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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京上空撒傳單的台灣人 推崇日人嘉南大圳 勿忘漢人瑠公圳 華春瑩促名.. 否認南京大屠殺 中共抵制日本APA酒店
2017/01/25 14:42:10瀏覽877|回應0|推薦0

 

另一種凝視:楊渡》在東京上空撒傳單的台灣人

                            

臺灣議會設置請願要求
配合臺灣文化協會創立86週年紀念,北市文化局舉辦「日治時期臺灣空運文化特展」,展場正中間設置一架「臺北號」模型,重現謝文達當年在東京上空散發「臺灣議會設置請願要求」宣傳單的場景,引人注目。(資料照/黃世麒攝)

1923年2月11日,東京火車站的上空,一架hispano飛機在天空中盤旋,不久,機身斜斜旋轉,向下降低高度,在東京鬧區的上方。突然,從飛機的側翼,飄下幾萬張的紙片。紙片跟著飛機飄呀飄,像下雪。

2月的東京雖然冷,但這一天沒下雪,東京人有點訝異地撿起紙片一看,原來那是一張傳單。傳單上寫著「台灣人30年來,呻吟於專制政治統治之下,備嘗塗炭之苦,專制政治不但違背人道,而且違背立憲精神…!」哦,台灣,那日本的南方殖民地…。站在東京車站的日本人可能在心中說。

然而,真正興奮的是台灣議會請願團的成員和300多個台灣人,包括了蔣渭水、蔡培火、陳逢源等人。他們剛剛從東京火車站下車,帶著請願書,要來東京面陳議會請願書給日本國會議員。在車站迎接他們的,有300多位台灣「新民會」和「青年會」的成員,大家齊聚在火車站前,一邊散發傳單,一邊唱著議會請願歌:「世界平和新紀元,歐風美雨,思想波瀾,自由平等重人權,警鐘敲動,強暴推翻,人類莫相殘…。」

這時,天空中飄下的雪花般的傳單,他們抬頭上望,只見一架飛機,像撒花般,不斷飄下傳單。受到如此鼓舞,他們更大聲地唱著:「神聖故鄉可愛哉,天然寶庫,香稻良材,先民血汗掙得來…。」

開著飛機幫「台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在東京上空撒傳單的飛行員,名叫謝文達,生於1901年,台中豐原烏牛欄庄人。台中一中第一屆畢業。1917年,他目睹美國飛行家阿篤.史密斯在台中練兵場表演飛行特技,神為之迷,心嚮往之,即矢志投身航空。中學畢業後,在台中一中校長田川辰一支持下,取得父母諒解,家境還富裕,赴日進千葉縣津田沼海岸的「伊藤飛行學校」學習飛行技術,以優異成績畢業。

1920年8月2日,他參加由「日本帝國飛行協會」在東京洲崎舉行的民間飛行競技大會,駕駛伊藤式惠美五號機,以高度1400公尺、速度120公里,榮獲三等獎賞。9月返台,台灣各界展開英雄式的盛會,迎接這位「台灣第一位飛行員」。

10月17日,他選擇了在家鄉的台中練兵場做表演第一站,這是第一次台灣人在自己的鄉土天空飛行,當時被稱為「島人航空始祖」。第二站北上,10月30日、31日連續兩天,在台北練兵場(今青年公園),分別做了19分鐘及18分鐘表演。

台北醫學校的四年級學生李應章那一年24歲,課餘常讀大杉榮、山川均等左翼思想著作,受到五四運動影響,閱讀《新青年》等進步刊物。他參觀了那一場飛行表演後,內心深有感觸,後來和吳海水、何禮棟等人在台北籌組「全台灣青年會」,向林獻堂募資金時,認識了蔣渭水、蔡培火。蔣渭水認為「不做便罷,若要做,必須做一個範圍較大的團體才好」,於是決定組成「台灣文化協會」。日據時期文化啟蒙運動的火種就這樣開始了。

