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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第三回-風雪還休霜猶在
2013/08/19 16:00:24瀏覽435|回應1|推薦32

   風雪紛飛,滿地銀白,一串蹄印直直往前,那是千里飛星匆匆行過,馬上的朱敬內心焦火,自知耽擱太多時辰,如今怕是快到五更,前方卻還有一半的路程,又風雪甚烈,難辨前頭路況,想快馬多加幾鞭,也是力有未逮,只願沈豪佛心少存,讓柳盼兒母子仨能多活一刻,就多一分生路,但他心裡清楚得很,狗窩裡的人別說佛心一絲,大抵連孟子見著他們,都不敢再說『人性本善』這四個字,一旦晚一刻到達,就要枉費向萬年一番美意了。

  一路奔波,終於到了約定地,只是見到破廟無光無火,通室黑暗,不免使人心生疑懼,朱敬心想妻兒莫非已被沈豪殺了,急忙下馬入內。但,點亮火摺子一看,廟內竟不見妻兒,這讓他不由得更加憂心,暗想自己是否搞錯約定地,假使真的搞錯,那真的是罪該萬死,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正當他意欲出廟到周遭找找,腳卻踢到某物,火摺子往下一照,那東西竟然是一具屍首,再仔細一看,這屍首不是誰,就是沈豪的屍體。

  這驚人的一幕實在太匪夷所思,擄人威脅他人的惡棍,此刻已成了破廟亡魂,他怎樣也想不到有這樣的結果。他心想主謀已死,其他同夥是否也沒了,尤其是他的妻兒,現在是生是死?他拿火摺子環顧四周的地上,先在神桌旁發現兩具屍體,走近一瞧,一具是不知名的裸身女屍,另一具則是男屍,而且男屍的嘴滿是血漬,他便曉得這是人饕任興的屍身。接著他又在一面牆底下找到色鬼胡來的屍首,見到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就大略猜到任興旁邊的女屍定是胡來擄來的。

  原以為沈豪僅帶任胡二人前來,沒想到離胡來屍體三步遠的地方,還躺著一人,朱敬過去以火照亮那人的臉,忽然訝道:「吳絕志!怎麼會是你!」吳絕志是朱敬在惡犬幫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人,江湖人稱勾命使,善用一對銀鉤,這次原本是來與他敘舊,怎能料到相別五年的兩人,竟是在這般情況下重逢,他不由得紅了眼眶,但想起友人與沈豪狼狽為奸,僅道:「你我朋友一場,待我了結一些事,就來埋你,好讓你入土為安。」

  朱敬離開友人的遺體,站在破廟門口,看著不停落下的白雪,心想沈豪一干人都已經死去,卻不見妻兒人影,讓他真是心焦如焚,但他決意先回家看看,心想也許福星照臨,有高人見他們遭人挾持,便出手解救了他們,如今妻兒仨都早已在家安寢也說不定。朱敬以此安撫自己,隨即跨上千里飛星,兩腿一夾,快馬急奔向前。

  千里飛星一到家門前,朱敬便看見屋內有火,趕忙下馬就往屋裡去,一瞧見柳盼兒的臉,就把她緊擁入懷,喜得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隨後忙問孩子們的安危,柳盼兒舉起一根食指擱在唇間,悄聲道:「累得睡著了!」又道:「咱們去廚房說話吧!」朱敬便與妻子去到廚房。

  兩人來到廚房還沒來得及坐下,朱敬就忙問妻子在他跑去追沈豪時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柳盼兒道:「你去追那黑衣人之後,沒多久就有個拿鉤子的漢子領著兩人來到家裡,那兩人一個胖得跟水缸一樣,另一個高高瘦瘦還肩負一個女孩子,他們破門而入後便不由分說的點了我的穴道,並且把我與孩子們綁在一塊,將我們母子三人一路拖到了一間破廟……」朱敬聽到這裡,內心大感歉疚,想著妻兒們在大雪夜裡遭人拖行,不禁悲道:「都是我害你們受苦了……」柳盼兒慰道:「敬哥,一家人就是不論苦樂都是一同承受的,你別太自責了……而且你們朱家的孩兒可真勇敢,遇上了這種事可沒叫過一句、哭過一聲哪!」朱敬聽見孩子們無懼惡人的表現,深感欣慰,但他知道這都是妻子賢德所致,道:「這都是妳平時細心教導的功勞!」柳盼兒淡淡一笑,道:「擎兒天兒能有這樣的骨氣,是我們一起教出來的……」朱敬點點頭,笑著看著妻子,眼中滿是感激。

  此時朱敬想起吳絕志在大雪夜裡拖著朋友的妻兒,不由得怒道:「吳絕志這人,虧我把他當朋友,竟敢這樣對待你們,甚是可惡!」柳盼兒問道:「吳絕志是……?」朱敬道:「就是拿鉤子的那位。」又道:「我跟他入幫的時間前後只差一天,加上年紀也相同,或許因此我們總玩在一塊兒,只是他比我好運,他得到當時的無情堂堂主張煥的青眼收作入門弟子,張堂主擅使鐵鉤,便把看家本領全數傳給他。只可惜張堂主得病死了,不然他就能多從張堂主領略鉤法的精要,也不用在堂主的爭奪上輸給了李魂蹤,只落得一個二把手的名頭。輸給李魂蹤的那時起,他幾乎天天買醉,而我則天天聽他吐苦水,由於他身為張堂主的首席門生,張系的人馬無不希望他能延續這幫人的利益,當一堆人把手放在一個人的肩膀,他們從不會顧及這個人的想法如何,也不會去體諒這個人,更不會看見這個人努力的過程,只會管事情的結果,結果不如預期,便會一味的責怪,甚而忽視此人所打下的功績,而吳絕志就是這樣遭人冷眼相待,空有二把手之名,實際上是個任人糟蹋的小卒罷了。只是沒想到他枉顧十多年的交情,枉費我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幫他一把,唉……」

