿內所有人全殺了?」楚青漢並不急欲探知對方是否真把殿內守衛全滅了,依舊小心翼翼緩緩靠近大殿,一到大殿門邊,他便把窗扇撥開一小縫,往內窺探,這一看令他既驚又疑,裡頭的守衛個個精神,沒有絲毫跟人搏鬥過的樣子,就好像沒發覺有人闖入似的。他心想:「這腳印明明延伸至此,卻為何失去蹤跡,難不成他會隱身?還是……」他兩眼往上一勾,接著把氣一提,跳到屋頂上去。 一上到屋頂就看見不遠處有數塊瓦片堆疊一起,楚青漢緩步移了過去就看到屋頂開了個洞,往洞中一探,即見一名相貌粗野的壯漢正對著神案上的牌位不停叩拜。楚青漢靜靜在洞外看那人叩拜完了就一臉肅穆凝視牌位,他沒有作聲,只是搖頭嘆息,後來更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接著揚起臉面,試著不讓淚水滴下。洞外窺者見他仰面,立即收回眼神,以免被察覺,腳跟卻不意輕輕觸響堆疊洞旁的屋瓦。楚青漢心知此聲定會引起那人注意,當下施展魅影身法離開洞邊,眼見快回到客房窗前,背後卻被點了一下,身子雖沒定住,仍是停頓一陣,要再移動時,一個聲音便從後傳來:「不想死,就跟我來!」楚青漢心中一凜,只能跟著那人來到一片林中。 那人道:「你那身法極俊,向誰學的?」楚青漢道:「自學而成。」那人笑道:「你少糊弄人!你那身法絕不可能沒人指點就能自成,天下所有門派的輕功,我只一樣沒看過,不,應該是沒看過練至最高境界的模樣,而你剛剛所用的身法正是我未曾見得……說吧,朱敬是你甚麼人?」楚青漢一聽,心頭一震,暗自慶幸此時天黑無月,不然臉上細微變化怕會露出破綻,片刻之後,道:「朱敬?他是誰?」那人道:「聽你這口氣是打算裝蒜裝到底囉!」楚青漢假作驚疑,訝道:「裝蒜?這可有趣了,我的確不知朱敬是誰,怎說我裝蒜!你們江湖人士難道也像那些狗官給人亂扣帽子,又愛強詞奪理,硬要爭到贏嗎?」那人仰天大笑數聲,驚起林中夜寐群鳥,楚青漢頓感一股深沉壓力襲面而來,暗想:「此人內力十分深厚,再多一成力道,我大抵是站不住了。」那人止笑道:「你的內功看來有一定的程度,換言之你也是個練家子,但若我在剛才稍微多一分力氣,你肯定要後退幾步了,這是因為你的內功專以體輕為主,此等專練的功力要想自學而成,我不敢說天下無人,只是至今我未曾見得!」又笑道:「你若想裝蒜也不要緊,只是偷窺這事你得給我一個說法,否則你別想離開這林子……」楚青漢道:「我兒子既然拜入青城派,自然是青城中人,為了日後能在此過得舒服,學到精華,身為父親如果能做點事情讓兒子走得更好,即使是危險的事也在所不辭。」那人道:「這麼說來你是替青城派監視我這夜探者囉!」楚青漢不作言語,笑視對方。那人道:「既然你要替青城派做事,那就有抱著一死的決心,你遇上了我,算你不走運,我本不想這麼作,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看招!」 話音落下,那人一個手爪就向楚青漢欺近,後者本該急避,卻收住閃避的步伐,直直站著。當手爪勢頭急速逼近,將要觸及咽喉,楚青漢仍是面不改色。那人一笑,在距咽喉半吋之處停下爪勢,道:「不怕死嗎?」楚青漢道:「誰能不怕死?」那人道:「既如此,為何不閃?」楚青漢道:「你不想殺人,只是虛晃一招,為了試探。」那人又笑,道:「可是你不閃,反中我計!」楚青漢道:「無論閃或不閃,你既有定見,我怎麼作都不能取信於你,那又何必白費力氣與你相鬥,只能說我絕非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他兩眼定視那人,道:「對吧!霍驚鴻。」那人收起爪勢,笑道:「你不也一樣,認定我是霍驚鴻,所以一路窺探我,不是嗎?」