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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20 10:33:14瀏覽263|回應0|推薦3 | |
寬宏搭著吉普車一路來到威爾遜公園,為了不讓寬宏的心中留下陰影,詹姆斯特地讓他坐在副駕駛座上,自己則拿著槍跟身後的屍體一起坐在後座,槍口卻不曾從那名強盜身上移開。 「叔叔,你叫甚麼名字?」寬宏最關心的卻是這件事。 「你說我喔?」強盜有些驚訝,回頭看了一眼詹姆斯之後,才用憨傻的口氣答道:「我叫做麥克,大家都叫我大麥克,雖然聽起來很像在叫麥當勞的漢堡,但跟我的身材也滿相似的,你就叫我大麥克吧,小牧師。」 「你好,麥克,我叫做寬宏,很高興認識你。」寬宏笑著對他說。 而麥克先是一愣,但他似乎也明白了寬宏的心意,於是也笑著對他說: 「很高興認識你,寬宏。天啊我的小老弟,你的名字還真難唸。」 詹姆斯在後頭忍不住想笑,但基於保護兩人安全的考量,他依舊沒有放下手中的槍。他並不打算像寬宏那樣,那麼快就信任一個罪犯。 「麥克,你為什麼不跟你的家人待在一起呢?」寬宏接著問到一個更私人的問題。 麥克看了寬宏一眼,確定他這個問題是出於善意,這才深深吐了一口氣說: 「寬宏,你知道的,不是每個人生來都有這個福氣,可以跟自己的家人好好相處,我就是那個跟誰都合不來,到處闖禍的大麥克。不過我也習慣了,我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我認命離開,讓他們去過他們幸福的家庭生活……」麥克搖了搖他寬厚巨大的手掌說:「我則接受我注定流浪的命運。」 「沒有人是注定流浪的。」寬宏無限憐憫地說。 「你眼前就有一個喔,小牧師。」麥克自嘲地說。 轉眼車子已經駛進了公園,麥克自行為他的兩個朋友挑了一處微微隆起的草坡,將車停在坡底的石磚步道上,下車前還不忘向身後的詹姆斯請示: 「我現在要下車搬屍體上去埋,可以吧?」 「等一下,」詹姆斯說:「我先下車。」 詹姆斯下車後,先舉起槍瞄準麥克之後,才向他下令: 「好了,你可以下車了。」 麥克轉頭看了一眼寬宏,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與落寞,這才推開車門,在詹姆斯的監視下,走到後車廂去。 寬宏也下車了,但他卻走向詹姆斯說: 「哥哥,你可以把槍放下了嗎?」 「很抱歉,寬宏,我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跟我的安全,希望你能體諒。」詹姆斯回答的同時,眼神始終都聚焦在麥克的一舉一動上。 「可是,這樣麥克太可憐了,你怎麼能夠拿槍指著一個正在哀悼朋友去世的人呢?」 「我……」對於寬宏的話,詹姆斯頓時啞口無言,他終於回過頭來正眼看著寬宏,發現他正用無比堅定的眼神看著自己。詹姆斯又看向正吃力地將朋友屍體搬出來的麥克,也確實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強掩的哀戚。於是,詹姆斯改變了心意,他將來福槍交給了寬宏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把槍就交給你保管吧。」 然後詹姆斯走向後座,拿出那把鏟子,跟著剛揹起其中一具屍體的麥克對看了一眼,兩人一起無言地走上草坡。寬宏在他們的身後,看著兩人並肩同行的背影,這才舒展了深鎖的眉頭,將槍扔在一旁,跟著他們走上草坡。而在草坡之上,詹姆斯和寬宏同感吃驚,因為這裡竟能瞭望整座城市的風光,反觀麥克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反而十分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麥克,你本來就知道有這個地方嗎?」寬宏拉了拉麥克的衣角,好奇問道。 「是啊,小牧師。