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興》假灣生與真韓生
http://opinion.chinatimes.com/20170122003246-262104
假造身分、抄襲畫作,讓一段時代變動的歷史蒙上陰影。連出版社都要發表聲明承認自身專業與信譽受到傷害,確定不再供貨並且接受退書。
電影導演和書商都強調「歷史是真實的」,不因個人的道德瑕疵而動搖。但其實更重要的是,殖民者後代緬懷在殖民地統治時期的美好時光,其實是以被統治者的權利受損為代價,諸如日人比台人更容易進入台北一中、台北帝大等,這樣的「歷史」對發動戰爭的原罪,有符合比例原則的反思嗎?欠缺適度的戰爭譴責,「皇軍」變裝秀會否如「納粹」變裝秀一樣層出不窮呢?
相對地,真正的韓國生卻返鄉難的故事,一直到去年才因電影《德惠翁主》而廣為人知。電影透過大韓帝國末代公主被迫離家的故事,悼念時代悲劇,並溫柔而堅定地譴責侵略者的不義。
「可憐如花似玉女,生於末世帝王家。」出生在宮中的德惠翁主原本有無憂無慮的童年,但7歲時父王被毒殺,13歲時被強行送往日本,與母親梁貴人從此生離死別。18歲時日本當局決定她的婚姻大事,連母親過世也無法返國。34歲時日本戰敗,她的返家路卻被獨立政權所拒,精神崩潰的她又被夫家拋棄,此後一直住在松澤(精神病專科)醫院。50歲時,軍事政變上台的強人在途經東京前往美國訪問的路上得知她的悲慘處境,才著命安排辦理她的歸國之路…。
南韓女星孫藝珍在電影中將德惠翁主演繹得絲絲入扣,並因此在去年底的韓國電影大鐘獎榮獲影后頭銜。她在受訪時說:「一般我看自己演的電影時都不會滿意」,會有「我要是怎麼做就好了的想法」,「作品拍完後總是會覺得有遺憾、後悔之處」。但這一次,也許是歷史人物的故事太過悲慘,張力太強,她沉浸在德惠翁主的角色中,甚至在第一次看試片時哭了出來。
劇中德惠翁主的至親一個個離開她,先是父王、母后,然後是貼身乳娘福順、青梅竹馬章漢…。在海灘上的一場戲中,偷渡逃離日本的計畫被識破,革命志士一位位犧牲,連最後的守護者章漢也中槍倒地,她被兩個日軍夾住帶走,仍不斷朝向章漢呼喊,眼神裡出現的是人類最深沉的絕望。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國破家亡烽煙起,飄零淪落斷天涯。」末代王女的悲慘際遇打動人心,人們也因此被深深觸動,才會真心祈願和平,反對侵略戰爭。這才是歷史記憶的永恆價值。
其實不僅《德惠翁主》,南韓近年多部叫好叫座的電影,如《鳴梁海戰》、《暗殺》、《密探》都在描述亂世中「勇者生,畏者死」的英雄故事。勇者生,因其賺人熱淚的正氣長存;畏者死,因僅顧私利的苟且難以為繼。相形之下,台灣對懷日電影的厚愛,對《1895》等電影的漠視,是不是糟蹋了歷史在島嶼上留下的苦難印記?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
中時快評》一切都是假的!
海濤法師弘法時一句「假的!哎呀,我眼睛業障重啊!」是近來閒磕牙最常引用的笑料。沒想到台灣社會近日浮躁,眼見為憑竟然都是假的!
《灣生回家》牽動老一輩台灣人對日本的孺慕之情,沒想到作者田中實加被爆不是灣生後代,假日本人身分只為豐富故事性,尋求更多拍片、出書資金。如今還有多少人的眼睛業障重,會信其故事為真?
更勁爆的是「越南版灣生」藝人海倫清桃,外型亮麗有「越南林志玲」美譽,原來她已婚18年,不過老公好像是假的、從沒性生活,只把她當謀財工具。劇情每日一爆,哪一部分是真的?粉絲們眼睛已塞滿業障,搞不清楚了。
作者及藝人造假,墊高身分烘襯感人情節,影響的只是讀者與粉絲。如果是政府施政亂無章法,搞得民怨四起,民調大幅滑落,硬說是假新聞所害,煞有其事設置闢謠專區及檢舉機制,那就真的拗功一流。
例如一例一休搞得各行業怨聲載道、激化勞資對立,行政院長林全受訪說出真心話「漲價是必然結果」,百業應聲喊漲,鬍鬚張等9大餐飲業卻被政院點名「喝咖啡」,後又因擔心挨批擾民作罷。
但政院認為外界批評都是假的,發言人徐國勇更謬誤引用物質不滅定律,堅稱漲價會回饋為勞工的加班費與休假。硬幹結果是物價真的接連上揚,於是又悄悄找超市量販業者喝咖啡,業者只賞臉不買帳,擺明年節前不漲、年後不保證。
林全12日於是再針對物價上漲,要求所屬「即時澄清勿損及政府形象」。按此邏輯,民怨四起都是假的,大家都應感謝政府德政。只是年節將屆,絕大多數人生活壓力大增,因萬物齊漲唯獨薪水沒漲、年終獎金有就偷笑,這才是真的!