  柳盼兒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也別怪他了,而且若不是他顧及與你的交情,我與孩子可不能一髮不掉的回來。」朱敬疑道:「是他救了你們?」柳盼兒搖搖頭,道:「被挾持的期間是他保護我們不受其他兩人的傷害,救我們的是另有其人……」朱敬聽了是越發的疑惑,皺著眉看向妻子,妻子心知其意,就說起整件事的始末:「被帶入破廟之後,我與孩子被綁在一根柱子上,那個吳絕志生了柴火後就一言不發的就坐在我們旁邊的地上,其他兩人進來後各自找了位子坐下,其中那個扛著女子的惡棍放下女子後,竟然就脫去女子身上僅剩的小衣,當著眾人的面就……」此時朱敬揚手止住接下來的話,怒罵:「那個惡棍叫胡來,是個不折不扣淫蟲……」柳盼兒點頭,道:「在家時也見過不少下流胚子,只沒想到有這麼不知羞恥的混帳,竟當眾行惡,這般惡行怎能入了孩子的眼,我正要叫孩子閉眼,卻聽吳絕志說:『妳放心,我已把他們點昏過去,這種惡舉別讓他們看見,那種浪聲也不會進他們的耳!』聽他這樣講,我當真感激在心。」不僅是柳盼兒感激,連朱敬都頗為欣慰,只是不表露出來。柳盼兒說到這裡,卻嘆了一口氣,道:「那女子醒來後,想要抗拒卻不敵胡來力氣,只是哭求著讓她回家,胡來這淫蟲怎麼會肯,還笑說:『等我玩膩了再放妳走……』誰知另一個惡徒卻說了我不敢置信的話,他說:『玩膩了,怎能放她走,給我祭五臟廟倒好,嘿嘿,少女肉嫩味香,嘿嘿。』打從懂事開始,從未有一件事能讓我如此氣憤,那兩個惡棍不把人當人看,簡直比畜牲更加不如,當下實在氣不過去,但顧及兩個孩子的安危,還是只能把這口氣硬吞下去……」

  看見妻子說這番話時一臉憤忿,而後又轉為歉疚,朱敬不禁心疼她內心飽受煎熬,伸出手來摟摟她的肩。柳盼兒又道:「聽著女子飽受欺凌的哭聲,我實在不忍再看那個畫面,一想起我若是女子的雙親,更是心痛萬分,只好閉上眼假裝看不見,我以為那時只有我一人悲痛女子的遭遇,沒想到你的友人卻在此刻嘆了氣,說:『一個色鬼膽大包天,為了私慾管妳是天王老子的公主,只要入得了眼,一落到手便把妳百般蹂躪,另一個人饕貪愛食人,只要長得好吃,誰都不放過,可憐了這叫阿秋的女孩,這條命大概是沒了,可憐啊!』」這時朱敬忽然喊出『阿秋』二字,這一出聲也止住妻子的話,妻子覺得疑惑,便問:「怎麼了?」朱敬道:「妳剛說那女子叫阿秋,是嗎?」妻子點頭後,他深深長嘆,心想挑夫所說的阿秋已經落入惡人手中,活活給人凌虐致死,阿海伯兩夫婦是得為阿秋收屍了,這種白髮送黑髮的悲劇實令人不甚唏噓。後來朱敬把這事情告訴妻子,妻子忍不住掉下兩行淚。

  柳盼兒情緒稍緩後,重新說起困於破廟時的事,道:「我聽見吳絕志的那番話,心想他雖身居黑幫,正義仍存於心中,便勸他救救阿秋,只是他一言不發的閉上眼,我又說了幾次,他仍是不為所動,反倒是色鬼回了一句:『他是隻喪家犬,豈敢亂咬主人,更別說把主人的東西叼走啦!我雖不是主人,卻也是隻有家的狗,比起他,就贏他許多!』我來不及回話,色鬼就對人饕說:『我找到新鮮貨色啦,這女的拿去吃吧!』說完就一腳將女子踢給人饕,人饕回道:『謝啦嘿嘿,新貨色在哪?』色鬼奸笑一聲,說:『在這呢!』話說完,色鬼便往我這邊靠近,來到我可看清色鬼那張尖嘴猴腮又帶副招風耳的頭面之距時,他嘖嘖兩聲,說:『朱敬這小賊子去哪偷來這般姿色的女人,真讓我剛消退的火重又燃起呀!』人饕接著說:『生過孩子的女人不如我眼前的少女,你厭了別推給我處理,自個兒處理吧!』色鬼兩眼色瞇瞇的往我過來,我心想這下子是大禍臨頭了,豈料吳絕志這時猛然站起,擋在我前面,說:『少主說在還未得到那東西前,不得動他們一根寒毛!』色鬼哼了一聲,說:『我又不是要打她揍她,只是把我那臊根往她身上磨蹭磨蹭,用來消消火而已,不會讓她掉一根毛的,說不準……她還高興發浪呢!』色鬼一步步靠了過來,吳絕志橫出鐵鉤又說:『你要違背少主的命令嗎?』色鬼登時變容,厲聲說:『你少拿少主的話來壓我!昨日你想偷偷放走我的小阿秋,我不跟你計較,今日你別再來掃你爺爺的興致,不然叫你瞧你爺爺的厲害,識趣就快閃邊去!』吳絕志仍是無動於衷,說道:『少主來這裡之前明言不可滋生事端,你私自綁走民女已犯了大忌,要是驚動地方官府,對少主來說是多了一項麻煩,我放走她僅是遵守少主命令,免得無端事由發生。』色鬼的臉面是更加難看,冷冷的說:『我生平最恨有人潑我冷水,敢潑我冷水的人,必定得死!』我雖然不懂武功,卻也感受到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其中一人若稍微一動,接著定是一番大戰,但不解的是人饕既與他們同幫,看見他們僵持不下,也不來化解,僅顧著在旁吃……肉,真不知他們三人是否為同幫,還是仇敵。」

