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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10 15:18:55瀏覽358|回應2|推薦30 | |
緝捕鬼影神手的聖旨由鷹首宣布之後,大內立刻調動開封的士兵在城裡城外大肆搜查,然而他們怎能想到朱敬一家已料到皇宮會有此舉,早在聖命頒下的半天前就遠走高飛,豈會在家中坐以待斃。這一搜除了在一間破廟找到三具面目被砍得稀爛的男屍,其餘皆無所獲。 這三具屍身不消說也曉得是沈豪、胡來與任興三人,他們本來皆胸骨被震碎,內臟受到重創致死,臉面還可辨析誰是誰,現在卻是滿面肉糜,這是因為當朱敬離開破廟沒多久,那位提及阿秋無故失蹤的挑夫今日正巧打此路過,走到破廟附近,聞到一絲淡淡腥臭,便尋臭來到此處,一進門就看見地上躺屍四具,心中大大受驚,本想轉頭就走,眼尾餘光卻猛然瞄到神案旁的女屍,定睛一瞧,認出是阿秋,內心頓感傷悲,立刻去與阿海兩老說,兩老聽了只望挑夫看走了眼,心裡吊掛著十五顆大石在那上上下下,一路來到廟中見是小女兒阿秋,阿海嬸哭得心肝欲碎,兩眼一白昏了過去,阿海伯像是被雷擊似的,愣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只有兩行鎖不住的淚直直流下,旁邊的挑夫,以及跟著來的左鄰右舍,目睹此景是又難過又氣憤,看到沈豪等三人的屍首,便認為阿秋是給他們害死,一些火爆脾氣的人們遂回家拿了各種刀斧,將他們屍首剁得糜爛,難以辨出面目。 阿秋被阿海兩老帶回去好生安葬,那三具不成人樣的屍身被士兵帶回給鷹首發落,他從屍身的衣飾,還有先前謀畫的計策,大概猜到這三人是惡犬中人,於是派人將三具屍體送往九宮山的惡犬幫大寨。又因為在開封找不到朱敬,鷹首便派使者把緝捕朱敬的聖命帶到各路知府,一切妥當後,他才動身離開京城。
緝捕鬼影神手的聖命還未驚動天下各路,為了避免遭遇危險,朱敬一家捨棄好走的官道,選擇去走偏僻難行的小路,縱使千里飛星有一日千里之能,在崎嶇的小路上無法發揮,又加上途中兩次歇腿,從離開破廟算起,奔走至今,戌牌掛起,花了約六個時辰,也才來到距開封城約四百餘里的首陽山。 這時天色墨黑,細雪又來,眼目所及皆是一片漆黑,寒風吹來,陣陣冷上身體,朱敬心想得找個能遮風避雪的地方度過此夜,否則叫妻兒三人在冰天雪地如何能撐得住。一眼望去,哪裡是可棲身之所,周遭全是樹林,連個洞穴都沒有。朱敬停下馬車,想獨自去附近稍遠的地方找找,看看有無破廟破屋之類的棲所,不然再耽擱下去,就得委屈他們在車蓬裡過夜了,但,一想到昨夜他們折騰整晚,早上在這顛簸厲害的車蓬裡又無法好好歇息,大人都覺得累了,小孩豈不更為難受,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找個能安穩睡覺的地方。 朱敬來到車篷,揭開簾幕,道:「娘子,我到附近去看看有沒有人家,或者破屋子,可以讓我們住一晚,你們在這裡面待著,我一下子就回來。」柳盼兒道:「你自己一個人小心點兒!」朱天看著父親又要離開,忍不住道:「爹,你可快點兒回來啊!我怕呀!這風聲咻咻叫,像鬼一樣!」朱敬點頭,道:「好!你們兩個男子漢可把娘保護好啊!我去去就回!」朱擎堅定的「嗯」了一聲,便看著父親走遠了。 朱敬很快的就走了一里遠,一路上只見風雪、樹叢,其他甚麼都沒看到,四周也只聽北風呼呼作響,別說人聲,連野獸的嘯聲都不曾聞得。眼看霜雪下得越發的急,他的腳步同樣的加快,又走了約半里路,耳裡突然聽得一聲喊叫,原以為是聽錯,想繼續往另個方向找,後來喊叫聲直傳過來,他才定神一聽,發現有人喊救命,他就快步奔向發聲處。 