海倫清桃自傳全假 出版社道歉:接受退書
海倫清桃2014年底發行自傳。(圖/翻攝自海倫清桃臉書)
「越南林志玲」海倫清桃8日坦承瞞婚18年,且身世、學歷、年齡都是假,引起外界熱議,而她過去以淒苦身世出版15萬字自傳,也與事實有出入,出版商「暖暖書屋」發出公告:「接受退書。」
海倫清桃2014年底發行自傳《我用勇氣與驕傲在黑暗中種下一道光》,以自身經歷為題材,真實故事感動不少人,不過隨著她身世曝光後,書中內容與事實有出入,讓大眾難以信懷。
出版社「暖暖書屋」也在海倫清桃開完記者會後發出公告,「自明天上班日(9日)開始,接受讀者退書,並全面回收市面上的書籍。」更為「書的內容有誤,造成大家困擾」道歉,用退書措施以示負責。
(中時電子報)
「阮氏驚逃」風波不斷 海倫清桃又傳和小鮮肉今年結婚?
2017-01-11 14:35
聯合報 記者楊起鳳╱即時報導
海倫清桃先前哭窮,現又改口稱有兩億身家。圖/摘自臉書
海倫清桃(本名阮菁桃)一天一爆已讓外界搞不清楚何者是真何者是假,她在8日隨同瞞婚18年的老公戴發奎開記者會的前一天竟遭周刊拍到她根本已有男友,還和新交往的小鮮肉十指緊扣逛大街,今又傳出海倫清桃和該名小王將於今年結婚,沒料到半途殺出她已結婚18年,讓小王無法接受簡直崩潰。
據稱海倫清桃新認識的小鮮肉是富二代,與海倫清桃在扶輪社的聚會認識,男方從事廣告業,30多歲,去年底聖誕夜2人一起參加朋友孩子的滿月派對,進而交往,兩人還計畫在2017年要結婚,不料兩人被拍到的隔天,就爆發她坦承結婚18年的事情,鮮肉男事先卻不知她已婚,據悉他目前處於崩潰中。
對海倫清桃如蜘蛛網的一連串不知真假的新聞陸續爆出,海倫清桃所屬經紀公司鳳凰藝能表示:「這已經是家務事,鳳凰藝能會先協助海倫清桃研擬怎麼透過法律途徑處理,目前不便對外發言,謝謝大家的關心。家務事不值得再浪費社會資源,深感抱歉,不再回應。這段期間,經紀公司將停止海倫清桃所有對外的演藝通告,待水落石出後再做安排。」
我見我思:葉家興》謊言像鴉片會上癮
《灣生回家》作者田中實加。(本報系資料照片)
學術論文造假風波未平,暢銷書身分謊言漣漪又起。如果是普通人的騙局也就算了,偏偏涉及的是頂尖大學與知名出版社。說謊者的通天本領,連見多識廣、公信力十足的機構都把關出錯,人們不禁要感嘆還有什麼能信?
值得注意的是,大學和出版社事後雖然道歉,但卻也塑造自己也是受害者的形象,對相關事件沒有大刀闊斧的反省處置。如此一來,在謊言的名利效益與受罰成本不符比例原則的情況下,恐怕類似事件還將層出不窮。
相較之下,西方對說謊者的處置就近乎零容忍。例如,荷蘭堤爾堡大學前社會與行為科學院長史塔佩在被揭發學術造假之後,不但被大學解除職務,甚至其社會心理學的博士學位都被取消。
史塔佩在堤爾堡大學創立行為經濟學研究中心,著作等身。2009年實驗社會心理學會頒發「生涯軌跡大獎」給他。他的研究設計往往簡單卻有趣,實驗結果也令人驚艷。但2011年他被研究生舉報數據造假。隨後調查發現他偽造高達55篇的論文資料,其中有些研究甚至根本沒有進行。
例如,他在《科學》雜誌發表的一篇論文,認為髒亂的環境容易促發人們的種族主義傾向。但其實,這篇宣稱在烏特勒支車站進行的實驗,根本子虛烏有。烏特勒支車站根本沒有論文裡提到的椅子。另外一篇多吃肉會使人自私與不善社交的論文數據,也純屬捏造。
東窗事發之後,史塔佩痛定思痛反省自己的謊言,完成荷語版《脫軌》一書,隨後被翻譯為英文版《假科學:學術詐騙的真實故事》。其中一段話描述最早的一個造假過程:
當時,我獨自一人在大學的豪華辦公室裡……打開研究數據的文件,將一個不符合預期的數字2改成了4……我看了一下辦公室的門,它是關著的……我看著數據,按下滑鼠完成統計分析。當我看到新結果時,整個世界都回到「合乎邏輯」的狀態。
原來,史塔佩之後愈來愈離譜的瞞天大謊,起始的動作只是將2改成了4的「小謊」!但是,謊言何以會像氣球一樣愈吹愈大?最近的神經醫學研究,透過核磁共振儀的協助,發現大腦會愈來愈適應謊言所造成的情緒不安。
倫敦大學學院幾位學者設計巧妙的實驗,發現在反覆進行的實驗中,雖然謊言的尺度愈來愈大,但大腦杏仁核活動的強度遞減。一開始的說謊,大腦的情緒反應激烈,但參與者為了得到高達35英鎊的獎勵,虛報罐子裡硬幣個數的數字愈來愈大。而愈來愈大的謊言,並沒有導致更強烈的杏仁核活動,反而大腦情緒反應逐漸適應了升級的謊言。
