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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覺悟
2020/09/05 09:31:36瀏覽157|回應0|推薦3

    隔天清晨,當所有人都含淚相擁,朝著不同的方向出發時,秀慈、寬宏和珍妮佛也肩起存放珍貴物資的行囊準備出發。而此時此刻的他們雖然再度踏上前途未明的旅程,但是他們已非剛加入方舟時那樣的徬徨而落魄,取而代之的是方舟配給他們的三把手槍、三把銳利的小刀和足以應付緊急危難的生存技能,就連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也在茉莉親自挑選下,成為更能融入城市色調的偽裝。寬宏妥善地運用人類與生俱來的強大學習能力,展現出一個人類所能具備的驚人可塑性,兩年前的他還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而現在他已蛻變成足以獨當一面的生存鬥士。

    在和莎拉等人揮手道別之後,三個人開始步步為營行走在灑滿陽光的廢墟之中,而這時的他們已非羔羊誤入荒野那般橫衝直撞、毫不設防,而是運用在方舟所學到的「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暴露自身位置」以及「兩點不動,一點動」的原則。因此一路上,我們便可看見由珍妮佛率先推進幾公尺之後,寬宏才從隱蔽處出發,在超越珍妮佛幾公尺之後,再換秀慈推進到寬宏前頭數公尺的位置,如此循環輪替地推進下去。而他們三人的手中則緊緊握住已經上膛的手槍,就連寬宏也不例外,因為過去的經驗已經教會他們,在末日暴徒的面前,女人跟小孩同樣無法倖免,那他們三人當然必須學會這最有效的自保手段。

    不過,在陰雨過後,這座歷經了兩年摧殘的大城市,在早晨的陽光照耀下,也終於第一次毫無遮蔽的呈現在他們的面前:本該耀眼的大樓玻璃帷幕已蒙上厚厚的灰塵;無人維護的行道樹和草皮也已全數枯死,只留下駭人的扭曲枯枝和一地的枯黃;路上偶爾還會出現一兩具可憐的屍首,在飢寒交迫下終究沒能找到一絲希望,最終孤苦地暴屍街頭,卻成了倖存鼠輩和蛆蟲的救命食糧。而寬宏此刻已無暇去憐憫這些可憐的靈魂,因為現在的他已有自覺,他要先為活著的人而奮鬥,而且這一次他不僅不想再成為媽媽和珍妮佛的負擔,還想代替爸爸和詹姆斯來守護這兩個受盡磨難的女人。他依然有著稚嫩、瘦小的外表,但是神已將他淬煉成一個果敢堅強的使徒。這一點,可以從他目睹了慘死的屍體依然面不改色,並且恪遵不暴露行蹤、不發出聲響、一切以團體為重、持續向前邁進的表現略窺一二。他們三個人的心中都很清楚,身上僅有三週最低限度食糧的他們,必須用最短的時間走出狩獵小隊所能到達的最遠範圍,然後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下一個安全且足以維生的避難所。

    在方舟的成員以根據地為中心,朝著四面八方啟程之後,天色將晚,三人依照茉莉過去的指導,挑選了一棟外觀十分破舊且明顯荒廢多時的民宅入住,而從它明顯被砸破的玻璃和留有燒焦痕跡的外牆判斷,這裡已經被暴徒洗劫過一次──正好是最適合過夜的地點。但是他們也必須努力克服,倒臥在屋內各處早已化為白骨的遺體,在一個活者被死者包圍的空間裡,用低調如下水道老鼠的方式暫過一夜。

    這一晚,他們不可避免地討論起明天的目標在哪裡:

    「照這個腳程,大概在明天太陽下山的時候,我們就能走出狩獵小隊搜索的範圍了,那我們的下一步呢?繼續留在這座形同廢墟的城市碰運氣嗎?」珍妮佛首先拋出了這個問題。

    「至少現階段,其他地方大概也不會比這座城市好到哪裡去。」秀慈一邊了無滋味地吃著冷罐頭,一邊設想道。

    此時此刻,他們連火也沒有生起,只各自找了能夠多少保暖的沙發、地毯,簡單地窩在上面。因為在全然無光的城市裡,一點點火光和燒焦味都會引來飢餓的狼群,而城市裡的狼群,遠比荒野的更加致命。