  朱敬哼了一聲,道:「惡犬幫便是這麼一個地方,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不願在此關係生活的人只能逃,或者死……」柳盼兒見丈夫眼色黯淡,溫言道:「敬哥,過去不好的事何必再想起,眼前我們一家子都在,任何事我們一起承擔……」朱敬嘴角微揚,點點頭後,又問起胡來與吳絕志僵持的後續,柳盼兒接著道:「眼看就要一觸即發的情勢,忽然有個聲音自外頭來:『你們給我住手!』他們一聽,立刻罷了架式,色鬼哼了一聲就走到一旁站著,然後聲主走了進來,便說:『吳絕志,不錯,誓死守住我的命令,不枉我當日從李魂蹤的手裡把你要了過來……我說胡來,即便你虛長我十一歲,也還是我腳邊的一隻狗,狗不聽主人的話,留著也沒啥用了……任興,是吧!』這些話說來平淡,卻暗藏殺氣,有誰膽敢說個不字,那三人無不點頭稱是,尤其色鬼的聲音還有些顫抖。那人聽了他們應聲之後,就不再理他們,反而走來我前頭,先是作揖對我行禮,然後言道:『朱敬與我年紀相仿,理應不需尊稱妳為嫂嫂,但是他在我幫立下汗馬功勞實在不可勝數,人說女憑夫貴,妳沾了他的光,叫妳聲嫂嫂也是應當的。嫂嫂,我叫沈豪,今夜忽來照訪,請莫見怪!』等他說完,我便說:『叔叔今日來訪,還給這麼大的禮,真叫人無福消受啊!改日我必請外子回個大禮,到時叔叔可別推辭呀!』沈豪聽了後,大笑了幾聲,說:『那我就卻之不恭啦!只是得等到朱敬把那東西帶回來,否則……妳要給我的大禮,我可就拿不到啦!』沈豪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後,就轉過身去。那時從他的話中我已知道他拿我與孩子來威脅你去替他辦事,心裡十分難受,由於明白他既拿我母子仨作人質,必不會馬上處死我們,我遂出口責難:『沈豪,敬哥明明退隱江湖,不再與武林有所牽扯,為什麼你還要他替你賣命,我雖不知你叫他幹甚麼,卻也知道那是危險重重的事,否則你們這幫人怎不親去,哼,你若是顧念往日同幫之情,就快點懸崖勒馬,不然你將會被武林同道所恥笑,說你無情無義!』我話一說完,卻引來哄堂大笑,除了吳絕志,其餘三人無不笑翻了肚子,人饕嘴嚼著東西說:『嘿,這女人說的話真是好笑,笑得我更餓了,真是可惡,嘿嘿……』沈豪接著說:『任興,你別笑岔了氣,小心肉噎了你喉,到時神仙也難救!』人饕回說:『我喉大的很,不會噎死,嘿嘿,就算死了也沒差,如果上了天,我就吃神仙佛祖,下了陰曹,就吃閻羅鬼魅,嘿嘿,不曉得有沒有比人肉好吃,嘿嘿……』色鬼呸了一聲,說:『爛泥扶不上牆,只知道吃!不過這女人怕是腦子壞了,咱們可是惡犬幫,情義兩字,我還真不知怎麼寫。』沈豪看向我,輕蔑一笑,說:『吳絕志,把咱們惡犬幫的切口說給他聞聞。』吳絕志點頭,說:『情義法天,惡犬四堂,無情無義,無法無天!』沈豪點點頭,臉上甚是得意,開口將要說話時,外面忽有聲響:『哼!』此聲把所有人目光全引至門口,隨後就有個像熊般的壯漢拎著酒罈進來。色鬼一見壯漢入廟,便趨向前去,厲道:『不知死的老粗快滾出廟去,否則叫你死得悽慘!』壯漢重哼,嘴裡猛然朝色鬼噴出水箭,色鬼急忙閃身,還是差了一步,臉面被水箭狠狠劃過,立時血流一片,但此時壯漢卻又發出水箭,這箭攻速快過前箭,色鬼哪裡能閃,便被水箭自左臂刺入,經過身體,最後穿出右臂,那壯漢在水箭進入身體時,罵了聲:『格老子……』子音落下,壯漢卻開始吸氣,等水箭穿出之後,立刻朝色鬼爆喝一聲:『的!』色鬼便癱軟下來,壯漢補上一腳,把他踢到牆上去。色鬼一死,那壯漢便道:『剛剛本要射穿他腦門,卻射偏了,看來真的醉了……』壯漢打了聲飽嗝,沈豪才要上前,那人卻又有動作,一見人饕在蠶食女屍,遂說:『大口吃人,真乃畜牲,格老子的,今晚怎都是些畜牲作惡!』說完,就往人饕發出一道掌氣,沈豪見招立刻發聲警告人饕,人饕連忙運氣,原本滿身肥肉,全都化作精實的肉甲,一觸掌氣,卻還是不敵,當場口噴血柱,往後仰下便死了。沈豪驚道:『胡來與任興功夫不算差,竟然被你輕易解決,你究竟是誰!』壯漢道:『天下惡狗,人人可誅,既然是狗,就不配問你老子大名!去死吧!』壯漢一腿正踢向沈豪,後又旋身以另一腳反踢,沈豪連續化過兩勢,想力圖反擊之時,對方掌氣又來,沈豪只能被迫堅守。此時吳絕志衝上去,意圖圍魏救趙,怎想到壯漢武功如此厲害,壯漢雙手不停往沈豪發難,見後人攻來,一腳向後一掃,阻了後面攻勢的進逼,在那瞬間又騰出一手,送出一道掌氣把吳絕志撞飛到我身旁的牆上。沈豪見壯漢分心,立刻趁機反攻,一爪往他臉面過去,豈料他冷笑一聲,一手擒住那爪子,猛送數拳往沈豪肚子裡去。就在此刻,吳絕志抱傷解了孩子們的穴道,並且割斷綁住我們仨的繩索,對我說:『跟朱敬說,作兄弟的對不起他了,快逃!』我點頭道謝後,便抱著還在昏神的孩子們逃出破廟了,之後的事就全不知了……」