這篇發表於《自然神經科學》期刊的論文,提供了小謊「升級」的生理證據。因此,雖然「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但前提是說謊者必須面對適當的後果。否則不斷升級的謊言,恐怕會讓大學與出版社的聲譽不斷流失。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副教授)
《灣生回家》未竟之問(上):消失的吉野會,與舊月曆紙的背面
歷史圖書《灣生回家》作者、紀錄片《灣生回家》監製田中實加造假事件風波,自去年12月中旬延燒迄今。 圖/《灣生回家》
歷史圖書《灣生回家》作者、紀錄片《灣生回家》監製田中實加的盜圖、身世造假風波,自去年12月中旬延燒迄今。1 儘管田中實加、紀錄片導演黃銘正等人先後發布聲明,或認錯,或澄清,而在遠流承諾退書、紀錄片導演黃銘正擔保紀錄片真實性之後,風波似乎日漸平息。但事實上,這些時間以來,相關各方的發言,反倒指出許多尚未解決的問題。
以下,筆者將藉著公開資料,初步釐清《灣生回家》紀錄片、書籍的真實性問題,並在此基礎上,指出那些應繼續追究,但尚未被處理的問題。
最初的揭發
去年12月22日,PTT網友Howibin在八卦版發表了「[問卦] 有沒有田中實加被產經認證是假日本人的八卦」 一文。在這篇「問掛」文中,Howibin張貼了產經新聞台北支局長吉村剛史發表的〈日台の絆の真実と『湾生回家』の仕掛け人の嘘〉掃描文檔及結語翻譯。2 不久,網友FeAm將吉村全文譯出 。
根據網友FeAm的翻譯版本,吉村在〈日台の絆〉一文中,敘述自己2013年來臺採訪,發現田中實加並非灣生後裔,也非日本出身,而是臺灣人的經歷。文中並附上當年採訪後,於 5月24日刊載於產經新聞的專欄文章「嘘から出たマコト」 。對於灣生的真實故事,卻由一個虛造身份的人提出、主持電影企劃,吉村感到相當疑惑。
Howibin的發文除了吉村剛史的文章外,更附上一篇18日於臉書發表的匿名揭發文連結 。這篇匿名的揭發文指稱《灣生回家》作者、《灣生回家》紀錄片製作田中實加(陳宣儒)雖然對外聲稱是畫家,以賣畫為《灣生回家》籌措資金;但她在臉書張貼,宣稱是自作的繪畫中,卻不乏盜圖修改的狀況。揭發文眾多而詳盡的示例,清楚地、可信地證實了田中實加的剽竊行為。
「田中實加是灣生回家的作者,竟然被爆出賣畫籌錢中所賣的畫是抄襲的?還被產經新聞台北支局局長說是假日本人...難道灣生回家要黑了嗎?QQ」,文末Howbin如此問道。
訊息一揭發,立刻引發網友嘩然。造假的質疑不僅限於田中實加的自敘,更推向了《灣生回家》紀錄片與書籍。網友們找出管仁健在2015年10月電影上映(10月16日)後發表的〈鍵盤小五郎看賈彎彎回家熱〉 ,質疑紀錄片內容亦有問題。
隔日,管仁健也寫了一篇〈起風了!尚書大人們請看灣商回家〉 。在〈起風了!〉文中,管仁健延續去年10月的文章,進一步批評田中實加捏造生平;但就紀錄片或書中內容的可信度問題,則未繼續討論。
田中道歉聲明反倒證實造偽
面對網友的質疑,田中實加先是聲稱自己是臨摹而非盜圖,他的伴侶、紀錄片《灣生回家》歷史顧問之一的杜正宇,則在第一時間表示募款所賣的畫作非張貼之畫作,並表示對田中的攻擊,實際上是不滿杜正宇的人士所為(其後該文刪除或不公開,時間未知)。田中實加在23日接受《中國時報》專訪 時坦承錯誤,但仍堅持自己確為灣生後代。
28日,《壹週刊》跟進報導,實地訪查高雄陳家 ,也採訪 在2013年即質疑田中實加身世的吉村剛史,以及對灣生、花蓮文史議題熟悉的翁純敏(花蓮縣青少年公益組織協會召集人)等人。《壹週刊》對兩人的採訪報導不僅說明當年採訪經緯,也就書中部份內容提出質疑。至此,田中實加方才在月底向遠流出版致歉,並透過遠流出版創辦人王榮文發表道歉聲明 。
但這些澄清並未增加田中書中故事的可信度;事實上,反倒顯示了田中在《灣生回家》一書中有更多造偽。3
在道歉聲明中,田中實加除承認盜圖外,也就身世、拍片、著書、書中內容等做出澄清說明。除整體性的說明外,田中特地就管仁健質疑的啞巴嬸,以及翁純敏質疑的國田宏兩處細節,進一步提出澄清。
就翁純敏就其不曾出席2006年的吉野村會的指控,田中表示「至於2006年的吉野會,我是請朋友去,託他把資料取回,事後也收到當季會訊。但我確實認識不少吉野會老灣生。」
可田中在寫這篇聲明時,顯然忘了她藉「吉野村會」開頭的故事不只國田宏一位,還有一位「泉子奶奶」。他在《灣生回家》書中「遙遠的掛念——泉子奶奶」一節的開頭,是這樣寫的:
二零零六年四月,為了尋找田中櫻代、竹下健志、竹下朋子過往的蹤跡,我到日本福岡參加『吉野村會』,……我在會場中看見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被推了進來, 他是泉子奶奶,因為他不願意離開核爆的廣島,所以身子似乎比一般人差。他把畢生積蓄都盡可能拿來參加每一次的灣生聚會,他的目的是要尋找一位在花蓮出生的灣生——林田移民村寄養家庭的森井哥哥。」(粗體為筆者加強)4