來到發聲處,見到一個人右手捂著左手臂癱倒雪地,身子不停往後挪移,嘴裡不停喊救命。這人前面則是一頭野狼,露出尖銳的獠牙,一副飢餓難耐的模樣。朱敬見是一頭狼要吃人,心想把狼殺了,扒了皮讓孩子們作衣禦寒也好,而且還可吃個狼肉。他一見餓狼起勢撲向那人,立刻跳過去一腳踹在狼頭,接著往狼心連打了十拳,每拳都用了全勁,當下把狼給打死在地。 那人瞧狼死了,站起身子就是大謝朱敬三回,嘴中還直把恩公二字說個不休,又道:「沒有恩公相救,我可被餓狼給吞了,多謝多謝!」朱敬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又問:「這夜天寒地凍的,你怎麼獨一人在這?」那人道:「我早上去洛陽城辦點事情,誰知道回來時會碰上這畜牲,幸虧遇上恩公,否則早見閻王了。」當朱敬正要說話,四周忽然出現七八隻狼,牠們不停的低嚎,把那人嚇得直發抖,躲在朱敬的身旁,抖道:「恩公啊……怎麼辦哪?」朱敬心想:「這些狼肯定是被那股血腥味吸引,這下可好,能夠試試向大俠教的三橫拳腳,好用與否。」 朱敬立馬使出魅影身法步入狼群之中,那些狼見他如同見獵物,他一進到狼陣,牠們遂圍剿上去,這一情形他早已料到,憑著一身輕功,就在狼陣裡來來去去,別說被爪牙加身,連碰都不給碰一下,縱令餓狼凶狠,也奈何不了他。朱敬接下來開始反擊狼群,當狼群一隻隻撲殺過來,便使出『天罡制虎』,一拳側擊狼頭,一腳重踢狼身,由於狼群一起圍攻,這腳重踢擊飛一狼後,順勢連踢過去,一口氣掃退數狼,趁狼還未立定,衝上去一一往頭骨施以重拳,但狼骨甚硬,朱敬重拳只能導致牠們昏眩片刻,於是又往牠們的心腹一帶補上幾記重踢,少時過去,雪地躺了數具狼屍。 看著這些狼屍,朱敬內心並不高興,有些鬱悶,暗道:「假如是向大俠使出此招,早一拳結果這群狼,我竟然要連捶帶踹,費那麼大的工夫才能解決……要是遇見惡犬幫的人,又怎能保護盼兒與孩子……」那人在一旁看朱敬一口氣斃了這些餓狼,是看得目瞪口呆,走了過去,道:「恩公真乃天人哪,這群畜生個個凶霸霸的,您只消幾個起落就把牠們給斃了,在下好生佩服,不知是否有這榮幸請恩公到寒舍讓在下敬您幾杯?」話說完,那人便深深一揖。朱敬心底雖仍為了自己不能一擊斃狼而怏然,一聽到那人邀他到家裡坐坐,心中不免落下那煩惱,但又想對方是否願意讓自己一家借宿一晚,臉上不禁再添一絲憂慮。那人見他面有難色,心想:「他該不會怕我見他神勇,而另有圖謀吧!」於是言道:「恩公放心,在下請您到寒舍作客,只想聊表謝意,絕無他意。」朱敬聽此言,發現對方會錯意,立馬釋道:「我遲遲不答應的原因是由於我還有家人,不曉得你是否願意讓我一家四口暫住一晚?」 那人哈哈作笑,道:「恩公說這是哪話,在下開的是旅店,還怕容不下您一家四人?只是敝號是荒地野店,不比城裡客棧舒適,得請您多多擔待。」朱敬心喜,道:「這夜冷得緊,我一家正怕無處可棲,有個旅店可遮風躲雪,哪裡會介意舒不舒適。」那人聽了這話,表面笑笑,內心卻想:「這樣說來不就表示如果今天沒風沒雪,倒會介意囉!嗐,瞧你救我一命,不然任你被凍死也不給你住。」那人笑道:「這天越晚越冷,又滿地狼屍,萬一有狼群聞著血腥而來,可就不好啦!」 朱敬點頭稱是後,就與那人同去帶柳盼兒母子們,此時卻想起不知對方姓名,便在跑動中問其大名。那人「啊」的一聲,拍了自己的腦袋,道:「看我多糊塗,被狼嚇得忘了先介紹自己,在下姓陳名淑伯,淑是私淑聖人的淑,伯是伯夷的伯,先父自山東移居首陽山附近,得知這裡有伯夷叔齊的故事,便要效法伯夷不食周粟的精神,就將我取作淑伯。」又道:「恩公怎麼稱呼?」朱敬心裡琢磨著是否該拿個假名應付,自忖:「這人是開旅店的,來往的人定然不少,跟他說了真名,萬一讓惡犬幫,或者朝廷打探到了,可就危險,這麼作雖不怎麼磊落,還是安全為上的好。」