謝文達在東京上空撒下傳單的那一年,才22歲。這個出格的行為,立即引起日本政府的憤怒,台灣總督田健治郎還特地訓斥他不該做這種「反日」的事,枉費了總督府的栽培。謝文達知道在殖民帝國的天空下,羽翼不再自由。1923年4月12日,也就是事情發生2個多月後,渡海前往中國大陸,與父親謝春池等家人團聚,暫居東北長春百川醫院,後來參加蔣介石的北伐,也參與中國最開始的空軍飛行的訓練,抗戰後參與過幾次抗日戰役,抗戰結束,他回到台灣終老,1983年在台北病逝。

他是台灣人的驕傲,是最早的飛行員,又是文化協會成立的牽引者,本應受到足夠的重視,然而,他卻在台灣史中被有意地忽略了。原因何在?只因他「政治不正確」,從日本跑去大陸,幫助中國空軍的建立與訓練,還參與抗日戰爭。因而國民黨的歷史看不到他,台獨的台灣史更有意忽略他。

然而,這樣一個敢於在日本帝國統治下,飛行在東京的上空,為台灣議會請願運動撒下幾萬張抗議傳單的男子漢,歷史不應該將他遺忘。

春節期間讀著台灣史,忍不住感嘆,特地和讀者分享。

(作者為作家)

 

 

馮忠鵬專欄-推崇日人嘉南大圳 勿忘漢人瑠公圳

 

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70125000410-260109

相信有許多台大校友,包括我自己,從未注意到校園中那座令校友魂牽夢縈的「醉月湖」,竟然承載著我們開台先人的珍貴水利建設遺跡。近300年歲月的荒煙蔓草早已淹沒先人走過的足痕。但是他們留下來的福蔭,依然呵護著我們這些後代子子孫孫。

270年前,清朝乾隆年間,鑑於台北盆地的農地缺水,先人郭錫瑠父子二人,開始長達近30年的建圳計畫。從新店的青潭地區引水,經過今日的大坪林、景美、公館、台大校園、大安區、信義區、松山區等地。

巧的是,筆者從小到大所住過的地方、讀過書的地方,似乎都是沿著瑠公圳的下游溯溪而上。小時候,新生南路附近的瑠公圳,依然兩岸楊柳低垂、溪水潺潺。每日沿著瑠公圳的堤防上騎自行車,一路走到信義路我的高中母校上學。車陣中,男女學生迎著朝陽、背著落日上下學。

出國留學回國後,在新店、景美一代落戶,可惜瑠公圳已經大半被水泥淹沒,只留下新店、大坪林,以及台大校園內還留下一些溝渠尚可見到陽光,其他都已不見天日。隨著瑠公圳的逐年消失,我們這一代人的青春歲月,也隨之淹沒不著痕跡。

最近南部興起了一股懷舊風,高調追念100年前日本殖民台灣時期的水利建設,其中以八田與一為代表。尊稱八田為「烏山頭水庫之父」、「嘉南大圳之父」,為他建銅像、建紀念館,詳述著他建設嘉南大圳,造福嘉南平原的農民的偉大事蹟。他讓大片農田有著充沛不斷的水源來灌溉,讓稻米收穫量翻倍。藍綠政治人物爭相去向八田與一銅像獻花致敬,表達台灣人「飲水思源」的高尚美德。

在各媒體上,可以看到一些學者、名嘴,為八田與一對台灣的功過,展開論戰。有些拿出數字證明八田與一興建嘉南大圳,所增加的稻米產量,多數運回日本母國做軍糧,台灣人食用稻米的總量,卻逐年較少。日本「終戰後」離開台灣,八田與一留下的建設依然嘉惠著南部鄉親。