  柳盼兒說完整件事始末,微微一嘆,道:「真不知吳絕志是否還活著,他不像另外三個,在他心裡是還有些道義在的。」朱敬也跟著一嘆,道:「只可惜他已經死了……」柳盼兒疑道:「你怎麼知道?」朱敬道:「我從京城趕回時,就急著到與沈豪約定的破廟去尋你們,一進廟裡就只看見五具屍體,其中就包括了那無辜的阿秋,以及吳絕志……原以為他枉顧昔日之情,替沈豪綁架你們母子,現在想來他是為了保護你們,否則換作別人,咱們豈有團圓之時?」話者內心暗自決定待天一亮,先把友人埋葬,讓他入土為安後,再去找阿海伯來認屍。

  兩人為吳絕志之死哀默片刻,卻同時打破沉默,開口欲語,朱敬則讓妻子先說:「沈豪要你拿甚麼東西?那東西怎麼會在京城?」這麼一問,倒讓朱敬不知該不該全盤說出,心想:「讓盼兒知道那麼多江湖中的事情,不曉得是好?還是不好?萬一讓她多添煩惱,或者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豈不是罪過?但,我能夠瞞她嗎?」他尋思一下,最後決定將到皇室太廟偷取聖王心譜的整個來去,全都說給柳盼兒知道,其中自然包括在密室遇見向萬年之後的事,然而卻忘了提及與向萬年的承諾。

  柳盼兒聽後,搖頭嘆道:「當日向萬年與無憂劍蕭子鴻,以及綿勁掌顧東雄,在我家客棧大鬥七個日夜,最後才讓顧東雄以一招之差雙敗他們兩人,此後便有『山水七日爭武尊,無憂火焰耀東雄』的美談,這三人可說是並世的武學大匠,怎能想到三人之一的火焰手遭到如此毒手,更令人景仰的是他寧肯抱著必死的決心,成全我們一家的團聚,這個恩情恐怕是不能報答了……」朱敬聞言才想起剛剛落掉一段沒講,當下立刻把那段說給妻子知道。

  兩人的話說到此刻也已是卯牌時分,屋外的天空仍舊黯淡,昨晚下的雪仍舊持續,一絲寒風自窗外吹來,拂動髮梢,柳盼兒聽了丈夫說要替向萬年找尋妻兒的下落,心裡不禁有些憂慮,暗忖:「敬哥如今拿走皇上的寶貝,一旦發現被竊,大內勢必派下眾多人馬在城裡城外大肆搜查,無論向萬年被捉的原因為何,也肯定與皇宮有某種程度的干係,若要找尋他的妻兒,似乎得先到京城裡找找,可是這樣一來,不就等同於飛蛾撲火……」她稍作沉吟後,忽又想起:「方才敬哥說沈豪等人都已經死了,這消息一經傳出,以惡犬幫的作風,大概會把這筆帳全落在敬哥頭上,到時朝廷與惡犬兩股勢力一同追擊,這個家還能不散嗎?現在唯一慶幸的是朝廷還不知誰拿了聖王心譜,但不管怎樣,這裡是不能再待下去,至於找尋向萬年妻兒的事必然先緩下來才行。唉,從這些跡象看來,敬哥遇上的那兩位老人家真的是他們了。」

  朱敬見妻子眉頭微皺,不知在想些甚麼,便問:「盼兒,妳在想甚麼?想得那麼入神。」柳盼兒遂把適才所想的一一告訴他,隨後又道:「這裡咱們是不能再待下去,此處不僅離京不遠,又已被惡犬幫得知你在這,要是兩面都要找你,豈能有生路可走,為今之計就只有逃了……」柳盼兒見丈夫沉默不語,心中明白他的癥結在哪,與他結縭以來,他很少提及江湖上的事情,對於『鬼影神手』這四字更是不會主動說起,原因是那時候的武林中人是相當看不起小偷這類人物,認為只有武功根基差的才會去學偷術,否則大都去學偷術以外的正門武功,因此從小就只懂偷術的他只要遇上危險就是走為上策,『逃』這字就成了他人生中最大恥辱,當柳盼兒說要逃離這裡,不免又令他頗感受辱。

  柳盼兒溫言道:「敬哥,大丈夫能屈能伸,昔日韓信有跨下之辱,勾踐臥薪嘗膽才能復興越國,況且逃離這裡只是暫避風頭,風頭一過咱們再回來找尋恩公妻兒的下落,想必他是會理解的,更要緊的是你現在握有聖王心譜,若整日躲避仇家,你豈有時間與心思去練它?我曾聽爹提過,只要能練就聖王心譜中的浩然之氣,天底下就沒人可與之抗衡,而練它的第一要務就是不受干擾才可,所以咱們帶孩子走吧!」