我們三個閒著沒事的時候,就會開車來到這裡,吃零食、喝啤酒,聊一些明明沒有營養卻可以把對方逗得大笑的垃圾話。」這時麥克對著他背上早已氣絕多時的朋友說:「賴瑞,我就把你們兩個埋在這裡吧,怎麼樣?不錯吧?」 詹姆斯聽到這裡,不禁一陣鼻酸。麥克雖然被他們抓住了,但他至少還能為已逝的同伴挑選長眠的墓地,那馬克呢?彼德和帕克呢?有人代替他好好安葬他們嗎?想到這裡,詹姆斯竟然對眼前的這個男人肅然起敬,而當他瞥見在麥克身旁的寬宏,手中的來福槍居然不見蹤影時,他不僅沒有發怒,反而深深地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再拿槍指著這個可敬的男人。 「麥克,」詹姆斯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說:「等你把你的同伴都埋好之後,接下來有甚麼打算?」 「打算?」麥克一邊挖洞,一邊自嘲地說:「我這種人哪會有甚麼打算?就走一步算一步囉。」 「既然這樣……」詹姆斯猶豫了許久之後,才試探性地說:「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跟你們?」麥克停下了手中的鏟子,一臉驚訝地問道:「可是我差一點就射殺了你的爸爸不是嗎?」 「那個人不是我爸爸,不過也還好你沒射中他,這樣我回去之後也比較好跟他們交代。」詹姆斯接著說道:「總之,既然你現在也無處可去,我們也是從外地來這座大城市碰碰運氣的避難者,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合作,在這個末日之後的艱難世界努力活下去。你的能力,理應用在更好的地方。」 麥克或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有這樣的好運,在唯一的家人被不光彩地射殺之後,還會有人願意接納他,並且相信他的能力終有用處。於是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挖土的鏟子也重新揮動了起來,並且帶著一種歡快的情緒。 墓穴挖好之後,詹姆斯和麥克一起吃力地將兩具屍體平穩而端正地放進洞裡,然後重新覆土。當草坡上堆疊出一座新的小土丘之後,寬宏不知從哪找來了一長一短的兩根樹枝,並且用堅韌的草莖綁成了一支簡樸的十字架,豎立在那座飄散出青草和泥土香氣的墳頭上。這時,寬宏喃喃吟誦出他時常聽到牧師為眾人宣揚的禱告詞: 「親愛的上帝,謝謝祢賜下唯一的兒子救贖我們的罪惡,用無上的慈愛來看顧我們。我們曾經目盲,但如今得以看見,就算我們走在死亡的蔭谷,我們也毫不畏懼,因為世上的一切都出於祢。願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萬國萬民的權柄都歸於祢,我們的靈魂也終將與祢同在,願主悅納我們的靈魂,永遠常在祢的左右,阿門。」 寬宏唸完禱詞之後,還雙手合十,低頭默禱,在心中再次虔誠向神祈求,憐憫這兩位已經以死贖罪的子民。 「小牧師啊,你的禱詞唸得真好,謝謝你。不管我的兩個朋友能不能上天堂,我都要代替他們跟你說一聲謝謝,真的很謝謝你。」麥克用雙手包住寬宏合十的雙手,竭誠說道。 喪禮已畢,三人一同走下了草坡,而在吉普車前的草地上,赫然躺著那把被寬宏隨意棄置的來福槍,三個人都看見了,寬宏毫不在意,而詹姆斯則不禁遲疑是否要搶先一步去撿那把槍,不料麥克卻逕自跑了過去撿起那把槍,詹姆斯頓時愣在原地,下意識地將寬宏拉到身後。而撿起槍的麥克,先是檢查了一下槍身,然後──用雙手將槍平舉在胸前,交給詹姆斯。 「你的槍法好準,這把槍還是交給你吧。」麥克毫無心機地說。 「好、好……謝謝你。」詹姆斯難掩緊張地把槍接了過來。 「哥哥,你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呢?」寬宏在一旁笑著說:「麥克已經答應要加入我們了啊,從現在開始,他就是我們的一份子了,所以,他絕對不會傷害我們兩個的。」 