去年到屏東旅遊,除了在原住民部落過夜,享受美食與文化之外,另一個旅遊重點,便是到屏東縣來義鄉來義大橋上游參觀二峰圳的集水廊道。二峰圳的建成比嘉南大圳還早10年,是由八田與一的同校學長鳥居信平負責興建。他用特殊的工法先讓溪水過濾礫石,乾淨的水源再通過引道進入集水廊道,歷經百年至今依然可以不斷運作,嘉惠屏東縣的原住民與平地居民。屏東縣長也為鳥居信平建立了一座銅像,紀念他過去對台灣的偉大貢獻。

早年台灣人以農業為主,因此水利是所有工程中最重要的基本建設。如今台灣進入工業時代,水利建設以防洪蓄水為主。如今再客觀回顧台灣過去300年的歷史,政治人物刻意地漠視300年前中國清朝郭錫瑠父子,對台北盆地做過的水利建設,卻高調頌揚110年前日人鳥居信平對屏東縣所做的水利建設,以及100年前八田與一對嘉南平原及所做過的水利建設,這似乎不太公平。或許有人認為日本技師採用了先進的技術與工法,讓這些灌溉工程至今依然能夠嘉惠南部農田,但是不要忘了,300年前的開渠技術依然十分原始。

就拿在大坪林依然遺存的入口引水石腔來說,是先人石匠憑藉著豆大的油燈,用力一鑿一錘敲出來的石洞,再把敲下的碎石,用畚箕運出洞外,還得防止附近泰雅族原住民的攻擊。前後20多年不知有多少先民為此喪命。

因此,如果拿漢人開鑿的瑠公圳與日人建構的嘉南屏東大圳相較,前者採用最原始的方法,用生命與汗水去為自己漢人的農田建築灌溉渠道,生產的稻米供給北部漢人自己生活所需;後者使用較為先進的工法,為殖民地農民建築完整的灌溉渠道,增加的稻米收成供給糧食緊缺的母國。

如果飲水思源確實是台灣人的美德,那麼我們就該同樣感激這些對台灣水利有功的先人,不論漢人或日本人。更不該因為反中而刻意貶抑清朝先人,卻對日本殖民政府不斷歌功頌德。

最近有學者專家倡議要比照韓國漢城的清水溪,讓瑠公圳從台北盆地的地底下重見陽光。如果能夠實現,不但讓雙北有條恢復生態的親水河渠,更可以讓後人緬懷先人的智慧、勇氣與遺愛,對漢人祖先曾經對台灣這塊土地所流過的血與汗,永誌不忘。

(作者為科技顧問、專欄作家)

(中國時報)

 

 

華春瑩促名古屋市長 履行跪地道歉承諾

https://udn.com/news/story/7331/2250077

2017-01-24 17:39聯合報 記者郭玫君╱即時報導
名古屋市長河村隆之否認南京大屠殺,並表示如果是真的,日本人應該都去南京下跪了。圖...
名古屋市長河村隆之否認南京大屠殺,並表示如果是真的,日本人應該都去南京下跪了。圖/取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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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APA連鎖酒店在客房內放置右翼書籍事件越演越烈,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今要求名古屋市長河村隆之應該履行其「跪地道歉」的承諾。

河村隆之昨公開表示,南京大屠殺事件並未發生,並說,中國說有30萬市民慘遭虐殺,如果是真的,日本人應該都去南京下跪了。

華春瑩表示,絕不允許歪曲歷史,傷害中國人民感情的公然挑釁行為,不管甚麼人恣意妄為,必然要付出代價,對於名古屋市長河村隆之地跪地道歉說,華春瑩要求他履行承諾,指南京大屠殺在國際上早有公論。

 

 

否認南京大屠殺 中共抵制日本APA酒店

https://udn.com/news/story/7331/2250946

2017-01-25 02:06聯合報 特派記者賴錦宏/北京報導
日本APA酒店在東京的總部,看板上的女子是APA集團負責人元谷外志雄的妻子元谷芙...
日本APA酒店在東京的總部,看板上的女子是APA集團負責人元谷外志雄的妻子元谷芙美子。 路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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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APA酒店將否認南京大屠殺言論的書籍放在飯店房間,使近來的中日關係日趨緊張, 昨天中共國家旅遊局宣布,要求大陸所有出境旅遊企業和旅遊電商平台全面停止和APA合作,消費者全面抵制APA。

