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人造天堂:海上來的希望
2020/09/09 08:53:31瀏覽232|回應0|推薦2

    對秀慈和寬宏來說,他們並不完全明白是甚麼原因導致珍妮佛有如此反常的反應。他們只能從早已全面燃燒的店舖裡頭依稀看見倒臥的屍體,而他們也不想再追究裡面到底發生甚麼事。珍妮佛依然嚴格遵照方舟的指導,審慎地向西前進,但是一路上卻異常沉默且神情嚴峻,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們順利抵達港邊時,一如既往的湛藍大海才稍稍撫平了珍妮佛心中的悲憤,她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而寬宏也才敢悄悄的挨近她,小聲地問了一句:

    「姊姊,你還好嗎?」

    眺望著大海許久的珍妮佛,終於冷冷地回道:

    「我沒事。」

    「那天下午……發生了甚麼事,讓妳這麼生氣?」寬宏小心翼翼地追問下去。

    確認四周沒有可疑人物後,秀慈也走了過來,加入他們的對話。

    「沒甚麼,我只是親眼見證了,人類為了活下去,可以變得多麼醜陋。」珍妮佛依然保持這冷若冰霜的語調。

    關心至此,也沒有人再不識相地追問下去。寬宏也明白,那必定是非常可怕的一幕,才會讓早已飽受打擊的珍妮佛完全變了一個人,所以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神的安排。三個人各自拿著槍,靠坐在濱海的荒廢店家門前,遠眺一望無際的大海,就這樣坐了一個下午,各自享受著這難能可貴的片刻喘息,也整理著心中多年來被迫積累的悲喜與滄桑。經過這場可怕又漫長的末日之後,連寬宏也不禁老了。

    但是最黑暗的時刻終究已經結束了,他們也順利抵達地極,而下一步,就是尋找堪用的船隻,載著他們乘風揚帆,前往新的世界。

    只要懷抱希望,人就能鼓起勇氣繼續走下去。

    「姊姊,我們去找船吧。不管過去我們遭遇了多少可怕的事,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開始囉。」寬宏牽起珍妮佛的手,溫柔而堅定地說。

    但是這一次,珍妮佛卻把手抽回來了。

    「不,我不想再天真下去了。」珍妮佛凝望著眼前的大海,冷冷地說。

    「姊姊,妳到底怎麼了?」寬宏又一次憂心地問道。

    「這不是你的錯,寬宏。是我突然意識到,人類是多麼殘忍又自私的生物。過去我們肆無忌憚的壓榨這個世界,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不管甚麼生物、甚麼部位都敢吃下去。過去我只當那些人是有錢的瘋子,他們想用各種方式炫耀自己有錢有勢那是他們的自由,但是那天……當我親眼看見兩個男人在啃食一個女人的身體時,我才發現,原來人類為了活下去,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到這種地步,這麼可怕的生物,為什麼還可以延續下去?這麼可怕的生物,延續下去又有甚麼意義?我們終究會有下一個自以為是的瘋子,再把全世界拖下水,逼死他自己,也逼死所有人!」珍妮佛說到這裡,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如果不是遲遲提不起勇氣,我早就一槍把自己給斃了!因為我不想再看見其他人甚至是我自己再繼續墮落下去!天知道我還會看到人類這比蟑螂更頑強的物種,再幹出多麼喪心病狂的事!」

    「姊姊,妳已經不相信人了嗎?」寬宏誠懇地問道。

    一旁的秀慈則默不作聲,因為她心裡很清楚,今天換作是她親眼看見珍妮佛所說的那種情況,她也會崩潰的。

    「我……我不知道……」珍妮佛用手摀住臉,似乎想逃避這個問題。「我現在只覺得人類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姊姊,妳會怕我嗎?」寬宏平靜地問道,似乎並未被珍妮佛此刻強烈的情緒起伏所影響。