  朱敬靜心一想:「盼兒說的話不無道理呀!縱使現在身上負有向萬年親傳的三橫拳腳,這一點拿來對付朝廷的兵士還可,要對付惡犬幫怕是不夠火候,與其硬碰硬,不如找個地方專心練功,功成之後,就不需再怕他們了。」又暗嘆:「今生若無盼兒,我早橫死街頭啦!」決意離開此處之後,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入蜀,於是說道:「向大俠曾說他有個至交住在川蜀,或許可以請他幫忙探聽也說不定,我們入蜀好嗎?」柳盼兒道:「蜀川四面環山,地處偏僻,嗯,是個好去處,就去那裡!」

  兩人計定之後,柳盼兒便要去收拾些細軟,朱敬則是要去後院牽馬車來載他們母子。正當二人都走出廚房各自去準備時,兩個孩兒從房裡出來,揉眼間見到父親,朱天朗聲叫了爹後,就跑到朱敬身邊,抱著他的腿,道:「爹,你是去哪了,有三個壞人闖進家裡,把我跟哥,還有娘都抓了,好可怕呀!」這時朱擎也走了過來,道:「那時候我們真擔心爹也被捉住了,好險沒有。」朱敬展臂環抱兩兒,溫言道:「聽娘說你們從頭到尾都沒哭,是真的嗎?」朱擎嗯了一聲,又道:「哭只會讓自己更害怕,還會讓壞人小瞧了,而且萬一哭得讓壞人心煩,反倒危險,所以還是不哭的好。」此話一出,不禁讓兩夫妻既驚又喜,互看了一眼,對笑了一陣。另一兒朱天卻是一反常態,本來都是搶先開話,這個時候竟是扭扭捏捏,欲語還休,朱敬笑說:「天兒,你呢?也跟哥哥一樣嗎?」朱天紅了雙頰,一對眼珠不停的上上下下,笑笑的道:「那時我嚇呆了,根本不知道要哭……」這話讓眾人聽得是哈哈大笑,連朱天自個兒也覺得好笑,跟著他們一塊笑了。

  這一家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聲,朱敬便準備要去牽馬車來載他們,要走之前還交代兩兒幫母親一同收拾輕便家當,話剛說完,兩兒的肚子卻悶悶作響,朱天皺眉道:「爹,咱們可以先吃飽再搬家嗎?」一旁的朱擎雖沒說話,臉色倒也有些難受,這些不僅入了朱敬的眼,柳盼兒更是瞧得一明二白,立道:「敬哥,咱們忍得住,小孩可挨不住,讓他們先吃飽吧!」朱敬點頭,道:「我先去把馬車弄來,妳先弄點東西讓他吃吧!」話畢,朱柳倆分頭行事,擎天倆還是趁母親煮麵的時候,到房裡打點一些自個兒的東西。

  朱敬來到自家後面的一株大樹下,樹旁有個用大塊皮革覆蓋的東西,他一手掀開皮革,一架馬車就現出眼前,接著就拖著車子一路來到家門口,然後把車軛與轡頭全都弄在千里飛星身上,一切妥當後才走入屋子。一進屋便聞見桌上麻油麵的香氣,原本不餓的肚子,這時也餓了起來,但奇怪的是那麻油麵仍滿滿的一大碗,似乎沒人動過,見妻子走出廚房便問:「孩子們用過了嗎?」妻子笑道:「還沒呢!他們說要等爹回來才吃,現在還在房裡收拾自己的包袱。」朱敬聽了,心裡十分高興,掛著笑去喚孩子們來吃麵。

  用過麵之後,天色已經大亮,昨夜下來的大雪也已停歇,辰牌剛掛上不久,朱敬一家子打理一些簡單的行囊就乘上馬車要離開這裡。朱敬為了不讓別人一眼看出身分,把簑衣斗笠穿戴在身上後,將馬鞭一揮,千里飛星吃痛,隨即拔足前進。馬車行了一陣,柳盼兒從車篷內出來,朱敬見她坐到自己的旁邊,道:「妳怎麼不在裡頭歇著,昨晚妳可折騰了一夜呀!」柳盼兒道:「我還不累,倒是你一夜奔波,現在還駕車,你的身體能堪得住嗎?要不我替你駕一段?」朱敬笑道:「妳甭操我的心,以前七天七夜沒睡都還可以,這才一日罷了,不礙事,放心,要是真累了,再讓妳替我駕車,先去裡面歇著吧!」柳盼兒笑著點了頭,卻沒進到車篷,朱敬見狀,便問:「怎麼了?」柳盼兒道:「那個時候你是想說甚麼?」朱敬登時一愣,不知妻子在說甚麼,滿頭霧水的看著她的臉。柳盼兒道:「快要天亮前,咱倆同時說話,那時你讓我先說了……」這麼一提,朱敬才想起此事,沉吟片刻,道:「那時我是想問妳,昨夜闖入破廟打翻沈豪一干人的壯漢,身上有甚麼特徵,或者他臉長怎樣,這日後才好尋他道謝呀!我與沈豪約定五更之前拿聖王心譜換你們,可當我到時早就五更餘刻了,依照沈豪的個性,若不是那壯漢闖入破廟生釁,早把你們給殺了,吳絕志哪來的機會放走你們,對我們一家而言,那壯漢是我們的大恩人,沒他,咱們怕是散了。盼兒,妳有甚麼印象嗎?」柳盼兒低吟了一下,道:「我僅知道那壯漢身形高大,壯得像隻熊一樣,至於他臉長得怎樣,那時廟內昏暗,也就看不清他的臉孔了。」朱敬微微一嘆,道:「此恩不知何時能夠報答……」柳盼兒慰道:「敬哥,只要心存感激,上天會讓咱們遇見恩公的!」朱敬聽了,點點頭後,心念一轉,把想去破廟將吳絕志遺體埋葬的事,告訴給妻子知道,妻子明白此人對己有些恩惠,自然同意此事。