    「妳怎麼知道?說不定加拿大是因為距離原爆點比較近,所以大氣系統連帶影響比較大,也許其他國家受害的情形沒有那麼嚴重啊。」珍妮佛不以為然地說。

    「所以妳又想像那時候從美國走來這裡的時候一樣,再千里迢迢走去──說到這個,只有兩條腿的我們還能走去哪裡?難不成妳要一直往北走到阿拉斯加,重新去過野人的生活?還是往南一直走到墨西哥?我相信那裏更加敗壞的治安,可以讓我們毫無阻礙地穿過國界。」秀慈的回應,已明顯帶有嘲諷與消極的意味。

    「媽媽,妳為什麼要這樣跟姊姊說話呢?她並沒有惡意,她只是想為我們接下來的旅程創造一點希望。我也覺得,這座城市雖然可以提供我們相對安穩的避難所,但是這座城市終究已經荒廢了,就算這裡還有剩餘一些可供我們維生的物資,我想也無法讓我們支撐太久。尋找下一個未知的地方,或許才有可能帶給我們新的希望。」寬宏也在這時加入討論。

    在方舟生活時,他們已經共同體認到,不管是誰都有發言權,而任何人都可能在未知的時刻扭轉整個團體的命運。因此充分的溝通對話,才是一個團體能否持續保持活力與彈性的關鍵。

    眼看連寬宏都傾向離開這裡,秀慈也不好再多說甚麼,但仍然有一個問題必須解決:

    「你們都打算要離開這座城市,但問題是要怎麼做?我們甚麼交通工具也沒有,也無法跨海到別的國家去,難道真的要再一次長途跋涉,到內陸或是墨西哥去碰碰運氣嗎?」

    「媽媽,我們不是正好在往西邊走嗎?」寬宏這時突然冒出這句。

    「往西邊,對啊,所以呢?」秀慈不解地問。

    「這樣我們只要一直走下去,就會走到海邊了,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港口的指標,到那時候我們就能找看看有沒有可用的船啦。」寬宏的提議依舊十分理想化。

    「沒錯,只要有船,我們就能沿著海岸線一直往南走,避開城市和荒野裡那些可怕的東西,一直開到南半球國家去,在那裏或許會有截然不同的面貌也說不定。」珍妮佛也附和寬宏的美好想像,似乎對於未知的世界,她的期待也遠多於恐懼。

    「宏宏,」秀慈再次跟他確認:「在經歷過偷渡那場災難之後,你還會想再搭船出海嗎?你真的不害怕悲劇又重演嗎?在這裡我們至少腳還能踩得到地,到了海上萬一出了差錯,你還不會游泳,可是保護不了媽媽,媽媽也保護不了你喔。」

    「媽媽你放心好了,妳帶我離開家之後,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有哪一件事是我們可以事先準備的?但我們不是跟大家一起努力到現在了嗎?我以前總是會害怕會發生很不好的事,但現在我明白,壞事有時候會帶來好的結果,只要我們願意一直走下去,事情總是會出現轉機的。因為一切都是神的安排,祂沒有保證我們安穩無虞,但是祂應許我們天上的國,只要我們能夠遵照祂的旨意而行,愛人如己,悔罪行義,那無論在前方等待我們的是榮耀還是風暴,天國的大門終將為我們開啟。我們唯一需要的,是全心信靠神的安排,相信神會為我們做出最好的安排。而我也想效法使徒保羅所做的事,他勇敢搭船出航,直到地極,宣揚神的福音;我則希望航行到新的世界,尋找末日之後的改變。我相信,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定有人像我們一樣幸運活下來,並且為了修復這個世界而做出改變,我想要向他們學習,也成為那個改變。」

    對於寬宏此刻的盼望,秀慈心中縱使有再多的憂慮,也沒有理由說不了。三人至此確立了明天的方向:向西前行,直到地極。

    隔天一早,三人走出鬼影幢幢的凶宅,迎接耀眼的第一道曙光,彷彿是想把過去兩年虧欠這個世界的陽光全部補回來一般,一路上頭頂的天空始終是晴空萬里,若非腳下仍是一片死寂的廢墟,三人當真會以為自己依然走在兩年前的舊金山街頭,一如往常地工作或上學。只可惜,人可以選擇遺忘,但人曾經犯下的罪孽依然充斥在他們觸目可及的世界。第二天的路程中,他們依然謹慎,但是放晴之後卻始終不見一個活人,也讓三人不禁憂心,兩年不見天日的寒冬,究竟對人類的社會造成多大的打擊?