中共國家旅遊局新聞發言人張利忠表示,APA酒店錯誤做法是對中國遊客的公然挑釁,嚴重違反旅遊業基本公德,對此堅決反對。中共外交部發言華春瑩也在昨天的例行記者會上說,針對名古屋市市長河村隆所說,如果日方真的屠殺卅萬南京市民,那必須跪地道歉,她說,「南京大屠殺是歷史事實,國際上也早有公論。請這位市長去履行他的承諾」。

日本APA酒店是由日本右翼人士元谷外志雄(APA集團代表兼CEO)經營的城市連鎖酒店。十二日一名赴日旅行的大陸網友描述,在東京APA酒店客房中發現大量由該酒店集團CEO所寫的右翼書籍,書裡否認南京大屠殺和韓國慰安婦的存在,並稱「所謂日本犯下的罪行,是美國為投下原子彈而編造的謊言」。此事立即引起大陸網友討伐。

中國網報導,事件曝光後,包括日本外相、官房長官等在內的日本官方人士不僅不正視問題的嚴重性,反而責難來自中、韓兩國民眾的批評和抗議之聲,助長APA酒店和右翼勢力的囂張氣焰。該酒店是下月將舉行的亞洲冬季運動會指定賽會酒店,但日前集團公然聲明拒絕撤走這本書。第八屆屆亞冬會二月十九日至二月廿六日在日本札幌和帶廣舉行。

此前,中共外交部回應稱,忘記歷史意味著背叛,否認罪責意味著重犯。日本一小撮人越是急於將歷史罪行「清零」,越激發「重啟」這段記憶。這些人的倒行逆施已經引起了中國民眾的強烈憤慨。日本政府不應該以所謂「言論自由」為藉口推卸責任,更不應以所謂「過度聚焦歷史」的說法誤導民眾。中方敦促日方認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切實負起責任,妥善處理有關問題,避免給中日關係帶來新的干擾。

張利忠表示,事件發生後,中共國旅局駐日本辦事處第一時間通過相關管道,向日方提出嚴正交涉,要求酒店撤除上述書籍。鑒於日本APA 酒店堅持錯誤做法,國家旅遊局已採取相關措施,要求所有出境旅遊企業和旅遊電商服務平台全面停止與該酒店的合作,停止使用該酒店作為地接酒店並下架所有該酒店的旅遊產品及相關宣傳廣告。

但在北京的一名日本商社社長則表示,大陸對APA的聲討有點太過了,元谷書中寫的是錯的,但他只是個企業家,寫書是私人言論。大陸外交部要求日本官方也對元谷做出懲戒,或要求輿論攻訐元谷,似要求得太多。

 

周密/跟著魯迅吶喊?

2017/01/24 09:38:35 聯合報 文/周密(美國密蘇里州)

https://reader.udn.com/reader/story/7048/2248228?from=udn_ch1014cate7007_pulldownmenu

如何欣賞版畫藝術顯然因人而異,英諺語有云「美存在於觀賞者眼中」,對日本學生而言,砍頭版畫是令人振奮歡迎的;對中國學子卻如醍醐灌頂……

日本在滿洲的殘酷報復

夜空下如絮白雪紛飛,黑白對照隱然傳送對立的訊息。白色探照燈光從多艘軍艦和驅逐艦橫射而出,魚雷爆破激盪出滔天海浪,連串的砲轟如雲,錯落於海上。當晚白色如此躍動,把點狀、條狀、雲狀交織緊密,往上將黑黝黝的天空推向遙遠邊際,朝下將藍灰海面墜入漫漫無垠。