  馬車在破廟前停下,朱敬與妻子把孩子們留在車上,兩人比肩進到裡頭,看見惡犬四屍死狀悽慘,不問也可知壯漢殺狗手段相當嚴厲,另一具女屍則缺了一臂,滿臉是血的慘樣令二人不勝唏噓,無法睹視。朱柳二人走到吳絕志的屍旁,前者扛起屍身便往廟後走,後者卻在此時發現地上有條淡紅色金邊的手巾,手巾上頭繡著雙蝶悠遊花叢間的圖樣,圖旁還繡了兩句詩:『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柳盼兒暗想:「這手帕看來是情人所贈,只是不知是誰的,莫非是這位阿秋姑娘的?不對,她被綁來時身上早剩下一件小衣,哪有地方放手帕,而且這手帕十分乾淨,如是阿秋的,豈不會沾到血漬?但如果是他們四個的,敬哥多半知道,若不知道,也真不曉得是誰的了,算了,先拿給他看看再說。」

  柳盼兒來到破廟後面,見朱敬正在一處空地上,拿著一塊木板掘土,自己心想等把吳絕志埋了再拿給他看,於是也想找塊木板幫忙掘土,結果木板沒找到,卻找到一支生鏽的鏟子,她立刻拿鏟子與丈夫交換,自個兒用木板一起掘土。兩人忙了快半時辰才把屍體埋了,朱敬對著墳拜了三回,道:「你我相識一場,又在我家大小陷入危境時多加迴護,此恩我今生難以回報,願來生再會另圖答謝!」

語畢,又與妻子拜了幾拜,才離開破廟登上馬車而去。朱敬離開破廟前看著阿秋的屍體,心裡想說去知會阿海伯,但又想到多留在此處一刻,便多一分危險,遂打消此念。

  馬車復行不久,柳盼兒就將手帕拿給朱敬,道:「這手帕是我剛在那破廟撿到的,你覺得會是他們四個其中一人的嗎?」朱敬接過來後,聽完妻子所說,隨即搖頭,道:「惡犬幫中絕不會有這種東西,那四人更不可能把這帶在身上,他們大多薄情寡義,這種兒女情長的手帕,他們是嗤之以鼻的。」朱敬反覆看了手帕數次,道:「也許是阿秋姑娘的遺物?」柳盼兒正要說出自己的想法時,朱敬臉上忽現喜色,拿著手帕接近鼻子,聞了數回後連說幾次「有酒味」,喜道:「盼兒,你說那壯漢是拿著酒罈入廟的是吧?」柳盼兒「嗯」了一聲,忽道:「這手帕莫非是那壯漢的?」朱敬笑道:「真的希望這條手帕就是恩公的,好歹有個線索讓我去找他,雖然還是人海茫茫,至少較先前沒頭沒緒的好。」柳盼兒見丈夫高興,自己也跟著歡喜,原本不怎麼睏的她,卻打起哈欠。朱敬瞧見了,便柔聲道:「去歇會兒,別累壞了。」柳盼兒點頭一笑,就進車篷內歇息去了。

 

  當朱敬正要遠離開封之時,身困太廟密室的向萬年卻不知自己死期已到,在送走朱敬之後,心裡便不時浮上一幕幕妻兒讓朱敬救出的畫面,接著又想三個孩子得到火焰手秘笈,日夜不停苦思修練,十餘年過去,身負絕技為父報仇雪恨。這樣的想法令他稍稍削減被關在此處的苦悶,卻也顯露他無能為力的無奈,僅能寄望朱敬能夠遵守諾言,忽然間他不禁長嘆,道:「空有武藝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連最親愛的人也保不住,落得這般潦倒田地,既是如此,還不如做個販夫走卒,也無需受此苦難,連累一家。」

  向萬年還在為此自責時,門外忽有錯雜的腳步聲響起,他連忙屏除雜想,尋思:「往日送飯小廝的腳步聲沒有如此沉穩,也不會有那麼多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跟隨,莫非今日特別款待,一票人來給我送飯,還是說……」他雙眼驟然大開,想道:「看來八成是那狗賊到了!好好……我正愁你不上門來,今日定叫你有來無回!」於是他雙手背在後面,挺直了身子等那人進來。

  密室的門被人開啟,一共來了四個黑衣人,一人領著三人而來,後三個臉戴黑色面具,此三人中有個還披著黑色披風,這人雙手還捧著圓形木盒。領頭者則是戴著金色鷹首面具,鷹首與披風者走進密室,餘眾關上門在外駐守。

  向萬年看著那兩人進來,便在心底打量他們的能耐,暗想:「看這二人走路沉穩,吐納不疾不徐,均勻有度,雖然戴著面具,從眼神還是能看出他們絕非庸人,只是後面那人眼神不似前者令人望之生懼,反多了一分和善。」