又道:「傳言中的霍驚鴻可是個殺人如麻的取心魔,如果我是的話,在承道大殿埋伏的弟子們,還有你,豈能不死?」又道:「只是你已認定我是誰,再多說甚麼也是無用,就跟我已認定你是誰同樣道理。」兩人對視一笑,那人眼神忽然閃動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楚青漢肚子送了一掌,後朗道:「青城弟子,我一個不留!」提掌將要貫落之時,從林中射出石塊,那人閃過石塊,翻身就逃入林間,不知去向。 楚青漢捂著暗暗發疼的肚子,擦去嘴邊的血漬,耳裡聽見林中一陣腳步聲跌宕而來,領頭走出林子的正是葉禮諧,接著就是青城雙英岳軍與季淵亭,殿後是六名一般弟子。葉禮諧來到傷者旁邊,忙問:「楚兄弟傷到哪裡,要不要緊?」楚青漢暗忖:「霍驚鴻武功真是了得,賞我一掌看似用勁,卻只讓我吐出些許血量,而且原本發疼的地方只剩皮肉,一點也沒傷及臟腑。」楚青漢撫著肚子,道:「不礙事,多謝葉掌門關心。」葉禮諧道:「沒事就好,只是夜已深沉,你怎麼會在這裡?剛剛若非一聲狂笑驚起夜梟,我正巧發現,怕是霍賊來犯,領著他們前來查看,要不然你就要死於歹人之手。」岳軍緊接著問道:「那人模樣如何?是不是身形剽悍?一副放浪不羈的樣子?」楚青漢在心中琢磨片刻,就將所見所聞全然告知。 葉禮諧道:「那人定是我派逆徒霍驚鴻不錯,這逆徒還有臉給祖宗磕頭,哼!」岳軍切齒道:「可惡,怎麼都不讓我撞見他,好讓我一報殺師之仇。」季淵亭對楚青漢言道:「你敢偷偷跟蹤他,可真膽大,要不是我師父發現得早,你怕是沒了。」楚青漢聽後,隨即向葉禮諧道:「令徒說得是,感謝葉掌門及時出手保了楚某一命。」葉禮諧道:「好說好說……」又道:「現在已近子中,明朝楚兄弟又要早起,咱們回去歇著吧!」 楚青漢回到客房,本想拿出聖王心譜再練個幾回,但想到今晚與霍驚鴻一會,也就罷了練功的念頭,心想:「假如霍驚鴻真如他們說得那樣,為什麼他那一掌徒有外表?感覺像是故意打給人看的,尤其是他突然大聲朗叫,顯得更加刻意,嗯……」他搖頭笑笑,道:「這是青城派的恩怨,插手無益,還是睡吧!」他放下手上的書,倒下就寢。
隔日一早,出了個冬陽,楚青漢檢點自己行囊有無短缺之後,用過青城派提供的早飯,便帶著兩個孩子去找葉禮諧。此時葉禮諧正在沖虛殿前面空地做操,看見楚青漢父子仨來到,立刻罷下動作,迎上前去。 兩小一見師父便扯開嗓子叫人,楚葉二人都十分滿意,後者更誇耀兩小精神不錯。一陣寒暄過去,楚青漢道:「葉掌門,我兩個孩子就勞你多費心了。」葉禮諧道:「楚兄弟別這麼說,令郎在我這,我必定傾囊相授,讓他倆成為頂天立地的漢子!只是年關將至,楚兄弟實在不必那麼早走,可以等年過了再走呀!」楚天聽師父開口留爹,立道:「是啊!爹,你就留下陪我們過年呀!」楚擎跟著道:「爹,你可別折了師父的好意,就留下來過年。」兩小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用盡力氣就想挽留爹親,葉禮諧心下也希望他留在山上久一些,於是更進言道:「楚兄弟就寧了孩子們的願吧!畢竟往後要再長聚的日子,再短也得等他們學成才可能如願,程度再好的人學習青城功夫好歹也要七八年光陰,所以就留下來多多陪他們吧!」 但是楚青漢不為所動,先對兩小道:「你們忘記爹昨晚怎麼跟你們說的嗎?」楚擎抿嘴不語,眼睛落到地上,一旁的楚天道:「爹,真的不可以多陪我們幾天嗎?」楚青漢堅聲道:「爹今日非走不可,你們若想早日一家團聚,就認真的跟師父學好本事,早一日學成,就早一日團聚,懂嗎?如果你們只想著一家團聚,那就別學武了,馬上收拾行囊跟爹下山!