如此波瀾壯闊的海戰畫面,出於一位不甚出名的日本畫家大倉耕濤之手,他畫的是日俄戰爭一景。

日本於1904年(明治37年)不宣而戰,於2月8、9兩日先發制人,攻擊駐在旅順的俄國太平洋艦隊,正式掀起日俄戰爭,此後一連串激烈的海戰在黃海水域爆發。這張名為〈旅順海港外大海戰圖〉的版畫,描繪的正是3月10日的海戰。(圖1)

圖1:「 旅順海港外大海戰圖」,大倉耕濤畫,1904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
圖1:「 旅順海港外大海戰圖」,大倉耕濤畫,1904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俄艦隊司令馬卡洛夫(Stepan Makarov)於8日抵達旅順履新,新官上任馬上於10日早上下令攻擊封鎖港外的日本中隊,但沒什麼用。當晚,日本施展謀略,派出四艘驅逐艦逼近旅順港灣,俄國人落進圈套,派遣六艘驅逐艦迎戰。日本人於是在海港入口處放置水雷,隨即布陣對付俄驅逐艦,兩艘俄艦因而被擊沉,即便馬卡洛夫試圖救援也無能為力。

許是距離帶來美感,海天相隨的戰艦版畫通常相當悅目,碰到陸戰就很難說了。描繪地面的景況常怵目驚心,比如法國日誌(Le Petit Journal)第753期周刊封面(1905年4月23日),看著日本士兵高舉大刀準備執法的剎那真教人緊促起來。(圖2)

圖2:法國日誌,「日本在滿洲的殘酷報復:兩名中國官員以同情俄國人而被控死刑罪...
圖2:法國日誌,「日本在滿洲的殘酷報復:
兩名中國官員以同情俄國人而被控死刑罪」,
1905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兩名雙手被捆綁於後的清人,跪在一個可能是他倆剛挖掘的大坑,鏟子還橫放在坑旁。穿紅衣的髮辮被一名日兵抓住,另一名日兵正要落下刀子砍他的人頭,而穿黃衣的在旁眼睜睜盯著同袍,看著自己生命將盡的方式。

法國日誌當時每天發行量是兩百萬份,周刊也達到一百萬份,是法國第一大日報,百分之八十在本國行銷,有其公信力。這張逼真的彩色版畫圖下標題為「日本在滿洲的殘酷報復:兩名中國官員以同情俄國人而被控死刑罪」。新聞記者在內頁解釋戰況說,滿洲人搞不清交戰國何者占上風,所以在支援日本人或俄國人之間躊躇莫決。

沾染血跡的尖刀與日本企圖建立西方現代化的形象大不相稱。法國記者認為這僅僅是表象而已,離文明尚遠,法國媒體對日本常語帶批判。

砍頭版畫對中國學子如醍醐灌頂

圍觀執行死刑的除了前方的日本軍人,中後方有很多是清朝民眾,還有日警維持秩序。我想起魯迅在《吶喊》小說集的自序中,說起他在日本仙台鄉間醫學專校上課時,教師會利用多餘的時間放映風景或時事畫片。當時正值日俄戰爭,魯迅對一幅版畫的描寫,與眼前的封面十分相似。魯迅寫道:

「我在這一個講堂中,便須常常隨喜我那同學們的拍手和喝采。有一回,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而顯出麻木的神情。據解說,被綁著的是替俄國做了軍事上的偵探,正要被日軍砍下頭顱來示眾,而圍著的便是來賞鑒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

如何欣賞版畫藝術顯然因人而異,英諺語有云「美存在於觀賞者眼中」(Beauty is in the eye of the beholder),對日本學生而言,砍頭版畫是令人振奮歡迎的;對中國學子卻如醍醐灌頂,激勵出往後的一代文學巨擘。

魯迅隨後棄醫從文,前往東京,此後提倡文藝運動,開啟現代中文短篇小說的新風貌。他覺得人的精神層面遠勝體格茁壯,「愚弱的國民」不論身體多麼健康只能受人擺布!

