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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應許之地
2020/09/30 21:58:23瀏覽300|回應0|推薦1

    一路上,寬宏都受到船上成員熱烈的關心與照顧,與其說是長途跋涉,不如說是一趟悠遊的海洋之旅。沒有表定工作事項的寬宏,每天在船上的活動全由他自己決定,沒有人會過問或命令他做甚麼事,而寬宏也知道船上的每個人都有任務在身,所以多數時候他都是默默在旁觀察、思考,除非對方提出請求,否則寬宏絕不輕易打擾。

    不過,保羅倒是很好奇寬宏在費爾德大學到底學到了甚麼,才促使他鼓起勇氣前往更遙遠的歐洲開拓眼界?於是在大伙兒忙完一天的工作,迎接漂浮在大海之上的滿天星斗時,保羅私下找了寬宏,還拿了一瓶啤酒、一罐可樂,一老一少先後爬上船頭甲板,吹著海風、聽著沉穩起伏的浪潮,彼此隨意坐下,一邊仰望星空,一邊交流著這些日子以來的心得。

    「寬宏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既然你的母親和姐姐在島上過得很開心,那你又為什麼要獨自啟程前往歐洲呢?」當時電話中不便多問的細節,現在保羅可以從容而專注地傾聽寬宏的答覆了。

    「那是因為,在那座島上,我雖然安全了,但是我卻不斷目睹人類對這個世界的生物造成的傷害,不管是信天翁寶寶,還是雄偉的鯨魚,牠們都被我們製造出來的垃圾給害死了……我真的好想知道,我們有辦法發明出核子彈這麼可怕的東西,為什麼卻對自己每天製造出來的垃圾束手無策呢?所以我才想再次出發,我想要再多探索這個世界更完整的面貌,我想要知道,這個世界這麼大,有這麼多國家、這麼多厲害的人,那我們對於自己所造成的問題,到底是不知道?還是做不到?」

    「原來你最想解決的是塑膠的問題啊,」保羅喝了一口啤酒,仔細地感受其中的苦澀,這才感慨地說:「你說的沒錯,我們可以發明出核子彈,卻解決不了塑膠的問題,這一點實在很諷刺。其實若是把時間倒回兩百年前,塑膠這東西也堪稱是人類歷史上偉大的發明,只是我們後來才知道,這東西在大自然的環境中居然要費時五萬年才能完全分解,而其中人工合成的毒素則會永遠留在生態系中,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去。我們這一代人製造出許多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遂讓自己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的子孫,永遠活在垃圾遍地和核子輻射充斥的殘破廢墟中,說起來還真是造孽啊。」

    「那保羅先生,你長年往返歐洲,難道都沒有人針對這個問題提出解決辦法嗎?尼可拉斯教授說歐洲是人類文明的未來,那已經具備先進知識和技術的歐洲人,難道也拿塑膠沒有辦法嗎?」寬宏聽到保羅如此悲觀的論調,不禁擔心自己此行是否只會看見另一處荒涼的廢墟,而非重生的希望。

    對此保羅卻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笑容,對寬宏說:

    「當然不會。歐洲在許多方面都走在時代的尖端,在軍事和經濟上他們或許不像美、中兩國那般擁有近乎主宰的地位,但是他們卻花更多的心力投入在每一個人的福祉,還有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對其他生物及環境應負起的責任與義務。相信我,到了歐洲之後,你一定會對他們的遠見和勇於承擔的具體行動感到非常驚訝,到那個時候,你一定會重新找回生而為人的自信與驕傲──人類,終究沒有愧對神的塑造與期許,我們終於慢慢摸索出一條治理並善待世界萬物的方法。至於那些充滿智慧與同理心的做法到底是甚麼?我相信年輕的你,一定擁有比我這老頭更靈活的腦袋去釐清、比我更堅定的腳步去發現,而我呢?就只是一個負責載你到對岸的老船長囉。」