  那兩人停在向萬年面前約七步的地方,鷹首遂道:「向大俠別來無恙呀!看你神采駿發的樣子,想必是相當適應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了。」向萬年重哼,道:「你這賊廝把我妻兒抓去哪了?快放了他們,有甚麼事衝著我來就好!」鷹首笑了幾聲,道:「你的妻兒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燒紙錢,好讓你在地下有錢買酒喝。」向萬年先是一驚,後轉憤怒,厲道:「狗賊,你跟他們說謊,說我死了……」鷹首笑道:「難道你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這裡嗎?若是如此,你可要失望了。」向萬年聞言,忽發狂作笑,笑聲中暗藏內勁,震得黑衣人們耳中隆隆發響,披風者內力縱使不差,也難以抵擋,臉色忽紅忽青,十分痛苦,假如鷹首沒有以掌按住他後背並傳入內力助他抵禦的話,他怕是一命嗚呼了。

  鷹首道:「真不虧是火焰手向萬年,內家功夫如此厲害,莫怪乎當今聖上要請你來替怹守碑了。」向萬年剛剛放聲大笑,暗運內勁,想藉此試試二人的本領高低,如果他們資質僅比平庸高一點,必然會撐持不住,受到重創,這時就可乘勢殺了兩人,或許還能從他們身上找到噬心蠱的解藥,可惜鷹首不只能夠自守,還可助披風者抵擋,這人武功絕非一般。向萬年聽他稱許自己內功了得,心底頗為得意,然聽得皇帝請自己來守碑,方寸間卻是憤恨,暗想:「請我來守碑竟要用如此蠻橫的手段,害得我家破散,這樣的朝廷誰敢輔佐?哼,美其言是守碑,實則是守聖王心譜,趙老兒,可惜你算盤打得大錯啦!」鷹首見對方許久不語,臉上卻掛著一抹淡笑,心想:「莫非他已曉得石碑藏有聖王心譜?既是這樣,那他是否有按照我的計畫去走,如是,那就美了。」

  鷹首道:「向大俠,看你笑得欣喜,不知是甚麼逗得你心歡,不妨說來聽聽,讓小弟也開心開心。」向萬年笑了笑,道:「我在笑趙匡胤聰明一世,綁我來這守碑,以為無人能從我手下拿走那寶貝,怎會料到我將他寶貝白白送人,要是他知道了,那張臉想必是黑了大半哪!」鷹首聽了,心下暗喜,笑道:「這樣說來聖王心譜是給惡犬幫的人拿走,這人莫不是鬼影神手吧!」向萬年身體一震,驚道:「你怎麼知道?」鷹首仰頭笑了數聲,道:「這些都是為了殺你所策畫的連環套。」向萬年道:「殺我?你究竟是誰?我跟你又有何恩怨?為何要策畫殺我?」鷹首道:「你都要死了,何必知道我是誰,到了地下,閻羅老子自然會跟你說個明白,不需急於這時,至於恩怨,也是沒有的。」向萬年眼中陡增怒意,從衣裡拿出紙條,厲道:「難道是晉王……」此話未完,卻被鷹首插話打斷:「甚麼晉王,是當今聖上,可別說錯,要殺頭的。」說完,還以手刀作殺頭姿態後,又道:「不過,也並非是聖上要你的命,是我自個兒要殺你!」向萬年又是一驚,道:「你剛說晉王是當今聖上,趙匡胤死了?」又道:「既然你我毫無恩怨,又為什麼要殺我?要殺我的人是你,又何必要我向別人請罪?你給我說個明白!」鷹首道:「你一下子丟了那麼多問題過來,還真叫人難以回答,那就先回答個簡單疑問,沒錯,趙匡胤駕崩了,病死之前把皇位給了晉王趙光義,所以現在已是太平興國元年,而不是開寶九年,這一切的變故都只是昨夜的事情而已。」向萬年哼了一聲,輕語:「真沒想到趙老兒八字那樣輕,龍椅坐不到十年便死了。」鷹首不理他說的話,接著說道:「說到為什麼我要殺你的原因……」話者忽冷笑兩聲後,就把這原因說了出來。

  向萬年一聽,當場氣得青筋迸發,悲憤異常,大罵:「你這無情無義的狗賊,我非殺了你不可!」話一落下,便衝上去要殺了鷹首。鷹首雖料到對方聽完定然大起殺意,卻沒料到這攻勢來得如此之快,眼見攻勢急速逼來,一把手劍直直對著自己的咽喉,他瞟了披風者一眼後,開始向後疾步,退至披風者旁邊,一手拿起木盒就往前丟過去。向萬年見木盒飛來,餘手一拍,就把木盒拍得粉碎,那把取敵咽喉的手劍紋風不動。鷹首不斷被逼退,看見對方充滿殺意的眼神,不由得稍生畏懼,此刻卻發現已無後路,來勢又無停歇,手劍就這麼直刺過來,正當劍鋒刺及肌膚,攻勢卻停止下來,只見殺者餘手捧胸,神色痛苦。鷹首趁此良機,一掌打退敵身,接著腳上運勁,來個迴旋三連踢,每一踢都落在胸口,最後一踢更是使上全力,饒你向萬年身上毫無毒傷,也難以抵擋,何況他體內的噬心蠱已被誘動,這一擊更是重創,整個人飛撞石碑後,趴在地上,只能兩眼狠視前方,不久便閉目而逝。

  鷹首見他死了便哈哈大笑,指著屍體道:「向萬年,虧你是當今三大高手,還不是死在我手上,武功再高有個屁用,你決沒想到被你拍碎的木盒裡放著誘發噬心蠱的毒粉,只要你不拍碎它,安安穩穩拿在手上,死的人就是我啦!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可惜你只是個武夫罷了!哈哈……」