於是想了個與本名諧音的名字,說道:「我叫楚青,楚河之楚,青天之青。」轉話道:「聽你這麼說,想必你爹不願去捧外族飯碗,才移局河南,這種作法正好應了伯夷之志。」陳淑伯笑笑不答,暗想:「甚麼伯夷之志,我呸!老子寧肯去抱契丹人的腿,也不想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開甚麼旅店,賺不到錢,啥都免談。」 兩人一路隨意閒聊,走了約莫兩刻鐘,才與柳盼兒相會,朱敬趁陳淑伯尚未走近,跟妻子說自己以假名示人的事。柳盼兒立即明白丈夫此舉的意涵,遂叮囑孩子不可走漏父親姓名,兩兄弟聽了便在心底打定非必要時絕不開口的念頭,以免說溜了嘴。待陳淑伯走來,朱敬向他介紹過自己家人後,就與他並肩駕車,一同往他的旅店而去。 一行人來到客棧時已快掛上亥牌,陳淑伯領著朱敬一家進到裡頭,見到站在櫃檯算帳的妻子,就要她來見過自己的救命恩人,並且讓她去準備些飯菜給他們填飽肚子,自己則帶著他們來到二樓的客房,這間客房是個大通鋪,炕上擺著小几,通鋪最裡邊擱著五斗櫃,好讓客人放衣物的。陳淑伯道:「恩公,你們先休息一會兒,等飯菜好了,再來跟你們說。」朱敬道:「這實在不好意思呀!」陳淑伯笑道:「說哪裡話呢!你們休息一下吧!」說完,他就出了房門。 見陳淑伯出去後,柳盼兒便問朱敬道:「你怎麼會遇見他?」朱敬就把這件事的始末說給她聽,又道:「好險遇上了他,要不然咱們可都得在風雪中過夜了!看來老天還是待咱們不錯。」柳盼兒微微一笑,道:「是呀!老天確實待我們不薄,只是……」朱敬一眼疑色看去,道:「只是甚麼?」柳盼兒沉吟後,道:「我們未能及時按照老天指示的路去走……」又道:「你可知道你昨日黃昏遇上的那兩老是誰?」朱敬想了一下,道:「妳是說留下偈語給我的那兩位老人家?」見妻子點頭,續道:「我好像知道,卻又不是那麼清楚,難道妳曉得?快告訴我!」柳盼兒道:「其實我也無法完全確定,只能大約猜測那兩老就是傳說中的『禍福二老』。」朱敬訝道:「怎麼可能!他們可算是仙人般的人物,是否存在於世都還是個謎呀!」柳盼兒點點頭,道:「我爹曾說他們總是行蹤飄忽,一旦出現時必然是某人將遇大事,如果是福老與那人說話,此人近日將有喜慶大事,如果是禍老……」朱敬接道:「那人必將大禍臨頭!而我正是如此……」柳盼兒把手放在丈夫的肩頭,柔道:「雖是如此,我爹卻說世上唯有奇緣之人才能遇上他們,而且只有福報甚深的人才能得到他們的指點,否則即使遇到了,也僅僅是點頭之交。」又道:「我們得到他們的指點,卻沒及時離開,正如他們常說的那兩句『禍福由天定,吉凶決人意』,事情是好是壞,我們無法決定,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對它,試著轉凶為吉。」朱敬「嗯」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聽見旁邊爆出孩子們的笑聲,便道:「大人在說話,你們笑甚麼?」兩兄弟聽父親語聲有些嚴肅,都止住了笑聲,噤口不語。 柳盼兒對著兩兄弟溫言道:「快跟爹賠不是,爹的臉就不臭了。」兩兄弟聞言,立刻就向朱敬賠不是,朱天偷偷瞧了他臉色,輕聲的跟哥哥說道:「爹的臉真的不臭了,還挺香的!」這話別說朱擎聽了會笑,連兩個大人都不禁莞爾。柳盼兒道:「你們兩個剛剛是在笑甚麼?」朱擎道:「我們是因為覺得那掌櫃伯伯的臉有些像……」柳盼兒瞧孩子們沉吟許久,便道:「有些像老鼠嗎?」朱天道:「對!老鼠!」朱擎道:「娘,你也知道!」