    保羅的這番話重新振奮了寬宏略感徬徨的心,讓他更加期待希望號抵達德國母港的那天到來。但是這一路,卻不若當初航向歐提斯島時那般短暫而順利。在航行進入第十天時,本該是晴朗而悠閒的午後,卻被船上突然響起的警報聲給打破,所有人包含寬宏都迅速穿上橘紅色的救生衣,女人躲進船艙內屏息等待,保羅和其他男人則各自拿起手槍、步槍前往甲板各處警戒。目睹此景的寬宏當即明白發生了甚麼事,而他也不打算像其他女性成員一樣躲在船艙內等待狀況解除,便拿出一直收在行李底層的手槍,在取得艙內其他人的諒解之後,小心翼翼爬上甲板,想在這危急的時刻,貢獻自己的一份心力。

    「莎拉把我教得很好,我一定可以幫到大家的忙!」寬宏一邊為自己打氣,一邊潛行到足以目視敵人船隻的位置,為友方提供多一點火力支援。

    同一時間,鯨豚保護協會的快艇也停止前進,跟希望號並肩停在一起,將船身的側面對準朝他們駛來的三艘不明船隻,船上的所有成員也各自手持武器,據守在甲板各處。而寬宏這時也看見,保羅從船長室走了出來,手上同樣握著一把手槍,他也注意到寬宏爬上甲板來幫忙,向他點頭致意之後,隨即向所有同仁喊話:

    「對方尚未表明身分,大家先別開槍,看對方有甚麼舉動再做回應!」

    兩艘船上的人似乎早已習慣這種場面,所以也沒人驚慌失措或氣急敗壞,而是各自守著自己的角落,打開槍枝的保險,屏氣凝神等待接下來的任何突發狀況。

    終於,三艘不明船隻緩緩駛近,從外觀上來看,全都是普通的漁船沒錯,而在甲板上走動的人員也沒有武裝,反而還向保羅他們揮手吆喝:

    「綠色和平的大家!你們好啊!」

    保羅這時也終於認出對方,急忙大聲回應道:

    「好久不見哪!佛洛斯特船長!」

    在這一來一往的招呼之後,其他同仁也跟著回想起來,這三艘漁船是他們曾經調查過的對象,後來化敵為友,轉而採納他們推薦的永續漁法。於是兩艘船上的人紛紛把槍收起,在不致發生碰撞的安全距離外,彼此分享一些航海的情報。

    「你們又要回德國補給了嗎?」佛洛斯特首先關心道。

    「是啊,」保羅盡量扯開嗓子,以蓋過引擎和海浪的聲音。「該是時候補充一點生鮮食物了。那你們呢?最近的漁獲還好嗎?」

    「託你們的福,這兩年來戒掉流刺網改用大網眼的拖網之後,抓到的魚不只體型變大了,連數量也變多了,只可惜現在買魚的人少了很多,只好忍痛放一些回去,不然就是我和員工帶回家加菜囉。對了,你們要不要也拿幾條魚去吃啊?這一趟抓到的魚都又大又肥喔!」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氣囉。」保羅隨即請兩位同仁換乘小艇靠近佛洛斯特的船邊,而佛洛斯特也請員工將裝滿鮮魚的保麗龍箱垂降到小艇上,整整五大箱。

    送完之後,佛洛斯特在返回漁港前,還不忘提醒保羅說:

    「親愛的朋友,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定時收聽氣象電台──喔,抱歉,我們現在暫時沒有電台可以聽了,我只能跟你說,以我出海20年的經驗,我有義務提醒你,你們的前方可能會迎來兩年來首次生成的強烈風暴,到時候可以保護你們的就不是槍,而是上帝了。」

    佛洛斯特的這番話不僅不中聽,而且還不切實際。因為此時此刻,在他們的頭頂上依舊是一望無際的藍天,晴朗而無雲。因此保羅雖然收下了他的忠告,但是並未真的放在心上,他選擇相信自己船上所安裝的氣象偵測儀,更勝過一個漁人的直覺。

    但是,當船行接近西班牙外海時,一大片自東方天空鋪天蓋地而來的黑色浪潮就這麼驟然橫亙在眾人眼前,而在黑色雲海的縱深之中更可看見不時閃現的電光和厚重的雨幕傾瀉而下。保羅立刻停下船隻,而船上的氣象雷達回波圖則顯示:眼前這一大片風暴之牆完全超過雷達所能覆蓋的範圍,而從船長室的擋風玻璃望出去,這片黑牆同樣無邊無際,而且正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朝他們襲捲而來!