兩條路讓你們選,說,你們選哪條?」兩小見爹眼神堅定,心知今日定與爹相別,雖然不願面對,卻也知道學武一事是多麼珍貴,因此同聲說了「學武」二字。 楚青漢接著就與葉禮諧說道:「楚某來此已叨擾貴派多日,心下實在過意不去,又想山下還有要事待辦,不得擔擱,在這裡只好謝過葉掌門盛情,他日無瑣事纏身,再來麻煩尊下。」話者躬身作揖完畢,轉面就走。葉禮諧作勢相送,仍被對方婉拒,只好在原地目送他去,另於心中思道:「本想多留他一會兒,好弄清楚他體內那股詭異的氣是甚麼,若是有害身體,還可替他化去,若是……」此時楚天一聲吶喊打斷忖者思緒:「爹,可要常來看我們哪!」葉禮諧走向兩小,道:「師父今日就把本門心法傳給你們,你們可要謹記在心,好好學習,別白費你爹的一番苦心與期望。」又道:「咱們進屋吧!」
楚青漢下山之後,本想在青城山下的小鎮勾留一晚再走,然想起那三名惡霸,不免有些畏懼,為了避開遇上他們的危險,他決意到成都再作打算。他駕著馬車一路向東,在未申之交來到成都,入城不久,心想:「如今只剩我一人,駕車不如單馬輕便,而且賣掉一馬一車還可換些銀子。」心意方定,他便拉車到市集兜售。叫賣不久,就有一位彪形大漢走來,問道:「這二馬一車怎賣?」楚青漢:「不,我只賣一馬一車,兩馬任選其一,至於價錢,開個數來,合理就賣!」大漢道:「我就是看了你這兩馬一車才想買,要是缺了一個,我便不樂意了。」又道:「你這兩匹馬體壯膘肥,毛色烏亮,想必是上等貨色,又加上我急用,這麼好了……」大漢從衣裡拿出一團藍色布包,道:「這裡共有三百兩,就買你這二馬一車!」 楚青漢看著那布包,暗想:「此人看樣子絕非以財輕人,又不像是開玩笑,我原想賣個五十兩上下就好,豈知他一出就是六倍價,眉頭不動半分,這等豪氣可令人敬佩,我焉能不交這朋友?」他瞧了瞧這組馬車,思道:「這馬車陪我闖了大江南北,更留著與盼兒的種種回憶,本打算換個單馬,得個輕便,卻在這當口起了不捨……」那大漢端著布包,看著賣家兩眼直往馬車瞧,眼色中帶著不捨,便道:「既不捨,何苦賣?」楚青漢嘆道:「物在人非,不如捨去,得個輕鬆自在。」大漢道:「我看你嘆氣,不像輕鬆自在!」楚青漢笑道:「時間一長就能輕鬆自在。」大漢朗笑,道:「丈夫立於天地間就算斷腕,也可大口喝酒,大聲歡笑,既然決定捨去,就不會有所留戀,更不會有一絲悵然!」楚青漢聞言,心中略感不喜,但此漢話語豪放瀟灑,倒也不太去介意,暗言:「他不知我與盼兒之深情,說這樣的話也難怪了。」 楚青漢拱手道:「壯士之言豪邁不羈,令在下折服,人生難有機緣可遇見氣魄動人者,今日讓在下碰見,實屬幸運,這二馬一車盡管拿去,與壯士交個朋友如何?」大漢一笑,提起楚青漢的手掌,把布包落在掌心,道:「關某與賣家氣味不投,匹配不上,只希望以薄金購得這組馬車,請賣家允許。」楚青漢疑道:「氣味不投?何以見得?請說個明白。」大漢心想:「此人實在麻煩,還是另尋賣方好了。」於是收回布包,抱拳道:「賣家不肯的話,關某告辭。」 眼看大漢旋身欲去,楚青漢即使對他婉拒結好,有些許不解,甚至是不滿,也不願與財過不去,當下答應賣給他。大漢一把三百兩付了,立刻上車走人,不再看賣家一眼。這種舉止看在常人眼中並不覺奇怪,但在楚青漢心中卻因前面結交遭拒,而有不同的想法,暗疑:「那人去時近似逃難,想必以為我會重提結交一事,哼,我朱敬可是那種強纏之輩!說甚麼氣味不投,分明是藉口,不願結交我這等孑然之人就直說,何必找話搪塞!看來他也不是甚麼心胸灑脫之人!」又想:「我與他大抵不會再見,為此惱怒實在可笑,現在日薄西山,先找間客棧住下才是正務。」 