柳盼兒一笑,道:「一看見他的臉,我就想到詩經裡的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我……」詩還沒唸完,朱敬便止道:「你們母子怎麼可以拿別人的長相來說笑,人人都是天生父母養,笑人家的樣子,等於笑人家的父母,這是件缺德事!」接著對妻言道:「孩子小,不懂事也就算了,怎麼連妳也跟著他們胡鬧!」柳盼兒堆笑,軟語道:「好好……咱家的大老爺,小女子知錯,下次不敢了,你就別臭臉了,原諒奴家這回吧!」 兩兄弟看著母親向爹這般求饒的模樣,心裡不知為何覺得歡喜,臉上不自覺的笑了起來,暗暗希望此時此刻能永遠停住。朱敬被妻子這個舉止弄得哭笑不得 ,心底是又好氣又好笑,假嗔道:「我原諒妳了,下次不許這樣了。」柳盼兒笑著拱手拜了朱敬一回,言道:「小女子謝過大老爺。」語後,斂容道:「官人,剛剛雖是說笑,我吟碩鼠卻不是刻意來取笑陳掌櫃,這人說話時眼神數變,時明時暗,讓我不禁覺得他如遇上利益糾葛,將會暗中傷人,就像老鼠背地裡吃人糧黍,不能不防啊!」朱敬見妻莊容說話,不敢疏忽,仔細聽完後,言道:「妳是說假使讓他知道我們的事,他會恩將仇報?」柳盼兒道:「我不敢確定,只是有些擔心。」朱敬頓了一會兒,道:「反正我們只停留一晚,待會用完飯,趕緊睡覺,天亮就走。」柳盼兒道:「也只能如此了。」 朱柳二人說完話,就帶著兩個孩子下樓吃飯,用餐間除了陳淑伯來向恩人敬酒時說了些話外,其餘都靜靜的扒飯夾菜,沒多久,把整桌菜飯掃空後,陳淑伯本要留朱敬一同說話,朱敬則以經過一日奔波,明早又要趕路,婉拒了掌櫃的相邀,帶著妻兒回房就寢。 這夜不知過了多久,朱敬一家睡得是舒適非常,兩個小兒更是打鼾若雷,但樓下一聲巨響,把全家都給驚醒過來。朱敬忙道:「我出去看看,你們在這別輕舉妄動!」說完,他便走出房間,躲在欄杆旁,透著縫隙看見三名彪形大漢押著一名男子在樓下大聲叫囂,有個拿著大刀看似首領的大漢一腳踩在男子背上,罵道:「他奶奶的陳掌櫃,還不趕緊給你爺爺滾出來,你他媽的龜兒子在你爺爺的場子輸了百兩銀,快快還來,不然就把你龜兒子丟到雪地餵狼!」怒聲發出沒多久,陳淑伯與妻子還來不及穿好外衣就急急走出,看見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兩人哭得極其悽慘,陳妻泣道:「阿成哪,你不是答應娘不去賭了嗎?怎又去賭啊!」陳淑伯怒道:「你這畜生,儘惹你娘傷心,要知道你又去賭,就不派你去鄭州談生意,嗐!」又向提刀大漢道:「萬大爺,請你放過小兒吧!欠你多少,就會還你多少,一毛都不少。」萬大爺哼道:「本來只消還一百五十兩,但這小子竟想逃債,還跑給你爺爺追,他奶奶的,這下沒五百兩,你就等著收屍吧!」說完,一把大刀就這麼揮過阿成的頭上,立刻從他頭上割下幾莖髮絲。萬大爺這招可把兩夫妻嚇得大驚失色,哭喊著刀下留人。在樓上偷聽的朱敬早知這招不會傷人,並沒有出手干預,但心裡暗自決定,如果有攸關性命的危險出現,絕不會袖手旁觀。 陳淑伯弓著身子,哀求著萬大爺道:「萬大爺,這五百兩就算把我逼死了,小的也拿不出來呀!請你高抬貴手,就還那一百五十兩好嗎?」萬大爺笑道:「一百五十兩……」他邊笑邊看了身後兩名雙手抱胸的大漢,那兩位漢子也哈哈大笑,笑聲一停,他又揮刀把阿成的束髮給割了,罵道:「他奶奶的,你爺爺我從來說一不二,五百兩就是五百兩,還不出來,就拿這破店讓爺爺我開妓院抵債,不然你們全得像這張桌子……」他掄刀把一張方桌劈成兩半,續道:「怕的話,就給你爺爺放聰明點!」 朱敬見這三個大漢目露凶光,似乎只要有人說個「不」字,陳淑伯一家三口恐將滅頂,因此他無法再坐視不管,即使面對的是不知功夫深淺的惡霸,但有了屠殺狼群的經驗,還是給了自己不少信心。朱敬偷偷的溜下樓來,與陳淑伯夫妻對到眼時,立刻舉起食指放在唇間,示意莫要驚動惡霸。