寬宏的話,不知怎地竟讓詹姆斯感到莫名的羞愧,同時也對眼前這個孩子恰如其名的寬大為懷感到訝異,就好像打從寬宏知道麥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原本那個被眾人唾棄的罪犯,而是一個值得憐憫的迷失者。 三個人重新坐上吉普車,回到了那處寧靜的住宅區,遠遠便可看見秀慈在門外守候的身影──她固然肯定寬宏的善良,但是對麥克的悔改卻缺乏信心。幸好,當那三個人都完好無缺地走到秀慈的面前時,秀慈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並且熱切地迎接他們說: 「你們快進來吧,其他人都已經接受完朵拉的招待,現在正在裡面談話呢。」 「所以那個婦人叫做朵拉囉?」詹姆斯拿著來福槍走上前問道。 「沒錯,她跟她的兒子席德一起住在這裡,現在兩個人都在裡面。」 「原來如此,那我也跟你介紹一下……」詹姆斯接著伸長手臂指著麥克說:「他叫做麥克,接下來會加入我們,跟我們一起尋找下一個避難所。」 麥克有些難為情地舉起手來打招呼,但秀慈卻是一臉錯愕,看著他遲遲說不出話來。 「那……既然介紹完了,我們就進去吧。忙了一輪,我也有點餓了。」詹姆斯先行進去,跟大家會合。 眾人對於麥克的出現,表情更是驚訝,尤其是朵拉,更是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你為什麼還來我家?」 麥克頓時一臉困窘,只能無奈地看著身旁的寬宏說: 「你看吧,有些人就是注定要流浪的,看來我又該離開這裡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麥克,如果你選擇相信自己注定要流浪,那你當然會努力讓它成真。但是我選擇相信神會赦免每一個悔改的罪人,而我也相信你已經悔改了。」寬宏當真像個牧師一樣,誠懇地勸告他說:「所以,現在請你勇敢地向朵拉女士說,你已經知道自己犯了罪,現在真心地請求能夠得到她的原諒,好嗎?」 本想往門口走去的麥克,被寬宏這麼開導一番後,頓時陷入了兩難。他不想留在這裡惹人嫌惡,卻也不想辜負寬宏的信心,而他自己呢?也真的不想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末日的世界流浪。所以,即便他的心中充滿了羞愧和惱怒,他還是回過頭來,面對著朵拉、羅賓遜和其他的人,勇敢地說: 「我承認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現在我想要試著去彌補它,希望你們可以給我一次機會。」 「你是一個強盜,你要怎麼彌補我們?」朵拉氣沖沖地追問道。 「如果不會造成妳的困擾的話……」麥克看了一眼停在外頭的那輛吉普車說:「那輛車是我同伴賴瑞的車,現在他已經不在了,那輛車可以交給妳,多少彌補我們對妳和孩子造成的傷害。」 對於麥克突如其來的提議,眾人都驚呆了,連朵拉也收住了原本咄咄逼人的態度,甚至有些恭敬地問道: 「那輛車……你要送給我們?」 「對,」麥克毫不遲疑地說:「在這種時候,有一輛車應該多少可以派上用場吧。」 因為麥克出人意料的慷慨,朵拉與其他人暫時能夠容忍他繼續留在這裡,但是詹姆斯後來的提議,卻讓眾人陷入更深的憂慮: 「我們根本不認識他!現在你卻邀請他加入我們?」珍妮佛首先發難。 「這傢伙不久前還試圖射殺我啊!」羅賓遜也忍不住用粗魯的詞彙加入反對的行列。 「如果這個人意圖不軌,可是連你也不一定阻止得了他喔,詹姆斯。你想過這個問題嗎?你有為這群體當中的三名女性設想過嗎?」路易莎也用一種高傲的姿態審問著詹姆斯,並且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麥克。 「各位,我或許想得不夠周延……」詹姆斯這時努力用較為和緩的口氣來回應眾人的質問:「但我想先強調一件事,他──」詹姆斯張開手臂迎向麥克說:「並不是這傢伙、這個人,他有名字,他叫麥克。