楚青漢離開市集,不久便找到一家名叫通達的客棧,入內就向掌櫃要了間房,只是掌櫃一臉歉意的道:「這位客人實在不好意思,你晚來了一步,原本還有間十人睡的通鋪,只可惜被剛才來的三名客人給包了,所以請改投他店吧!」楚青漢奇道:「夠十人睡的通鋪被三人包去,也還有七人的位子,掌櫃怎叫我投別店呢?難不成無法請他們讓個位子?」掌櫃道:「客人哪,你不知他們有多可怕,即使那通鋪還有十七八個位子,我也不敢捋虎鬚呀!」又道:「這位客人,並非我不作你生意,實是沒有辦法啊!」楚青漢越聽,心中越不願離去,道:「掌櫃的,我也不想為難你,你告訴我那間通鋪在哪,我自個兒去找他們說說,一切事情有我承擔。」掌櫃道:「客人,這可不是兒戲呀!那些人不是甚麼善類,弄得不好,是難以收拾呀。」又道:「再說了,萬一捅出個簍子,你拍拍屁股就可走人,我一家子在這紮根已有三代,那些惡霸若把氣出在我身上,我可真無福消受呀!客人就別再為難我了,趁現在天還亮著,趕緊去對街那間客棧住下吧!」楚青漢心知不好再強求,便走出通達客棧,到另一間打尖了。 是夜二更鼓響聲在街上迢遞遠去,住在客棧二樓的楚青漢將聖王心譜又練了三個周天,睜眼時看見窗外一彎白月,心中不由得想起山上的二子,不曉得他們在那是否安好。他下了床榻走到窗前,自道:「他們在青城修練武藝,不知能否順利,會不會受人欺負,我這麼作是不是正確的,要是盼兒能在我身邊就好了……」又說:「一下子身邊無所牽掛,原來是那麼寂寞,不知道該做甚麼事情才好……」他淡淡一笑,眼神落在街上,道:「還是照原定計畫,先去找向大俠的眷屬,他們既然是在太湖被綁,就先到太湖去探探有無蛛絲馬跡,希望能夠順利找到,已告慰向大俠英魂,也了結一樁心事。」 當他正要轉身,街上忽有一陣腳步聲響過,他朝聲處一瞟,見有三人快步行走,心裡驚道:「是他們!」又疑道:「他們為何行色匆匆?難不成又要幹甚麼壞勾當?」他沉吟片刻,決意跟過去看看。於是他急忙下樓利用魅影身法一路跟蹤到了通達客棧,這時他已明白掌櫃所說的惡霸是誰。他自忖:「這三人從青城小鎮來到百里遠的成都,如果不是有利可圖,怎麼會專程來此……」暗道:「就跟過去看你們搞甚麼鬼!」他拿出看家本領,不費吹灰之力進到客棧內,花不久的時間便找到他們的所在,然後隔著窗紙偷聽裡頭的聲音。 「……大哥,這鏢真的劫得成嗎?雄鷹鏢局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個個不怕死啊!」「凶悍倒不是要緊,鏢頭關長生為人謹慎,若非萬全絕不跑鏢,寧可不賺,也不肯冒險,這次押的又是給官家的,要是被劫,非得掉頭不可,關長生既然敢跑,一定有所準備。」「二弟說的不錯,要比凶悍,咱們不怕,最怕關長生來個伎倆,引咱們去死,可就不妙了。不過這鏢也不能因為怕死就不幹,不幹,咱們老吃余壁德,也有吃光的時候,這鏢是百萬黃金,幹得下來,要到外面開寨才有個底,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幹!」「那要怎麼幹?」「是呀!老大,怎麼幹?」「這趟鏢肯定是要從墜天崖路過,他們絕不會想到咱們在那設伏,關長生也不會猜到有人會這麼幹!」房間內一段沉默過去,忽然響出笑聲,「老大這招頗妙,咱們何時動身?」「四更鼓一響,咱們就走!」語後又是笑聲。此時窗紙之外的楚青漢一得知這惡行,心想得趕緊把此事說與雄鷹鏢局,於是離開客棧來到街上,卻不知鏢局在哪,正不知要往何處去時,打更人從遠邊徐徐走來,他立刻迎上說明意圖。 自打更人口中問得鏢局所在後,楚青漢毫不停歇的來到鏢局,此刻只見大門緊閉,他心想情勢緊急,顧不得是否會擾人清夢,便用力敲打門板。