既然田中不曾參加吉野村會,這一段敘述也就是明顯的捏造。
由此,我們恐怕不得不做出這樣的判斷:田中並未就書中所有的故事的可信度進行全面性的處理,而是與事件之初一樣,採取質疑到哪裡,回應到哪裡的手段,意圖繼續矇混。這使得我們不得不進一步就其內容進行基本的考證。
我們不妨繼續閱讀書中這位泉子奶奶的故事。讀完之後,我們會發現:田中所說的故事相當強調戰後分別、乃至天人永隔的悲情,但傳主本身的面貌卻相當模糊——這正是全書多數故事的特徵,田中尤好講述親人或愛人因戰後混亂、引揚(遣返)分隔、錯過、相思的故事。瀰漫在全書多數故事的,並非是人生的曲折,而是遣返分離帶來的悲情。
但是,任何一個實際進行過口述採訪的人都可以發現:這些故事的資訊量不僅比不上一般兩小時的訪談所得(即便需要翻譯,恐怕也能在兩小時內取得比書中故事更詳細的經歷),也往往沒有一般制式訪問會留下的標準資訊:如家庭背景、個人經歷、在臺經驗、返日(引揚)經驗、接觸、參與灣生組織的過程等。
而且,照田中的敘述,他與泉子女士至少見面過兩次,但整節卻沒有任何一張泉子女士的近照——無論是訪談照片,或者是2008年返回花蓮領取「出生戶籍謄本」的照片都盡付闕如,反倒以四張廣島照片填充版面。
這些基本資訊的缺乏,以及確定捏造的開頭,不僅令人難以相信這是努力十多年的成果;也令人不得不懷疑這一節,也是一個編造故事。
《灣生回家》書中圖片的問題
事實上,缺乏近照的問題並不只是在「泉子奶奶」一節中出現,在「山崎秀子」、「堀上爺爺」、「瑞行將軍」、「池內珠惠」、「桑島靜子」、「吉村爺爺與謝奶奶」等章節中,都有同樣的問題。
相較於這些欠缺近照的章節,紀錄片中出現的清水家族(清水半平、清水靜枝、清水一也)、富永勝、松本洽盛、竹中信子、片山清子家族,以及多次回訪臺灣的土井準一、吉村和就等人,則都有收錄似為影片截圖,或者是直接拍攝的近照,相關的基礎資料也往往更為堅實(但仍舊不夠完整)。這令我們不得不問:其他章節為何沒有近照?若是採訪時沒有留下照片,那是什麼原因?而若是受訪者不願刊載,何以對方願意提供舊照片呢?5
就圖片而言,書中問題不僅這些。其他如田中只見過一次的啞巴嬸照片竟能收錄在書中,不知從何而來?若是來自其「日本奶奶」田中櫻代,何以啞巴嬸照片的解析度甚至比田中櫻代照片更高?也非其表示「有不少媒體報導」的那次重逢所留照片?6
此外,田中在「吉村爺爺與謝奶奶」一節中表示吉村爺爺為吉野站站長獨生子,花蓮港廳立農林學校的學生,但附上的照片中,男子卻穿著「松永畳商」的工作服(頁189),也著實令人不解。在傻瓜相機尚未發明的年代,為什麼會有車站站長獨子,農林學校的學生,選擇穿著榻榻米店的工作服,到相館裡拍攝正式照片,並留存,交給心儀的女子呢?7
最令人不解的圖片,或許要屬「山崎秀子」一節中的採訪日曆紙(頁163)。從照片中可以看到,該日曆紙正面表記的時間為農曆十一月初六、初七,西曆27日、28日,星期六、星期日。文中記敘的採訪時間是2009年6月,但筆者利用中研院「兩千年中西曆轉換」 系統,自2008年開始查詢,符合日曆紙時間的,卻是2014年12月27日(農曆十一月初六星期六)、28日(農曆十一月初七星期日),下方圖片的23日星期二,則可能同是2014年12月的23日。8
《灣生回家》2014年初版中的童爺爺採訪日曆紙。 圖/作者翻攝自《灣生回家》
上方採訪紙特寫,可以看出背面「初六、27、星期六」、「十一月、28」的字樣。 圖/作者翻攝自《灣生回家》
或許田中要主張這是以舊日曆紙進行的採訪,就如他主張自己雖未參與吉野村會,但「確實認識不少吉野會老灣生」一樣。但是,西曆與農曆日期一致的日子19年才會出現一次——即便西曆、農曆時間相同,星期也不會相同。上一個農曆十一月初六,西曆12月27日是1995年,當天是星期三,而非日曆紙上的星期六。即便我們無視這些曆法的限制,1995年的日曆紙到了2009年,也該泛黃脆化吧?
顯然,這個採訪日曆紙是2013年以後的偽造物,而非2009年6月採訪的原品——如果那一場採訪真的存在的話。
有趣的是,在2015年的「全新增訂版」中,不知是作者,或編輯留意到此一破綻,將能夠辨識出農曆時間的第一張日曆紙抽換成了「山崎秀子年輕時的照片」,一樣,沒有近照(頁163)。
2015年全新增訂版中刪除了上方採訪日曆紙。 圖/作者翻攝自《灣生回家》
下篇:篇篇聲明,是澄清致歉,還是打馬虎眼?