    「你?」珍妮佛終於抬起頭來正眼看著寬宏,遲疑片刻之後才答道:「我當然不會怕你呀,你是這麼善良又體貼的孩子。」

    「不是的,我知道原來的我其實又膽小又自私,常常只想到自己,而沒有顧慮到別人的感受。我是因為遇見了白璧德先生,遇見了教會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遇見了神,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這樣活,一個人可以完全放下自己的害怕和自私,全心全意去愛人,就像德蕾莎修女所說的:『不管怎麼樣,總是要愛人。不管怎麼樣,總是要把你最好的獻給全世界。』而我們之所以願意相信、願意去愛,是因為神先愛我們,就算祂曾經降下大洪水、毀滅蛾摩拉,但祂依然給我們留下一條生路,因為祂始終相信我們會變好,就算今天是我們自己創造了這個末日,祂依舊沒有放棄我們,祂讓我們活了下來,並且重新指引我們,找回心中最初的善意,重新想起──神就是愛。」

    「可是……我看不到神的愛……」珍妮佛強忍淚水,憤慨地說:「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我們目睹了多少可怕的罪行?一個人怎麼能夠做出那種事情?我不像你可以這麼單純地相信另一個世界一定會有好人存在,至少我們走了那麼多地方,接觸過那麼多人,我卻只看到一個比一個更極端的罪惡,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所以,神才會說,只有孩子可以上天堂啊。」寬宏依然用微笑來面對珍妮佛的崩潰。「因為我們依然保有最單純的想法,就算我已經看見了這個世界的複雜,我還是覺得──單純相信神,是最好的解答。」

    「喔……寬宏……我真的好羨慕你……」珍妮佛依然淚流不止,但是臉上卻已有了一絲釋懷的笑容。「這個世界……真的還有可能變好嗎?在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情之後,人類真的有可能變好嗎?」

    「這個我可不擔心喔,姊姊。因為我一定會變好,而且我已經跟馬克叔叔、詹姆斯哥哥、羅賓遜先生和莎拉姊姊、艾莉卡姊姊、茉莉姊姊學到了那麼多東西,我還要繼續走下去,認識更多了不起的人,跟他們學習更多東西。」寬宏充滿自信地說道。

    「那你在珍妮佛姊姊身上有學到甚麼嗎?」珍妮佛忍不住打趣地問,同時用袖子拭去臉上最後的淚水。

    「有啊。」

    「那你學到甚麼?」

    「那就是──」寬宏真誠地看著珍妮佛湛藍如海水的雙眼說:「不管遭遇到多少打擊,不管心中有多害怕,不管曾經流過多少眼淚,最後總是能夠重新打起精神、鼓起勇氣,陪著我們繼續走下去。」

    珍妮佛終於真的笑出聲來,還用手拍了拍寬宏的頭說:

    「你這小鬼,越來越會討女生開心囉!」

    秀慈在一旁也不禁笑了,大約也在這個時候,秀慈突然大聲喊道:

    「你們快看!有船!」

    珍妮佛和寬宏也同時回過神來,順著秀慈手指方向望去,當真看到大海上有兩顆一黑一白的小點,正緩緩朝著燈塔駛去。三人立刻起身,一邊注意周遭情況一邊大步往碼頭區跑去。所幸在跨國貿易完全停擺,而漁民也無力出海捕魚之後,整個港口區更顯荒涼空闊,只有堤岸邊停滿了已無用武之地的漁船,與空無一人的拍賣市場遙遙相望。三人因此越發邁開步伐狂奔,在拐過一個轉角之後,赫然看見那兩艘船正朝著一處卸貨碼頭駛去,而在平台上竟然還有五、六個人正等在那裏,而他們的腳邊還堆放著成箱、成桶的物資。三人見狀,立刻躲了起來,在隱蔽處仔細觀察眼前這夥人跟那兩艘船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會在這座城市早已廢棄的此刻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擁有這麼多珍貴的物資?

    不過,當那兩艘船終於駛近時,他們才明確看清楚那是一艘中型的白色船隻,後頭跟著一艘體型更大且全船塗滿黑漆的新穎快艇,同時他們也看見白色那艘船上懸掛著綠底白字的旗幟,上面寫著:綠色和平。而黑色那艘則懸掛黑底白紋的旗幟,但印在上頭的圖案卻是:一顆人的頭骨,底下交叉著駭人的魚叉和鐵鉤。而這兩艘船此刻正緊靠在一起停泊在碼頭,由岸邊等待已久的人員用吊臂將物資依序吊掛進船艙,而其中兩人還拿著步槍在兩側擔任警戒。

    「綠色和平?我好像聽過這個組織,他們好像是個環保團體,可是怎麼會跟那艘黑色的船在一起呢?」珍妮佛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身旁的同伴低聲說明。