而他剛才才親手埋葬了他的兩個國中死黨,賴瑞跟──」 詹姆斯看向麥克,而麥克也立刻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查理。」 「沒錯,」詹姆斯接著說道:「他親手埋葬了賴瑞跟查理,而現在他還願意把他朋友的遺物無償送給朵拉,當作他們無禮冒犯的賠罪,你們還要他怎樣?你們還要他怎樣證明自己依然是一個值得被尊重的人?還是你們只因為他偷了幾包餅乾,就要他像另外兩個人一樣以死謝罪?」 詹姆斯的這番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而詹姆斯也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似乎太過高亢,於是他沉默了片刻來回復一下心情。這時他發現在場的人當中,只有寬宏的眼中閃著認同的光芒,這也重新鼓舞了他,接著說起剛才在公園裡發生的事情: 「剛才我們開車抵達公園的時候,我一度還拿著槍瞄準麥克,擔心他會不會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傷害我們兩個。但是寬宏卻提醒我說:『你怎麼能拿槍指著一個正在哀悼朋友去世的人?』我才意識到,寬宏已經放下了麥克不久前犯下的罪,而我卻不只牢牢記在心上,還自己想像出他接下來可能會犯下的更多的罪,但事實上並沒有。就算我跟寬宏兩個人都沒在拿槍了,麥克依然信守約定,幫賴瑞和查理挑選了一個理想的墓地,自己親手挖洞埋葬了他們。我才明白,還在犯罪的是我們,我們犯了無法寬恕他人的罪,我們心胸狹窄、只想自保,於是全盤否定了一個人改過自新的可能。羅賓遜先生,你不是也說要和寬宏一起在這座城市裡尋找悔罪行義的人,然後一起在末日之地努力活下去的嗎?怎麼當我們真的找到麥克的時候,你反而做不到了呢?」 「我……我只是擔心……」羅賓遜羞愧地低下頭來,無言以對。 「各位,」詹姆斯再次環顧眾人說:「我們都不是聖人,我們一定都犯過錯,所以現在,我們更不應該要求別人完全不犯錯,而應該要求自己,有勇氣去相信──任何人都有改過自新的可能。這個世界已經因為我們共同犯下的罪過而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們需要每一個倖存者的力量,來彌補這個慘痛的錯誤。所以我選擇邀請麥克加入我們,因為我在他身上看見的不是連我也無法抵抗的蠻力,而是能夠幫助我們迎向新生的無限潛力。我說的已經夠多了,最後我只想問一句──你們願不願意再相信麥克一次?」 首先打破沉默的人竟然是──朵拉。她突然仰起頭來詢問高大的麥克說: 「請問你想喝什麼?開水還是咖啡?」 「給我一杯水就行了,謝謝妳。」麥克客氣地回應道。 而其他人也在消弭心中的偏見之後,先後起身向麥克自我介紹,而羅賓遜還開玩笑地說: 「還好你的槍法不準,我現在才能好聲好氣地跟你握手。坐下吧,我們接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在接受朵拉簡單的招待之後,一行人終究得要再次啟程,這對寡母孤子所擁有的已經不多,他們必須為自己尋找一個可以長久安居的避難所。令人驚喜的是,當朵拉在門口送客時,周遭的住戶也有一些人打開了門走出來,懷裡抱著一些簡單的糧食和飲水,還有人送給他們手提式瓦斯爐和鍋子,即便那些住戶一看見麥克也在他們的隊伍中時不免吃了一驚,但還是不吝送出他們珍貴的維生物資和器具,以此表達對詹姆斯一行人勇於伸出援手的感謝。而麥克也在這時挺身而出,一肩扛起最多的物資和那台瓦斯爐,一行人便在居民的祝福聲中,走向下一個未知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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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