在身世造假風波後,許多人開始以陳宣儒或陳金燕稱呼田中實加,以諷刺、抗議她的造假行為。但筆者仍沿用田中實加之名稱,原因在於:一、人們要使用什麼樣的名子,是個人認同的範疇,筆者仍舊尊重田中個人的認同。二、田中至少從2000年前後,便以此名字在出版業界行走,製作、出版繪本與語文教材,在2012年前後與花蓮地方文史工作者接觸,並引發後來陳義正等人與田中實加之間的糾紛,進而合作破裂。就較為長遠的角度來看,當前的造假並非一朝一夕的問題,而是此人長期以來的問題。使用「陳宣儒」或「陳金燕」,筆者認為較無法與其先前作為相連結。
原文刊載於川瀬健一編輯,《台湾映画 2016》 (東京:東洋思想研究所,2016.12.15)。
以下,筆者將以參選金鼎獎的2014年初版為基礎進行討論。本文寫作期間,《壹週刊》又於1月4日刊出〈出版史上最大騙局 田中實加道歉破綻多〉 一文,內容仍著重在田中櫻代是否存在,而非就書中其他部份進行考察。
田中實加(陳宣儒),《灣生回家》(臺北:遠流,2014),頁154。2015年全新增訂版同頁。
本書收錄的舊照片也頗多令人困惑之處。除部份花蓮老照片早已由文史工作者揭露、出版,而文中卻標注田中實加提供的出處問題外,書中不少老照片解析度極低、明顯是非專業地翻拍,也令人感到編輯作業「不夠嚴謹」。
田中櫻代與啞巴嬸美紀兩人的故事,在管仁健、吉村剛史等人的質疑,與田中一變再變的說詞下,已經幾乎可以確定是虛構人物。除前人已經指出的部份外,田中櫻代的故事尚有頗多可疑之處:首先,作為花蓮商人之女,卻住在農業移民村吉野村,而非花蓮港市區本身便令人難以理解。其升學經驗也頗不尋常(臺北第一高等女學校校友舊有「綠會」組織,雖已解散,但應有完整名冊可供考察。)。更不要說,生活在東部移民村,後來搬至臺北的田中櫻代,如何認識住在高雄岡山的美紀?書中也未有所交待。
田中實加(陳宣儒),《灣生回家》,頁189。2015年全新增訂版同頁。
田中實加(陳宣儒),《灣生回家》,頁163。2015年全新增訂版同頁。
《灣生回家》未竟之問(下):篇篇聲明,是澄清致歉,還是打馬虎眼?
書本身有問題,那麼《灣生回家》的紀錄片呢? 圖/牽猴子提供
編按:
《灣生回家》未竟之問,上篇從吉野會是否出席與月曆紙上的日期,對《灣生回家》一書作者田中實加(陳宣儒)提出扣問,而下篇即將從紀錄片的真實性談起,進而檢視遠流出版社的處置方式,並認為金鼎獎、金馬獎應提出實質上的作為,並建立一套對未來同樣情事的規範程序。上篇請見:〈消失的吉野會,與舊月曆紙的背面〉 。
書本身有問題,那麼紀錄片呢?
管仁健的〈鍵盤小五郎看賈彎彎回家熱〉刊登之時,正是紀錄片上映的時候。就時機與編輯選用的圖片來看,應可視之主要是針對紀錄片而來。但事實上,管仁健在〈鍵盤小五郎〉文中對灣生的描述,並不切合當前研究成果。
在臺日本人確實有不少的官吏及其家眷,但亦有屬於底層的農業移民乃至性工作者,無法概一而論,所稱「日治時代灣生家庭都是統治階層」並不真確。1 管仁健的戰後個人經驗有其真實性,但也未必能夠涵蓋所有灣生的戰後處境。因此,單就管仁健的〈鍵盤小五郎〉一文評斷紀錄片是否屬實,並不恰當。此外,管仁健將紀錄片、書、田中實加三者視為三位一體,一併批評的評論方式,固是受宣傳及媒體報導影響,但對釐清事實,也沒有幫助。
在宣傳及媒體報導影響下,以為本片是田中實加作品的人相當多。畢竟,不僅電影上映集資計畫 是由田中實加發起,強調田中個人故事,就連電影海報也醒目地寫著「田中實加(陳宣儒)嘔心瀝血製作」。筆者在去年實際觀看此片之前,也以為這是田中實加的作品,直到進了戲院,字幕打出「導演黃銘正」時,才發現導演另有其人。
這也是筆者始終堅持田中實加事件必須與紀錄片本身的真實性分開看待的原因:影片不僅另有導演,相關的工作人員、受訪人員也為數眾多。要能在這麼多人參與的狀況下,在最終影片造假,實有困難。影片內容也與田中實加個人故事關聯不大,實無法直接將田中個人的造假,推至電影本身也有造假。
恰巧,在管仁健發表〈鍵盤小五郎看賈彎彎回家熱〉的前一天,《放映週報》刊載了一篇導演黃銘正的專訪 ,其中便提到監製與導演想法不同,以及劇組本身做了獨立的田調。
導演本人除接受《放映週報》專訪外,另外在10月14日到11月6日間,在個人臉書上前後刊載了七篇的「灣生拍攝」。2 這七篇短文中,最重要的是10月18日發表,19日修訂的「灣生拍攝3 」,也是近日被一些影評人翻出的一篇。在該篇貼文,導演直接了當地說道:
紀錄片應該要有人物,故事裡也應該要有主角。在511之前,我們只有清水家族的人物可供採訪,正直親切的清水一也先生三歲時回日本,對台灣幾乎沒印象,須田姐妹則有許多花蓮成長的童年趣事。MICA給出來的灣生資料零碎不完整,而且人物幾乎都過世了,其中有一個極吸引人的愛情故事:童爺爺與山崎奶奶,就是類似海角七號的真人版,請當時的執行製作先進行田野調查,她回來的答案是:沒有啊!找不到童爺爺。咦…?回去問MICA,她的回答是童爺爺後代不想曝光。MICA委託范桑拍攝紀錄片,范桑找我擔任導演,照理說出資的MICA應該最了解灣生,會有一堆灣生資料,試著詢問MICA關於她自己的灣生經驗,得到的答案也像她給的資料,樸碩謎離、頭尾連接不全,那些未被證實過的片段、主觀式的灣生訊息僅能供拍攝虛構的劇情片作參考,對記錄片可能沒有幫助甚至會誤導,於是慢慢地,我已有心裡準備,就是整個打掉重練。