呈現戰爭的殘酷無情莫過於照片

呈現戰爭的殘酷無情莫過於照片,死傷畫面是常見的景象。日俄兩國覬覦清廷領土,大小戰役都在中國東北及黃海領域進行,清朝末年國勢頹靡,以致一般人的生活無端被戰火摧殘,不堪的景象又成為另一本法國環球插畫雜誌(L'Illustration)的封面故事(1905年3月11日)。(圖3)

圖3:法國環球插畫雜誌,「去前線的路: 滿洲戰場一景」,柏拉攝,1905年。...
圖3:法國環球插畫雜誌,「去前線的路:
滿洲戰場一景」,柏拉攝,1905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戰地攝影師卜拉(Victor Bulla)隨俄國將領李寧維治的第一軍團出行。經過田野時,卜拉捕捉到俄軍荷槍實彈颯颯而行,對死屍視若無睹。從死者衣著看來是農民,但他是誰,他的親人在哪?強有力的黑白照片傳遞了戰火下被害者何其無辜的訊息。

俄國海軍基地設在旅順,日軍砲轟時,有的炸彈會落在城市裡。正如小林清親畫的「旅順港砲擊市街之恐慌」,右上角有題詞,略記如下:「砲火彈丸落下之處,非戰鬥員四處逃散,其混亂無可名狀,實在可憐。」(圖4)

圖4:「旅順港砲擊市街之恐慌」,小林清親畫,1904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
圖4:「旅順港砲擊市街之恐慌」,小林清親畫,1904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製作一張版畫需要相當大的資金,版畫發行人在商言商,為增加投資收益,常常會重新發行以前的版畫,只需更動標題或題詞即可。就像這張「旅順港砲擊」,戲劇化的爆破景象,人仰馬翻加上磚瓦亂成一團,看起來真的就像市街災難一般。不過,不要被它騙了,它的前身版畫其實是描繪1904年初彈藥庫爆炸的景象,發行人井上吉次郎將它換個標題,搖身一變又成為新聞了。

死亡是瞬間的無情

日俄雙方苦戰半年,日本帝國陸軍企圖控制遼東半島,乃木希典率第三軍進攻旅順,其他軍分別攻向遼陽。規模龐大的遼陽戰役於1904年8月25日爆發,雙方總共動員三十多萬兵士。這可打破當時的世界紀錄。先前最大的軍事行動發生於1870年普法戰爭,在色當會戰(Battle of Sedan)中,普魯士的俾斯麥一舉降服法國拿破崙三世,正式建立新德意志帝國。這項世界紀錄維持三十餘年,直到遼陽戰役為止。

遼陽戰役中,日本由滿洲軍總司令官大山巖領軍,第一、第二和第四軍分別由黑木為楨、奧保鞏、野津道貫擔任司令官。由於通訊失誤,俄軍將領庫羅帕特金(Alexei Kuropatkin)認為日本軍兵力勝過己方,實際上俄軍總人數158,000,比日本軍125,000人要多出三萬餘人。

庫羅帕特金的戰略是選擇性的放棄一些據點,用來引誘日軍,然後俄軍占據有利位置靜待機會。他相信戰事進入這個階段,增援部隊將乘火車源源而來,足以打一場決定性的勝戰。但是,日本陸軍兵分三路,從東、南、西三方逼進,雙方激戰,俄國人敗陣只得往北方竄逃,退至瀋陽和哈爾濱。據官方統計,此役雙方死傷都超過二萬人,其中陣亡人數包括俄國3,611人,日本5,537人。

雖然死傷慘重,日本媒體仍慶賀此硬仗,對於能再度掌握遼東資源感到萬分欣慰,在小林清親畫的「遼陽占領」題詞中說道:「我軍於9月1日起連日連夜猛烈攻擊敵人砲壘,於9月4日停火時,我軍獲得敵方要塞,重拾遼陽,這是一場卓越的勝利。」(圖5)