過不久大門開啟,一名滿臉絡腮鬍的漢子出來看見敲門的是個其貌不揚的瘦子,即斥道:「混帳東西,三更半夜敲甚麼,你把這裡當成何地,要是說不出個道理,別怪老子拆了你!」楚青漢雖對漢子的口氣不大喜歡,倒也知道自己理虧,就沒放在心上,轉而把有人想在墜天崖設伏劫鏢一事說了。 原以為那漢子聽了之後,就算沒一句感謝,態度也該和緩一些,但他不僅連發蔑笑,還把兩手骨節捏得格格作響,道:「混帳東西,你以為雄鷹鏢局的人都是呆子嗎?臨近墜天崖那條路,兩旁毫無遮蔽,想在那裏設伏劫鏢,簡直找死!」又道:「哼!這年頭有太多像你這樣賣假消息騙錢的無賴,只可惜你的謊編得過於拙劣,不值一文!」楚青漢聞言大為光火,怒道:「這消息信不信由你,但你不可侮辱人!」漢子哈哈大笑,道:「你這是被人識破手腳而惱羞成怒嗎?今日我就拆了你,好叫那些無賴別老想拿假消息來誆錢!」 楚青漢看對方擺好架式準備要與自己搏鬥,心下想著:「這廝體態如缸,重約兩百斤上下,移動的速度必不如我,其威勢又不如萬重海,我有何懼也!敢罵我無賴,就趁此好好教訓你一番,讓你日後不敢隨意罵人。」他兩手往後一擺,站著直挺等敵攻來。那漢子紮穩馬步,擺開架式,道:「我與人相鬥從不隱瞞姓名,好讓輸家報仇容易,也死得清楚,我叫韓仝,是雄鷹鏢局的護院長,你若準備好了,我就不客氣了。」楚青漢心想此人還算磊落,也自報姓名,道:「我叫楚青漢,你甭客氣,儘管攻過來吧!」韓仝聽對手口氣不小,暗諷道:「這麼一個乾扁無賴,說話倒十分誇口,我不叫你跪地求饒,豈不讓你看小了。」韓仝暴喝一聲,一個箭步就衝上去,連摜數拳皆打在空氣中,對手毫髮無傷。楚青漢瞧情形與己料相符,遂不忙反擊,每閃過一招,就道:「你的拳頭可真夠慢的,看了都快睡著。」或道:「看來你是姓龜,叫龜童!」或道:「你這就是雄鷹鏢局護院長的身手?我看說出去不讓天下人恥笑才怪!」或道:「你們雄鷹鏢局找你當護院長,看來是要門戶洞開,任人來去了!」此等言語,進入韓耳,非但沒有激怒成功,反而換來一臉奸笑,道:「想要激怒我可沒那麼簡單,倒是你錯失惟一可以打敗我的機會,現在我身體因為剛才的連打已全然活絡開,可以用真格與你一鬥了。」楚青漢蔑笑一聲,道:「這時候才說動真格,只怕是同樣的下場,連我一根毫髮也打不到!」韓仝哼笑,道:「你要耍嘴皮子也只能趁現在了!」 韓仝重新擺開架勢,卻一改先前搶進之風,穩穩站住馬步,如同大山,不動分寸。楚青漢見對方氣勢沉著,儼然不可侵犯,心下稍稍收起輕蔑之意,不敢有怠慢,轉而認真尋找一絲可趁之機。兩人對峙片刻,始終沒有任何攻殺的意圖,卻也無法逃出彼此的眼神,但是,相較於來犯者,韓仝則多了一分愜意。 楚青漢心想如果兩人依舊維持這般態勢,此處是對方地頭,一旦時間拉長,對己將極為不利,可是韓仝固若金湯,要突破卻不太簡單,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走為上策。楚青漢自負輕功過人,世上少有匹敵之人,何況對戰者看來身形笨重,想從此逃脫必然比打敗對手來得輕鬆,於是他腳步開始後退。韓仝瞧他想退出戰鬥,遂譏道:「果真是無賴一個,本以為你是個漢子,不僅無畏於我,還敢與我對峙,到最後竟想開脫,無賴終究是無賴,快滾吧!別讓我髒了眼睛!」楚青漢止住退後的腳步,笑道:「誰說要逃了!」又道:「倒是你,像個龜兒子似的,在那守著,莫非你的真格就是如此?那我可太失望啦!」韓仝哈哈大笑,道:「有種就殺過來,不然就像隻狗夾著尾巴逃吧!別老在嘴上下功夫!」楚青漢暗忖:「他分明是守著地利,等人自投羅網,不過我的魅影身法卻也不是好對付的,像萬重海不就折在這上面?韓仝啊韓仝,我會讓你後悔發話留我的!」 楚青漢提氣欺近韓仝,一指攻心,一指攻腋下,一腳要踢腳踝,三勢甚速,對方卻無動於衷,推出雙掌反襲來者。