    面對這場連現代科技都預測不到的極端風暴,燃油吃緊的希望號,讓船長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催動引擎,和另一艘船一同駛進這令人膽寒的暴風圈中。

    「各位夥伴們,在我們的航線前方出現了一場沒有預料到的暴風雨,從它的規模可以預期接下來將會有劇烈的顛簸起伏,請各位同伴抓緊身邊的物件,注意安全,並且向神祈求,求神憐憫我們。」保羅用船上的廣播如此說道。

    船艙內因此激起了輕微的恐慌,原本各自忙碌的成員開始收拾筆電、資料,有的人還跑出船艙,想親眼看看這場風暴的規模,卻也因此被大自然的力量震懾得無法言語。

    原本平穩的海浪開始翻湧,甚至掀起了近五層樓高的巨浪,寬宏此時也算是親身體認到,以前在遊樂園玩的海盜船不只是一個遊樂設施,而是激烈海象的真實模擬。但是在這狂暴的怒濤當中,寬宏卻猛然想起聖經中與此相似的段落:使徒彼得在風暴掀起的巨浪中親眼目睹耶穌行在水上,並且邀請他走上前來。那時的彼得一時得以憑藉著對神的堅信而站上洶湧的水面,但是一聲震天雷響卻打擊了他的信心,讓他轉眼失足滅頂。神拉起他的時候不禁遺憾地說:

    「彼得啊,你為何如此小信呢?」

    一想到這裡,寬宏心中的些許恐懼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再次信靠神的喜悅。一路流浪至今,寬宏知道,神從來沒有應允他安穩幸福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看似永無止盡的磨難,讓他一再地得到,卻又一再地失去;讓他終於找到平安的同時,又再次遭受更加強烈的良心譴責。而今,他終於克服萬難,揚帆航向他心中渴望的彼岸解答了,但神卻沒有獎賞,而是賜給他更為駭人的狂風巨浪──為什麼?因為神要考驗,他的心中是否依然有信?

    寬宏的心中頓時湧現滿滿的信心和喜悅,使他得到了難以名狀卻又無比豐沛的勇氣,讓他踏著艱難卻堅毅的腳步,在眾人全都瑟縮惶恐之際,爬上了甲板,在狂風驟雨的洗禮下,跪伏在地,高舉雙手,感謝神、讚美神,感謝神賜給他比使徒保羅更艱辛而光榮的使命,在行至地極之後,還能憑著對神的確信揚帆啟航,航向人類文明的未來,親眼見證世人悔罪行義的種種事蹟之後,再將這一切的悔改,帶回蛾摩拉與索多瑪。神毀滅的旨意已經完成,人類重生的契機近在眼前,寬宏渴望看見的人造天堂就在怒海之後的彼岸,而他終於明白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續至今是基於神何等的安排了。

    「神要我親眼見證,並且勇於學習,然後將這一切化成新世界的福音,傳遍整個世界。」而寬宏心中想到的起點是:「從我的國家──台灣開始。」

    一如四十晝夜的大洪水終已平息,眾人眼前這看似沒有盡頭的極端風暴也終於逐漸遠離,而考驗之後的獎賞是甜美的,甚至同樣令人屏息而懾服的。在希望號航行的前方,平靜的浪潮之上不知何時憑空拔起一座直達天聽的彩虹,正當寬宏看得出神之際,人在船長室外的保羅突然指著彩虹拱門的中心,忘情地喊道:

    「陸地!寬宏!那裡就是歐洲了!那裡,就是你我心中企盼已久的──應許之地!」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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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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