田中實加造假事件發生後,導演則在24日於臉書發表澄清 ,表示「陳小姐是出資方,並無參與本片拍攝工作」,也說《灣生回家》的書籍寫作是在紀錄片之後,部份內容來自影片拍攝後採訪人物的日文翻譯稿,書中對片倉千歲及家倉多惠子的描寫也有部份誤寫。導演的說法與不僅與先前的「灣生拍攝」系列文相合,也與書中呈現的狀況相合:有在紀錄片中出現的傳主,不僅有較多的回訪細節,也都有近照。
2014年10月博客來OKAPI的田中專訪中 ,提及「書中的22則灣生故事,她揀選其中八名人物成為紀錄片主角」,這樣的說法被許多媒體傳佈,形成一般先有書,才有紀錄片的看法。3 但是,就常理而言,書跟紀錄片應當至少是同步進行之工作,否則,許多早期的回訪畫面不可能出現在紀錄片中。所謂二十二位中挑選八位,一般人認為先有書,才有紀錄片的說法不僅不合常理,也與導演說法不合。
更重要的是,《灣生回家》書籍於2014年10月出版時,並未收錄紀錄片中佔有相當地位的家倉多惠子故事,直到2015年9月增訂版才增添。這是因為家倉多惠子是導演在2013年方才藉花蓮港會接觸 ,並於2014年冬天赴日採訪 ,2014年10月出版的《灣生回家》便不可能收錄。另外,在「灣生拍攝5 」中,導演更表示「灣生採訪人數,要算上鏡頭的就有三十多人,總共訪問人數可能逼近五十位左右。」
導演不同的說法、書籍第一次出版時欠缺紀錄片中份量頗重的家倉多惠子故事的情況,都否定了先有書,再有紀錄片的說詞。紀錄片本身有獨立田調、採訪、拍攝不僅是導演本人的說法,也有曾協助翻譯的學生的間接證言 、在地文史工作者的肯定 。
儘管實際情況仍需要更多的證據與說明,甚至第三方的公正調查。但顯然,灣生歷史、紀錄片、書、田中實加之間的關係,顯非許多評論者的混一而論,或者簡單切分為二(真實的灣生歷史 vs. 造假的田中相關產品)能夠處理,而需要更詳細、小心的檢視——這點相當重要,筆者在後面將會就此提出一些問題。不過,至少單就紀錄片中,各種紀錄影音的真實性這一點而言,應是經得起考驗的。
遠流出版無法置身事外
筆者並非以日治時期日本移民、戰後引揚為專攻,以上僅是以個人經驗,以及對書籍內容、公開資料與紀錄片觀影記憶做出的簡單考察。筆者認為《灣生回家》紀錄片本身仍有一定的可信度,但《灣生回家》這本書中的故事,恐怕仍有不少捏造。
就在本文寫作期間,遠流出版卻發出六點聲明 。其中,針對《灣生回家》書籍的真實性,遠流表示「《灣生回家》書中有關灣生史實,出版前編輯實已盡力求證,並邀請臺灣史學者專家進行書稿審訂,而製作過程中編輯亦親眼見證數位書中灣生主角與作者密切互動,因此咸仍相信主體內容之真實性。」、「田中實加事件的本質,是作家個人的誠信問題連累了作品的可信度。遠流的專業和信譽也受到了傷害。但灣生歷史是真實的,灣生歷史廣為台灣人所知,田中實加還是有貢獻的。」
筆者並不否認灣生議題廣為人知,圍繞著《灣生回家》書籍與紀錄片的人們有所貢獻;筆者也不否認灣生確實存在,且非人人都像管仁健所描述是統治階層。但是,筆者不能同意遠流聲稱「咸仍相信主體內容之真實性」。就筆者上一節的考察來看,遠流出版恐怕未在田中實加爭議後重新審視《灣生回家》內容,而直接發布了這篇聲明。
而我們必須要問:編輯們難道真的沒有在編輯過程中察覺異狀嗎?
在《灣生回家》一書爆發爭議,而人們咸信田中櫻代與啞巴嬸為虛構人物的現在,一些出版先進開始討論「非虛構寫作」的編輯問題。但是,在這之前,遠流恐怕必須先說明,2015年版抽換163頁上方採訪日曆紙的作為,究竟是為何而來?如果是作者執意抽換,那還能說是田中造假。但若是編輯發現有問題而意圖掩蓋,則遠流顯非「再次進行更縝密之求證與勘誤」便可交差,而是必須進一步交待兩個版本的成書過程中,編輯與田中之間的往來、參與狀況。4
不僅遠流出版提出的聲明避重就輕,遠流出版創辦人王榮文先生代田中實加發表道歉聲明的行為,也即頗為古怪,田中本人並非無法直接對媒體發言,何以王榮文要代為發表呢?而代為發表,又怎麼能夠無背書意含?
遠流出版願意改變態度,接受退書固值得肯定。但《灣生回家》是一本存在偽造、編輯、出版瑕疵的圖書,這不是遠流「出版前編輯實已盡力求證」、「遠流的專業和信譽也受到了傷害」能夠含糊帶過的。5
筆者並非要一筆勾銷遠流長期在科學、文學、文史出版方面的努力與貢獻。但《灣生回家》這本書的出版與善後,遠流的處理確有許多令人難以接受的迴避。王榮文先生與遠流出版在提出「大家共同面對的嚴肅挑戰與重要課題」之前,恐怕得先就本書的編輯、出版過程重新審視、提出詳細說明。否則,人們又怎麼能夠相信這不是另一個勇於認錯,絕不改過的洪蘭劣譯事件呢?