  笑聲過後,鷹首便與披風者走出密室,並交代門外兩人把裡頭收拾乾淨,才一路走到太廟之外。此時披風者忽道:「師父,你正反都是要殺向萬年,卻把他留在這時才下手,怎不一抓到他就殺了,何必繞這麼一大圈?」鷹首笑了一聲,道:「驥揚,桃樹一結果,你會去採來吃嗎?」披風者是鷹首教外所收的弟子,名叫宋驥揚,聽得此問,毫不猶疑,立道:「得看果實熟了沒有!」又問道:「殺向萬年跟時機有何關係?」鷹首看了他一眼,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宋驥揚一愣,不解的看著師父。鷹首道:「咱們是奉皇上旨令去抓向萬年,假如一逮住就殺掉,怎能向怹交代?」宋驥揚啊的一聲,白道:「師父,弟子不是這個意思,弟子是想說……」這話還未完,鷹首就打斷他,溫言道:「為師知道你是想說咱們不必向皇上建言找向萬年來守碑,可以私下了結他,不需要繞這麼一圈是吧!」宋驥揚點後,又聽師言道:「暗中除患可省得輕鬆沒錯,然我派在去年秋發生那麼大的事,造成那地方的武林動盪不安,而向萬年與那裡有著些許地緣關係,萬一不到半年他被人殺,一些好事者難免會牽鑿附會,如果這麼被人歪打正著,豈不冤枉?所以為免這事發生,又正巧趙光義亟欲謀奪皇位,給了咱們能夠借刀殺人的機會,怹既想奪位又想拿到聖王心譜,卻又怕聖王心譜在怹掌權前被奪,尤其那時江湖已把聖王心譜就藏於太廟傳得沸沸揚揚,怹更是日不安食,夜不安寢。或許你會說自個兒把它偷走不就得了,但趙匡胤每月十五都會派人去取來觀覽一番,要是有個甚麼不對,就把這罪安在身為開封王的怹身上,你得知道趙匡胤這人當初從前朝弱母幼子的手中搶得天下,其心之狠可見一斑,因此怹決不可能冒險,只能等到時機到來。而今年二月初趙匡胤忽然大病,病重得連國事都託給怹打理,我眼見機不可失,就立刻建言捉向萬年來守碑,起初怹有些不肯,因為實權既已在怹手中,聖王心譜便如囊中物,何必那樣大費周章,但我告訴怹江湖人士武功高強的不在少數,要進到大內是易如反掌,何況是守備較鬆的太廟,這一說才打動怹的心,令我去捉向萬年。既然都抓到向萬年,又用噬心蠱控制了他,也就不需怕他飛了,唯一害怕的是他一死百了,到那時上面怪罪下來可就不美了。為了不讓他尋短,就假造一張要他向怹請罪的紙條,讓他曉得還有活命的機會。事情進行至此,最後一著就是要殺他,可是絕對不能在趙匡胤還在位時動手,太廟出了事,趙老兒鐵定會知道,被知道了,趙光義肯定脫不了干係,咱們的計畫也就毀了,所以得等到昨日趙老兒死了,由怹掌權後,才能安個罪名在火焰手身上,讓他死有餘辜。為了安這個罪名,我還花了珠寶收買惡犬幫的一個探子,讓他把聖王心譜藏匿地點帶回給沈獨惡知道,而且我還告訴那探子何時出手最好。果不其然,前天我在城外一處梅花林發現直通太廟的地道,就知道沈獨惡中套了,雖說鬼影神手已經退隱,但沈獨惡勢必有辦法讓他重現江湖。最終結果就是聖王心譜被盜,向萬年怠忽職守,被皇上賜死,只不過是我先下了手,表面上就等同於是朝廷下的手,未來這死訊傳佈出去,你覺得會有人疑心到我身上嗎?」鷹首仰天而笑,宋驥揚聽完忍不住大讚幾聲,道:「師父此計真夠絕的,借朝廷之手拔除心中刺,即便有人想算帳,也找不上咱們!真是太妙!」

  師徒二人就這樣說說笑笑來到了皇上的御書房附近,鷹首止步,道:「為師現在要去向皇上稟告這件事,等說完了後我就要回去了,你得記著好好督促向萬年的孩子們練功,這三個都是學武的料子,好好雕琢,日後可為咱們效力,但眼下他們身體還未長成,先從內功開始打底,再練點基本的外功,待明年中元前後,我再來看他們,驗收些成果。明白了嗎?」

  宋驥揚對此並不覺奇怪,因為他明白鷹首身為皇帝地下死士的統帥,得常常收納更多能夠為其效力的人才,而唯才適用更是鷹首找人的忠旨,向萬年雖是敵人,敵人之子若能以各種方式收為己用,也不必在意是誰所生。參與過清明捕火之役的他,親眼見得鷹首先擒住向家五口,分兩車押送,一車困向萬年一人,一車困其家小四人,當時鷹首便以摸骨術辨得三個小孩具學武天份,就立刻策劃假藉救人之舉,行收納人才之事。於是鷹首就假扮過路俠客救出母子四人,並帶他們住在京郊一處密林中的小屋,還答應他們拯救向萬年,但他們始終不知這一切都是鷹首所作。經歷這件事情後,宋驥揚就明白其中道理,自然不覺奇怪,便答應鷹首會好好指導那三個孩子。鷹首笑笑點了頭後,就與宋驥揚分往兩處而去。

  新皇趙光義登基之後,胸中有許多抱負急於實現,其中又以穩固帝位為首要,因此當鷹首稟報向萬年怠忽職守,使得聖王心譜被竊,自己先行處決罪人時,新皇也不甚在意,便讓鷹首全權處理。於是鷹首挾天子之令,先把罪人向萬年處死的消息公告天下,並且追緝鬼影神手朱敬。

 

( 創作武俠奇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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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還休霜猶在
2013/08/25 18:51

車騎師爺(groundout2010) 於 2013-08-29 13:34 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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