朱敬如同鬼魅,悄悄來到兩名抱胸的大漢身後,瞬然出手把他們點昏過去。萬大爺察覺有異,把刀往後一揮,卻正巧把還未倒下的兩個同夥切成上下兩半,登時血水四處噴濺。萬大爺那招可真迅速,若不是朱敬身法極佳,退得夠快,早也成了那刀下亡魂。 萬大爺見兩個夥伴被自己砍死,低聲罵道:「他奶奶的蠢貨,見爺爺刀來也不知道要閃,死了活該。」當他看見朱敬時,先是一怔,心想:「這人怎麼有點眼熟……不知在哪裡見過……」隨即轉念:「唉!不管啦!這人害我殺了自己人,先找他算帳再說!」回神後便把兩顆大眼怒視朱敬,厲道:「你這下流胚子竟敢從後偷襲爺爺,你可真不知死活!」朱敬道:「我偏生瞧你不爽,這樣欺凌弱小,今日撞上我是你倒楣!」萬大爺哈哈大笑,道:「你可真夠眼拙的,你爺爺霸王刀的名號可不是混假的,今日不知是誰比較倒楣!」又道:「看你有膽偷襲爺爺,算你是個人物,我叫萬重海,你呢?」朱敬聽他是萬重海,感到有些驚訝,暗忖:「霸王刀萬重海是福建巨鯊幫的三把手,怎麼會來到河南開賭場?可從沒聽過巨鯊幫的勢力擴及於此呀!難道歸隱的這五年,連這種小幫的香火都能燒得那樣旺。」 萬重海瞧朱敬久久不語,心裡老大不爽,罵道:「他奶奶的,爺爺當你是人物,是看得起你,還先報上自個兒大名,怎麼?爺爺問你叫啥鬼名字,把爺爺的話當屁是不?」朱敬一笑,隨即謊報姓名道:「在下楚青!」又道:「萬兄可是巨鯊幫的霸王刀?」萬重海見他把自己的來處說出,不禁有些得意,但瞬間轉為惱怒,道:「沒錯,爺爺是巨鯊幫的三幫主,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爺爺自立門戶,是霸刀幫幫主,雖說目前只有九個幫眾,相信不久之後會超過他媽的小魚幫的。」又道:「廢話不多說,你是決心插手這件事囉!」朱敬點頭,直直看著話者。萬重海邊點頭邊說著「很好」二字,對著腳下的阿成喝道:「滾去你娘那喝奶吧!」說完便一腳踹在阿成的屁股上,阿成連滾帶爬的回到父母,陳妻忙用衣袖擦去兒子的臉上鼻涕與淚水。 朱敬見萬重海把阿成暫時放走,心裡至少放鬆許多,等下動手時不必有所顧慮,能夠全心全意來應付對手。當朱敬與阿成對上眼時,卻見此人臉色數變,先是皺眉抿唇,次是瞪眼張口,後是眉開嘴揚,這令他頓感疑惑,卻又無心搭理,眼下如臨大敵,哪有心思去猜想那些事情,只見萬重海向陳淑伯等三人警告一番後,轉過身來對著自己道:「爺爺再問你一次,真要插手這事?現在還可以反悔,可別到時吃了苦頭,再來求爺爺告奶奶,那可是沒用,想清楚點!」 朱敬一笑,再次點頭後,只見萬重海暴喝一聲,提刀直直衝殺過來,其勢極為兇猛,宛如怒浪滔天而來。朱敬急忙後退,一路退至客店之外,猛然側過身子避過直刀,舉起手刀欲劈敵腰,但萬重海畢竟老練,哪裡不知對手存有此意,當下刀鋒一轉,朝他頭頂直劈下去。敵刀由上劈落,哪能不避,續攻其腰,於是朱敬向後一躍,卻仍被刀氣割破前襟,而刀鋒擊地,把地上霜雪激起一丈之高,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是萬重海竟自雪瀑中伸出手來抓住他的前襟,所幸前襟適才被刀氣割破,這猛力一抓,哪有不破之理。萬重海原以為此招必能結果對方,沒料到只抓了一塊布,氣得把布甩在地上,罵了聲粗話。 經過剛剛那九死一生,朱敬明白對方格鬥的經驗是遠超越自己,要速戰速決恐非易事,唯一能夠制勝的方法,就是利用自身的速度,藉著迂迴的戰法,慢慢拖垮對手的體力,等他體力一弱,現出破綻,便以三橫拳腳一股作氣了結他。心有定見之後,朱敬並不想主動攻擊,只在萬重海五尺之外不停繞圈移步。一圈過去,兩圈過去,到了第三圈,萬重海按捺不住,舉刀攻了上去,朱敬便是以躲開為主,反擊為輔,而這反擊也只是在對方露出一點空隙時,用拳或腳去打擊他的四肢,其力道受限於躲避刀勢,因此無法造成重創,只讓皮肉微微發紅。 