楚青漢見來掌沉沉,不敢不閃,腳步退後寸餘,側過身子來到韓仝左側,立刻一指直取太陽穴。太陽穴為人之要穴,一被重點,後果不堪設想,但韓仝硬是接了這一指。楚青漢見狀,欣喜不已,暗想對方不死也重傷,便要乘勝追擊,來個大勝,卻不意被韓仝的大手捉住點在太陽穴的手,原來韓仝心想對手之快是自己所不能及,因此特意賣個要穴好讓對手上鉤,待對手攻來時便把氣全集中在該處,以免受到重創。韓仝扣住楚青漢的手腕立刻以巨力重重掐下,痛得他雙腳跪地,想喊出聲,卻怕驚動鏢局的人,只好強忍。韓仝得利,不肯稍緩攻勢,見敵跪下,連續送出重踢,踢得對手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無法掙脫束缚的楚青漢任由擒者的拳腳不斷重擊身體,有數次幾乎昏厥過去,心中滿是悔恨,想著:「若不受人言語影響,也甭遭此苦劫。」又想:「而今左手腕骨已折,難以逃脫,我怕是要死在這了……」再想:「死了也好,可與盼兒相見,又有甚麼好怕的,來吧,給我個痛快吧!」楚青漢自斷生意後,身體更彷彿衰草般隨人擺動,韓仝見他不作掙扎,雙眼微閉,如同砧板上的魚肉,由己宰割,突然間鬆開擒住他的手,一個重踢把這塊垂肉踢飛十呎之距,道:「殺了你這廢物,怕髒了我的手,要死,自己去跳河吧!」語畢,韓仝轉身就要進門,卻聽楚青漢悽笑道:「真沒想到我如今是這般悽慘,連被痛快殺死的機會都得不到……」韓仝冷道:「因為,你不是個丈夫……」楚青漢瞪眼,喊道:「你別走,給我說清楚一點……」 雄鷹鏢局的大門沉沉關起,黑夜開始下起雪來,點點細粉落在楚青漢的臉上,令他感到格外冰冷。他硬是撐起身軀,沉重的邁著步跋,靜靜走在返回客棧的路上,不停將韓仝的末語重複唸著,每唸一句,心中就被重擊一次,自問:「我為什麼不是個丈夫……我為什麼不是個丈夫……我為什麼不是個丈夫……我為什麼不是個丈夫!」一時間他兩眼充血,抬頭看著天頂,狂聲吶喊,身體的疼痛已被全然遺忘,精神上的折磨不止的侵襲,他自道:「我棄暗投明……背負向大俠的遺願……聽得惡事立刻去報……縱使不是大俠之風,也是丈夫所為,我何以不是丈夫?」又道:「難不成真如常言所道,無毒不丈夫?要成為一個丈夫就是要不擇手段!沒錯,沈獨惡夠狠夠毒,天下人無不忌憚……霍驚鴻欺師蔑祖,誰人都怕……還有鐘五鳩毫無人性禮節,江湖人皆不敢小看……更有個李魂蹤,奪起權來毫無心軟……然而,如向大俠此等人物,最後只是個連妻兒都保護不了的可憐蟲……假使我是個無情無義之人,管他甚麼遺願,奪了聖王心譜,拐了火焰手秘笈,過著平常的生活,假以時日又練就兩項神功,誰敢小覷我,誰敢不說我是丈夫,盼兒也不會死,我也不必拋姓棄名,擎兒天兒更不必學啥青城功夫……」又道:「或許,我本就不該拋棄鬼影神手這四字,而是要把這四字發揮的淋漓盡致,才不會落到這般田地,連死都得看人眼色……韓仝,你會後悔的……」 楚青漢連聲冷笑,心中已有打算,披著淡雪先回到打尖處取了兩百五十兩,再拖著疲憊的身軀來通達客棧的馬廄,找了片刻,找到那三匹眼熟的馬,便一屁股坐在馬籬外,頂著寒風冰雪,運起氣血療養創傷。四更鼓打完不久,一串腳步聲由遠而近,忽然響起一聲:「是你!」楚青漢睜眼,看向聲處,笑道:「你們可總算來了,我等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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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