    「環保組織?那應該是好人囉?但會不會是假冒的呢?」秀慈在一旁持續觀察這些人的外型和舉止,試圖從中找到一點足以信任的憑據。

    而他們確實看見,不論是岸上的人,還是兩艘船上的人,他們固然也有人手持武器戒備,但可以發現其中以年輕的男人和女人居多,雙方碰頭後也都態度熱烈地擁抱、握手或輕觸彼此的臉頰,和他們一路走來所碰到的暴徒明顯不同。因此,三個人決定把握這難能可貴的機會放手一搏,各自將手槍收起,高舉雙手,從藏身處走出去。

    「別開槍!別開槍!我們只是普通的老弱婦孺,可以跟你們談一談嗎?」珍妮佛走在最前頭,率先提出交涉的請求。

    這時,對方本來瞬間舉槍戒備,一看到走上前來的是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便各自把槍放下,由其中一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白髮男子出面對話:

    「我們是綠色和平與保護鯨豚協會的成員,我叫保羅,請問你們是?」

    「我叫珍妮佛,這個男孩叫寬宏,她叫秀慈,我們都是從美國一路逃到這裡的難民。我們想向您請求,能不能讓我們搭個便船,前往你們知道的相對安定的國家?因為這座城市……」珍妮佛轉身高舉手臂比畫著她身後的廢墟:「已經淪為人吃人的世界了。」

    「美國來的難民?」保羅和其他同伴稍微看了一下他們三個人的情況,接著說道:「你們只有兩個女人,還帶著一個這麼小的孩子,這一路上……想必吃了很多苦吧?」

    對方和藹關心的語調,就像一個慈祥的老爺爺,讓這三人提心吊膽的惶恐,頓時平復了不少。

    「我們曾經還有其他的同伴,但是末日之後的世界實在太過險惡,到現在只剩下我們勉強支撐著走到這裡。求求你們,我們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這裡已經是陸地的盡頭,而我們的背後只剩下人吃人的世界,求求你們憐憫我們三個無助的婦孺,帶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這時,運補物資的行動已經完成,其中一位同伴上前來低聲提醒保羅,同時也對眼前的三人投以禮貌而同情的目光。

    「我知道了,告訴大家準備出發。」保羅簡單地交代道。

    三人這時全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保羅的答覆。

    「你們知道……」保羅面有難色地說:「活在這個悲慘的時代,每個人都不好過,而且如你們所見,我們的船員人數已經很多了,而希望號也並不是一艘寬敞的郵輪,可以充當難民的避難所,所以……」

    「求求你!」珍妮佛不禁激動了起來:「我們不是壞人,我們也不會消耗你們太多糧食,我們、我們可以一天只吃一餐就好!甚至不給我們吃的也行,我們只要有水喝就好,然後只要一到你們認為安全的地方,我們馬上下船,絕對不會再造成你們額外的困擾,求求你,不要遺棄我們!」

    「如果你是嫌我們太多人的話,」秀慈也加入了請託的行列,雙手合十哀求道:「那、至少帶我的兒子走吧!他值得在一個更好的世界長大!他值得在一個更安定的世界活下去!求求你們好嗎?拜託你!」

    保羅這時也頗感為難,便轉過頭去和自己的同伴小聲商量。

    「我們下一個目的地是哥斯大黎加對吧?」

    「沒錯,那裡現在的確相對安定沒錯,如果只是順路載他們一小段,應該沒有問題。」一名外貌英俊的白人男子在旁補充道。

    「只載一小段嘛……」保羅考慮了片刻,這才打定主意對三人說:「我們在哥斯大黎加有認識的小島原住民,他們非常友善,而且因為位在自然保護區內,所以哥國政府原則上也不會干涉他們的生活。如果你們可以接受沒水沒電的島嶼生活,我們就順路載你們過去吧。」

    保羅的提議讓三人喜出望外,即便要再次遠離文明,但是比起在北美荒原的艱苦生活,跟一群純樸原住民一起生活還是相對輕鬆一些吧。於是珍妮佛和秀慈立刻答應,帶著寬宏一起踏上了綠色和平組織的研究船希望號,三人的海上生活,就此展開。

 

 

 

( 創作連載小說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glenchiou&aid=150429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