數招下來,萬重海的刀總不能在對方身上留下口子,每每只差半寸就能及身,卻都給他避了過去,一面氣得腦袋生煙,一面覺得疑惑,於是停止揮刀,言道:「你真的叫楚青嗎?」朱敬被這一問給驚住了,但臉色一如往常,道:「我不叫楚青,難道叫乘千豐?」萬重海哼笑一聲,道:「你別故意拿小魚幫的魚頭來激爺爺,我雖是個粗人,眼力倒還是不錯!而且看你這麼說也表示你想刻意隱瞞身分,可惜天底下只有一人身法那樣了得,雖然爺爺沒親眼見過,也聽過『來如鬼魅,去如掠影,神手一出,萬物莫藏』這十六個字,你是鬼影神手朱敬吧!」 朱敬聽他道出自己的身分,心中暗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蹚這淌渾水,原想自己隱藏得好,誰知還是露餡,既然被人認出,也不好再假裝下去,只好殺他滅口了。」即使有意要殺人滅口,卻還是不確定能否殺得了他,畢竟自己只身懷這麼一套功夫,而對方可有十餘載的功力。 這時天氣轉好,烏雲散開,一派月光照在無刀之人,朱敬道:「不錯,我是朱敬!閣下真是好眼力,能看出我來。」萬重海道:「好說好說,不過……既然都是綠林中人,就請兄弟別再管這事,況且那小子是個欠錢不還的王八蛋,年紀不上二十就吃喝嫖賭樣樣來,尤其這賭更是花了他老子半生積蓄,這樣的無賴不值得你救。」又道:「再說你現在正被朝廷緝捕,不趕緊逃走,還在這裡管閒事,目前鄭州已貼了皇榜,大約明日就到洛陽,接著便是天下各路,你還有那份閒情在此惹是生非?你不管此事,哥哥念在同是綠林漢子的份上,幫你殺了傳旨的使者,延延緝令傳達時日。孰輕孰重,相信你是明白的。」 聽見朝廷下令緝捕自己,朱敬內心頓感沉重,暗忖:「這樣說來,向大俠是死了,即便日後找到他的妻兒,也無法一家團圓了。」又想:「沒想到還是被朝廷知道是我偷了聖王心譜,眼下緝令已經頒布,而且到了鄭州,若是在此耽擱下去,豈不危險?雖說照萬重海的話去作對我有利,可是不除掉他,將來不知還有多少人會遭他荼毒,又可是他人的性命豈有比我一家性命重要?好不容易撐起一個家,難道就要冒險嗎?我……」 萬重海看朱敬許久不語,一時失去耐心,心想:「我的武功要比他不知強過多少,實在不必苦苦哀求,但如果能交了這朋友,未來勢必能得到龐大利益,憑他那雙神手,要什麼便有什麼,霸刀幫豈有不興盛的道理。哼,這人看來得嚇嚇他,不然他是不知利害。」於是對朱敬言道:「這麼清楚的道理擺在眼前,還要想什麼,不趕緊逃命去,留在這裡跟哥哥我為難,你真以為能殺了我,為民除害?別傻了,還是趕快逃命吧!」 原本在去留之間掙扎的朱敬,一聽萬重海的話語,登時心思澄明,不再猶豫,暗道:「未必我殺不了你!」他朗聲大笑數聲,言道:「我鬼影神手要拿什麼,從來不曾失手過,今夜我就是要你的命!」萬重海聞言是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逼出淚來,蔑道:「憑你也要爺爺的命,別笑掉人家大牙了!」又哼道:「看是爺爺把你劈作兩塊,還是你拿了我的命,看招!」 萬重海話一說完,就使出霸王刀法的首招『先發制人』,大刀一揮,一道刀氣直射過去,朱敬低身閃過後,又見對方提刀施展『火燒阿房』,此招以刀為火焰,藉著毫無章法的劈斬砍呈現怒火之勢。朱敬心裡打定主意不與他近身纏鬥,意欲在安全之距繞圈,拖垮他的體力,因此當刀火不停逼來,便不停後退,不想與其交鋒。萬重海瞧朱敬又故技重施,心下大為恚怒,暗罵:「又來這招要使爺爺疲於奔命,你真他奶奶的像個娘們!」又想:「既然如此爺爺就來個將計就計。」 