無法置身事外的,尚不只遠流出版,參與該書審定的鍾淑敏教授,亦有必要公開說明其審定工作之狀況,如有問題,也應負起必要的責任。6 而臺灣歷史博物館也應就田中實加及其男友杜正宇合撰,發表於該館館刊《歷史臺灣》的〈灣生回家:日本人的歸國與鄉愁〉 一文重啟審查,決定是否撤回。7 甚至,歷史學界也必須思考學術知識如何介入大眾書寫的問題。
圍繞著紀錄片的未解之謎
1月3日,媒體報導 田中實加提出七點質疑,準備向導演採取法律行動。一些人將此視為笑話。但田中的質疑,確實點出了一個重要,而被忽視的問題:圍繞著《灣生回家》導演黃銘正、牽猴子行銷公司與田中實加之間,仍有許多兜不攏的說法,尚待釐清。
在造假風波後,導演黃銘正表示田中實加並未參與拍攝過程。田中或許沒有參與拍攝,但無論是牽猴子行銷公司的王師 ,或者是在地文史工作者 ,都肯定田中在行銷與週邊活動的付出。此外,黃銘正導演雖表示田中實加沒有參與,但也沒有為影片扛起所有的責任,始終沒有回應吉村剛史對於未經同意使用畫面的指控。到底,田中在《灣生回家》紀錄片產製過程中扮演何種角色,相關人士仍有必要進一步釐清、說明的必要。
田中實加、導演、製片、牽猴子行銷公司等相關人士更應該對外說明的是:為何本片一反一般以導演、故事為重心的電影宣傳模式,而自始至終以「田中實加(陳宣儒)嘔心瀝血製作」作為對外宣傳的主軸?這並非是紀錄片同行一句「光環蓋過紀錄片導演黃銘正 」,將問題歸至田中與行銷即可帶過。
重建核實與倫理機制比追回獎項更為重要
在田中道歉後,輿論開始有收回金鼎獎非文學圖書獎、紀錄片補助、金馬獎入圍資格的聲音。
就紀錄片部份,金馬獎並無詳細規範,此部份留待金馬獎執委會與當年評審們進一步討論。而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的〈103年度紀錄片補助要點 〉中,亦僅有「獲補助者之申請資料有虛偽不實者,本局應撤銷其補助金受領資格,並解除契約,不退還履約保證金,獲補助者應無條件繳回已領之補助金」的規定,若申請資料中無造假,則無收回之理由。
至於金鼎獎,則與紀錄片補助類似,有「不得以虛偽不實之文件、資料報名、參賽」,否則應撤銷追回的規定 。
但無論是金馬獎執委會,文化部或文化部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都不應僅就是否撤回《灣生回家》提名、補助或獎項討論。金馬獎執委會與影視及流行音樂產業局在檢討是否撤回之餘,也應考慮是否在未來的競賽規章、補助要點、及審議過程中,增加對紀錄片倫理問題的規範與討論;而文化部也應重新審視金鼎獎評審過程,了解為何內容並不充實的《灣生回家》能在評審過程中脫穎而出。檢討之後,也必須對大眾做出說明,提出改進之方。這才是遠比追回獎項更重要的,也更必須的工作。
事實仍須追問,責任尚待釐清
在田中實加造假事件告一段落後,許多評論者從整體產業、媒體、社會文化的角度做出各種評論。但筆者認為,在討論這些宏大的整體問題之前,仍須就基本的、切實的問題仔細考察。筆者前文的簡單考察也說明了,造假事件發生的原因,不僅僅是這些論者所指的文化問題,更直接的原因是人們忽視了必要的基本工作——如果出版編輯在發現內容不夠充實時便停止出版,如果學界在出版後有恰當的評論,如果媒體在當初沒有隨風起舞——這些基本工作的忽視,正是風波越演越烈的直接原因。 8
可怕的是,「事實是什麼?」這個仍舊是最重要,最核心的問題,尚未釐清。但媒體與大眾已開始滿足於「田中造假而紀錄片為真」的初步結論,而未繼續主動、貼近、踏實地考察既有的證據,追究尚未釐清的問題。
當今,不斷追求即時性的媒體,報導訊息日益碎片化,根本無力為讀者釐清基本資訊,甚至是進一步的查證。部份媒體甚至趁勢炒作,更增添混亂。一面是忽視切實的角色釐清與隨之而來的責任問題的媒體,一面是簡單地將之歸因於過於宏大的社會、文化面向的評論人。這樣的檢討,不僅無法找到改變的支點,也恐令相關反省只會在群情激憤過後,隨之煙消雲散,而令當事人得以矇混過關。下一個造假事件的爆發,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屆時,媒體會是令當事人含混過關的幫兇,還是釐清事實的對抗者呢?
如鍾淑敏、張素玢、林玉茹、陳鴻圖等學者著力的移民村,即是以經濟情況較差的農業移民為主。這些經濟能力較差的日本移民,或共享「內地人」對殖民地人的優越心態,但實際上並非統治階層。
灣生拍攝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在導演記者會後,《民報》楊惠君所寫的〈《灣生》家倉奶奶心酸問導演:大家會不會以為我們也是騙人的?〉 中所述內容與這七篇「灣生拍攝」大抵相同。
類似的說法,如《遠見》雜誌2015年10月號專訪 :「一共耗時三年,拍了7萬分鐘,記錄22位灣生,最後挑選出8位,剪出110分鐘。」;2016年8月香港《信報》專訪 :「結果片中只看到八個人,但其實拍了22個人,因為有些人不想被人家知道,或家裡小孩子不想被人家知道,後來都改變主意了。在書中有33個人,其實在一校(校對)時有幾個人說不想上來,到了二校又有幾個人一不想上來,結果一刪再刪。」
衛城出版總編莊瑞琳在〈謊言的條件〉 中,認為本書「明顯是編輯搶救的成果」。這樣的理解更為寬容,但若屬實,也導向類似的問題:為何遠流決定出版這樣一份在編輯時就可發現明顯瑕疵的著作?而不是讓編輯專業正常運作?