    就在這個時候,走在最前頭的珍妮佛突然聞到一陣烤肉的味道,她當機立斷躲藏起來,而身後的秀慈和寬宏也迅速反應,藏身在彼此尚能照應的角落。這時,秀慈和寬宏也已注意到那陣不尋常的氣味,因此同時看向珍妮佛,觀察她的下一個指示,只見她向兩人比出待命的手勢,然後自己用最謹慎的動作,小心翼翼欺近氣味的來處,等她無聲地走近一長排廢棄的商店街時,才赫然發現,在其中一間櫥窗已被砸破的店面裡閃動著草草升起的篝火,而兩名衣著破爛的男子一人背對大門、一人面朝大門,正在啃食著剛烤好的食物,人在門外窺探的珍妮佛親耳聽見一名男子對同伴說:

    「難得抓到一個,想不到還是這麼瘦的,這年頭想找個胖子還真是不容易啊。」

    背對大門的魁梧男子微微晃動他龐大的身軀,似乎是用乾笑來附和同伴說的話。而一臉困惑的珍妮佛非常小心地觀察店內周遭的情況,赫然發現在背對著的男子身旁,竟然躺著一具早已被肢解的屍體,而依然相連的頭顱上所覆蓋的長髮,說明那又是一個遭逢厄運的女人,而那名面對大門的男子,更是毫不掩飾地大口撕咬一條斷臂上烤熟的肌肉,還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目睹這畢生最可怕一幕的珍妮佛極力忍住想放聲尖叫的衝動,一邊抵抗腹中強烈的反胃和四肢劇烈的顫抖,硬是逼自己冷靜下來,同時評估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才好?若是置之不理,帶著秀慈和寬宏盡快逃離這一區,難保他們不會也遭到這兩名男子的毒手;若是趁著他們正忙於進食的時候開槍射殺他們,又擔心過於響亮的槍聲會引來他們的同夥或其他的暴徒,而憑她區區一名女子,也實在沒有信心能用身上的短刀制服這兩名兇殘的男子。珍妮佛再看了一眼店內的情況,背對她的男子正側過身來,用手中的砍刀繼續切割那名女子殘破的身軀,而那名女子的表情依然停留在死前無比驚恐且痛苦的那一刻。目睹此景的珍妮佛再也無法壓抑心中強烈的悲憤,她終於下定決心:就算她的槍聲當真不可避免地引來更多的暴徒,她也要在這個時刻拉這兩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一起陪葬!

    只見珍妮佛兩手穩穩握住手槍,一個轉身便闖進店裡,在一段安全距離外先朝面對大門的男子胸口連開兩槍,而背對大門坐在地上的男子剛一轉頭,珍妮佛的槍口便已瞄準了他的額頭,珍妮佛親眼看見啃食女人身體的男人的嘴臉,以及他臨死之前眼中無比的驚恐。

    「下地獄去吧,混蛋。」

    珍妮佛一槍射穿了他的腦袋,迸射的腦漿還噴濺到她飽經風霜的臉龐,但是她的心中已無一絲恐懼或憐憫,親眼見證人性墮落的極致的她,在煙硝飄散後,只留下永遠無法平息的憤怒。她一腳踢散還在燃燒的篝火,任憑四散的火花點燃周遭易燃的雜物,轉過身來只見那具支離破碎的女人依然張著嘴無聲地控訴,珍妮佛只冷冷地丟下一句:

    「軟弱,是妳自己的罪過。」

    然後,她大步離開,穿過急忙趕來的秀慈和寬宏的身旁,留下身後開始熊熊燃燒的地獄之門。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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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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