朱敬不斷閃避、繞圈,萬重海的刀始終無法傷其一根寒毛,後者似乎沒有發現前者的計謀,使盡全力的施展霸王刀法的各路招式,而前者看了後者略顯疲態,心下暗自欣喜,認為成功就在咫尺。此時萬重海腳步忽然遲滯,一刀似乎揮得過猛,連身子也好像被拖了出去,朱敬心中一喜,心想對方被這餘勁一帶,身子自然要傾斜,這時全身將毫無防備,若不趁他門戶大開痛下殺手,一旦錯過,可能就沒機會了。朱敬立刻拳上運勁,端出『天罡制虎』一招,欺近萬重海,準備擊碎他的心臟。 萬重海一見朱敬攻過來,心中暗喜:「鴻門設宴,叫你有來無回!」原來他方才腳步忽然遲滯,現出身子因收剎不住往前的衝勁而將傾倒的模樣,全是為了誘敵深入,另外要使敵手更無一絲懷疑,還故意裝作這衝勁大到連刀都握不住,這一場豪賭如果不能引誘對方進入,霸王刀三字怕是要在此夜蒙羞了,甚至連性命都會不保。只是這場鴻門宴果真得逞,朱敬一進到離身一尺遠,萬重海把眼看快飛出的大刀,用三指握住刀柄尾端,硬拉回斬向敵背,同時拳腳並出,空手成拳側擊敵腰,單腿成弓,以膝蓋往上攻擊,此三勢將敵手生路完全阻絕,唯有插翅才能逃出這四面楚歌的困境。 萬重海苦心設宴,原以為必勝無疑,卻也低估對手的靈機,當朱敬走入陷阱發現後退無路,左右難出,低身又有重膝來擊,即使一拳砸在對方身上也未必能造成重創,自己卻會魂斷於此,一時忙亂,來勢又洶洶,想也不想便與來勢比快,伸出左手一指點中敵肘尺澤穴,提起左腳低擊敵左腳踝懸鐘穴,又伸右手一指點在敵肩雲門穴。萬重海初見此招頗不以為然,心想此三點奈何不了自己,點在身上頂多酸酥一陣,也就不變原招,暗運內勁來抵禦,但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的攻勢來得飛快,還不及護住那三處,就紮紮實實受了三擊,這一招下去,不僅是痠痛,更帶酥麻,一時手落刀,拳勢休止,膝擊無法上提,鴻門宴只能破功。 彈指瞬間,四面楚歌的困境一解,朱敬心下暗暗驚喜,無意間發出的襲擊,竟然可以成功,實在令人不敢置信。這一險雖是渡過,敵手還未倒下就不算真正離險,朱敬趁萬重海拋刀棄招之際,立刻送上『天罡制虎』,連十重拳摜在他的心臟,又送上『金剛屠龍』,十連踢擊他的心、肝、下陰、以及頭,前三處各受三踢,最後重擊頭部的一記更是致命。 這一連串的攻勢之後,萬重海癱倒在地時已是氣若游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狠瞪著擊倒自己的對手,咬牙切齒的想罵幾句粗話,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狠狠瞪著,希望憤怒的視線能穿破他的心,然而妄想終歸是妄想,除了身體的疼痛,以及接近死亡的失溫是真實,其他僅是無謂的意念。朱敬睨視敗者,臉上不禁帶著一抹輕蔑的笑,蹲了下來,在將死之人的耳邊說道:「你輸了,死在一個你不當成對手的人手上,真該感到恥辱,現在的我已非昨日,下輩子記得眼光放亮點,呵呵……」萬重海一憤之下,七孔出血,睜眼而亡。朱敬從地上挖了一團雪,抹在亡者的眼上,道:「安息吧!」語畢,離開屍體,走回客店。 回到客店後,朱敬見陳淑伯獨自來道謝,聽了幾句奉承的話,感到厭煩至極,又不好制止,只能耐著性子等他說完。這期間朱敬一面聽掌櫃道謝,一面暗自注意坐在櫃檯邊讓陳妻擦藥的阿成,阿成的眼神不時往朱敬這裡過來,臉上總帶著一種詭異的表情。朱敬心想:「這小子從鄭州出來,莫非也看到皇榜,打著去通報的主意?哼,他要是敢這麼作,叫他全家吃不完兜著走!」 聽完陳淑伯連珠般的奉承話,朱敬就上樓了,見妻子累得睡著,幫她蓋了被子,自己因沒甚麼睡意,便打算拿出聖王心譜來看看,但是看來看去老是在首兩頁流連,因為他心裡面總有種疑懼盤桓著,深怕一個輕心便被人給出賣了,於是他擱下書,決意去探探陳淑伯等人是否有何動作。