此外,遠流出版公司對著作權問題的說明也令人感到不解。儘管田澤文化公司擁有著作權,但它並不會自動轉讓給,或令公司負責人共享。正如遠流出版公司所擁有的各種權利,不會自動轉讓,或令負責人擁有,或共享一樣。
鍾淑敏教授似有在個人臉書以好友限定的方式,對此事件以及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發表簡單的感想,但並非公開發文,筆者不加以評論。
田中實加、杜正宇,〈灣生回家:日本人的歸國與鄉愁〉,《歷史臺灣》第10期(2015.11),頁103-130。
就此而言,不得不肯定前《壹週刊》記者,現任職《鏡傳媒》的李桐豪先生,在採訪中敏銳地感受到矛盾之處,而編輯臺也同意將其此一矛盾,保留在最終刊出版本中 。
史上最認真! 租書店出寒假作業:莫忘納粹歷史
http://udn.com/news/story/7314/2216709
2017-01-08 03:59聯合報 記者馮靖惠╱報導
白鹿洞師大店用心整理出20部納粹相關電影,更寫上「寒假作業,勿忘歷史」。 圖/截自白鹿洞師大店臉書 分享
日前光復高中納粹事件引起軒然大波,刺激教育界省思台灣歷史教育的缺失。連鎖DVD租書店「白鹿洞」師大店,特別整理出20部納粹相關電影,公開展出,並綁上黃絲帶,更在旁寫上「寒假作業,勿忘歷史」,包括偷書賊、辛德勒的名單等等。
對此,台大教授李明璁大讚:只要有心,到處都可策展,都可教育,真是史上最認真的白鹿洞。
白鹿洞師大店也在臉書專頁上寫道,「漢娜鄂蘭:『人類最大的邪惡,在於無法思考,只知盲從。』 納粹到底有多可怕,20部經典電影拍下沉痛戰爭教訓,別再把這段歷史當玩笑了。」
王正方/政客愚弄歷史 愚弄「這個國家」
http://udn.com/news/story/7340/2216522
2017-01-08 03:02聯合報 王正方(電影導演)
新竹市光復中學「歲末感恩·光復有愛」變裝遊行,有班級扮納粹德國親衛隊,還出動虎式戰車惹爭議。 圖/截自網路 分享
光復中學校慶,有同學身穿納粹軍裝、揮舞納粹旗幟。以色列和德國駐台單位發出嚴重抗議,得罪不起!「這個國家」的領導層立刻道歉、撤銷該校補助津貼、查辦負責人、校長辭職,快速平息快要因星星之火而引起的燎原之災。事件過去,沒人再提它,現代人患嚴重的健忘症,不足為奇。
某教授與中學生座談,問起希特勒來,只有一位同學知道他是德國人,許多同學將希特勒和希拉蕊混為一人。感嘆,台灣的教育真失敗,學生缺乏國際觀,對二次大戰這段歷史怎這般無知?
真正無知、不具國際觀的大人可能更多,還有心懷特定政治目的政客,扭曲掩蓋歷史事實,為己牟利,才是造成普遍無知的根源!有政客說:當今台灣許多人不知反納粹,要怪國民黨,國民黨在大陸時,曾與希特勒政權關係良好,蔣深受希特勒影響,所以要反納粹就需先反蔣,如今「蔣廟」還在台灣,如何反納粹呢?繞了一圈,又回到台灣藍綠惡鬥,用心良苦!這種拗法,也算是別開生面。
老蔣先生領導全中國時,請來多名德國軍事顧問,購買武器,接受德式訓練。據說他效法希特勒,成立「藍衣社」。但早期的台灣歷史教材,對納粹屠殺無辜暴行,全力譴責,四五十歲以上受過教育的人,不會對希特勒、納粹一無所知。
蔣公在台初期,透過岡村寧次大將,秘密邀請多位日本軍事將領來台,成立「白團」,長期培訓國軍軍官。二次大戰甲級戰犯岡村寧次,戰時指揮整個日本亞洲占領區:中國大陸、滿州國、東南亞各國,犯下的滔天罪行,與希特勒在伯仲間。據傳,岡村在東京法庭審判罪刑較輕,是蔣公為他說情。
「白團」這段史實,未曾公開,知道的人少,因為它是威權時期不可告人的秘密。當下的新政府正來不及的巴結日本右翼,但凡日軍在侵華、侵東南亞各國戰爭中的姦淫擄掠、燒殺搶劫等暴行:南京大屠殺、七三一部隊以活人做細菌武器實驗等,一律略過或不提。還要確立立場:台灣在二戰時的祖國是日本軍國主義者,台灣應當是日本的「南方國境」(不止是過去式?)。
蔣公曾心儀希特勒強國之道,推崇岡村寧次指揮才能、燒殺無赦的凶悍,固不能苟同;如果反納粹必先反蔣,那麼反蔣也必須反對日本軍國主義殘暴!日本軍國主義者在滿州國、抗戰八年、東南亞戰區所做所為都應翔實的編入歷史教材,同時詳盡講述納粹在歐洲的滅絕人性行為!
教材太多,編排不下?最重要的二戰史實,納粹與日本侵略者的惡行,人人須知,不可以省略掩蓋或扭曲。以色列駐台代表建議:組織台灣學生看電影「辛德勒的名單」。認清日軍的罪行,應讀齊邦媛老師的書「巨流河」,其中有:日軍占領某個縣城後,把反抗軍領袖的人頭割下來,掛在城門上;澆油漆在抗日份子身上,點火燒死…。
為達政治目的,便肆意的玩弄、扭曲、掩蓋歷史,結果是愚人不成,反愚弄了自己。謊話連篇、愚蠢無知、缺乏國際觀,長此以往,台灣怎麼走得出去?(作者為電影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