為免驚醒妻兒,他放輕腳步,悄悄的出了客房。這時樓下是一片漆黑,顯然陳淑伯一家三口也都歇息去了,可是朱敬並不這麼認為,暗想:「但願他們都睡了,免我多造惡業。」他一溜煙就來到陳淑伯夫妻房門外,只見裡頭也是黑洞洞的,心中不免猶疑著是否潛進去瞅瞅,最後他決定不這麼作,因為一旦如此,他不就又違背諾言,重做馮婦。於是他離開這房門,往內移了過去,見到有三扇門,最裡邊的門透著亮光,還有幾抹影子,此時他心裡一緊,暗道:「我救了他們一家,他們真的會忘恩負義?」他輕輕的來到門邊,戳破一個紙洞,往內一看,裡頭真是陳淑伯一家子。 朱敬在門外聽到阿成道:「爹,你就別再猶豫了,這機會可不會再有第二次,你老是嫌咱們這家店地處偏僻,又位居鄭州與洛陽之間,客人不會來這住宿,如今只要狠下心,就能得到一大筆錢去洛陽開店,到時不知有風光呢!」陳淑伯踱步片刻,久久不語,一旁陳妻道:「老爺呀!你棺材都快進一半,還不想著發達家業,難道要死守這家破店嗎?難道你要讓阿成跟你一樣困在這嗎?當初你怎麼我爹說的,賺夠了錢去大城開店,讓我風風光光,結果呢?唉……」阿成道:「現在這世道有錢最好,甚麼仁義道德都是他媽的撈什子,爹,趁他們睡得香,去給他賣了,等他們發現,咱們早在洛陽快活了。」陳淑伯重哼一聲,道:「甚麼餿主意,忘恩負義這四字,給老子擔了,你們倒乾淨!」陳妻笑道:「咱們是一家人,你身上有泥,我們自然也一身髒泥,阿成,對吧!」阿成點頭如搗蒜,道:「爹,咱們幹了吧!」陳淑伯看了兒子一眼,道:「我不知道,幹甚麼我都不知道!」陳妻笑笑,對兒子眨眨眼。阿成笑著連說數次「好」。 門外的朱敬聽得這些話,是冷透了心,暗嘆:「世道炎涼,人心澆薄,我竟救了這樣忘恩負義之輩,真是可恨哪!」他暴喝一聲,一腳踹開門板,嚇倒裡頭一家三人。陳淑伯萬萬沒想到有人在外偷聽,嚇得兩腳一軟,跌坐在地,想要開口辯駁剛才的談話,卻也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給任何機會。朱敬一進門,二話不說便把最靠近自己的阿成給擊斃,接著又一個重踢往陳妻的頭掃去,她當場也沒了氣,最後拽起陳淑伯的前襟,罵道:「鼠輩!竟敢賣我!」陳淑伯抖聲說出一個「恩」字,就被怒者三拳打斷肋骨,斷骨又受力往內一擠,就把心臟擠爆了。 殺了三人後,朱敬嘆道:「今夜所殺畜生,竟是前所未有的多,不在江湖時,卻多造亡靈,真是弔詭至極呀!」接著他便想:「此處死了六人,其中三人是客店主人,如果此時有人來借宿,又增添麻煩,看來這裡是一刻也不能待了,而且還得滅屍才行,但要如何做呢?」他想了一會兒,看見搖曳的燭火,暗道:「焚屋!一來可滅屍,二來可把這些人的死因全推到火上面去,對,就這麼辦!」 意定之後,朱敬便去廚子把菜油與酒全拿出來潑撒在客店各個角落,潑撒時想到來日怕是常常得在野外過夜,現在又是冬季,如果沒有棉被毛毯裹身,又怎能挨過漫長冬夜,所以就拿了一、兩條棉被毛毯,除此之外也拿了些乾糧,以及碎銀等等。朱敬將門外屍體拖進來,又去牽來馬車後,就到樓上去喚醒妻子,道:「這裡不能待了,咱們快走!」柳盼兒點頭,不問一句,就與丈夫各抱著一個尚在夢鄉的孩子走出客店,坐上馬車。朱敬在離去前又走入客店點燃三處火苗後才駕車遠颺。 沒多久,那間客店就被烈焰吞噬,夜空銀月讓火煙掩得朦朦朧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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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