圖5:「遼陽占領」,小林清親畫,1904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圖5:「遼陽占領」,小林清親畫,1904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小林清親過去講究氣氛營造,善於安排英雄人物於美景之中,如今他走向比較寫實的戰爭畫面,常把一群士兵融入戰事風景,雖然從審美層面上看來不及以前動人,不過在表達現代戰爭的去人性化,其效果是很直接的,版畫中千百年輕人衝向要塞,面對居高臨下的致命性武器,如:機關槍、手榴彈等,死亡是瞬間的無情。

日本年輕人多不知二次大戰日本盛行軍國主義

在美國的協調下,日俄兩國於1905年9月5日簽訂樸次茅斯和約,重新瓜分中國東北與朝鮮半島。甲午戰爭之後,因俄德法三國干涉還遼,日本於1895年被迫放棄遼東半島,日本人自言效法古代越王句踐「臥薪嘗膽」的精神,如今終於打敗俄軍,勝利之情溢於言表,去「遊就館」欣賞戰利品就是後方平民的最佳休閒活動。(圖6)

圖6:「遊就館」是東京靖國神社內的一個戰爭博物館,野田九浦畫,1904-1905...
圖6:「遊就館」是東京靖國神社內的一個戰爭博物館,野田九浦畫,1904-1905年。 圖╱聖路易藝術博物館提供

楓紅映照下的遊就館,有著節慶的熱鬧,進口掛著的是聖安德魯十字旗,是從俄羅斯帝國海軍擄獲的軍旗。前往參觀的遊客包括社會各階層,野田九浦畫了盛裝的婦人,年輕男子穿時髦西服,女學生穿著紅色分衩裙,還有背著嬰兒的媽媽。左邊一個外國太太推著娃娃車,上面裝飾英日的旗幟,顯示得到盟國英國人的支持。

遊就館是東京靖國神社內的一個戰爭博物館,成立於1882年。我的澳洲同事派婕特博士曾留日多年,她跟我說,現代日本年輕人多半不知道第二次大戰日本盛行軍國主義。何以見得?

她說:「遊就館至今仍是一個引人爭議的機構,因為館內的修正主義者(revisionist)已經重寫日本現代戰爭史,不論展覽物或是說明文字都把日本當作西方帝國主義下的殉難者,而且還是仁慈的亞洲統一者。所有跟天皇有關的軍事侵略和戰爭罪全都刪去不提。」顯然她很關心這種不辨是非的狀態。

最近有條新聞吸引我的注意: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於2016年12月27日訪問美國夏威夷,參觀珍珠港的亞利桑那號戰艦紀念館,並與歐巴馬共同悼念珍珠港事件死難者。日本偷襲珍珠港七十五年後,他是第一位和美國總統一起悼念日本侵略受害者的日本首相。美國之音分析說,安倍的動機應是加強美日同盟關係,以應對中國。

韓日兩國針對慰安婦問題曾談判僵持,最終於2015年12月28日達成協議,安倍晉三宣布向南韓表達「謝罪和反省」,並撥款10億日圓(約2.8億台幣)作為仍在世的慰安婦的賠償基金。但安倍政府對遭受同等傷害的中國大陸和台灣,卻依舊拒絕道歉。

對日本不願面對過去軍國主義的史實,不肯道歉的雙重標準,我們是不是該隨著魯迅吶喊?

 

 

小桃阿嬤 等不到日本一句道歉

http://udn.com/news/story/7314/2202144

這些大人物生前都為人們留下豐富的感動事跡,但也有小人物的逝世象徵著有些故事尚未終結。台灣最後四位慰安婦之一小桃阿嬤今年辭世,坎坷的命運讓她多次自殺,後來投入慰安婦人權運動,最大的心願就是聽到日本道歉。雖然生前等不到,但卻留下無限勇氣給後世者接棒。

1月11日,94歲,小桃阿嬤,日據時期被迫成慰安婦。
1月11日,94歲,小桃阿嬤,日據時期被迫成慰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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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韓、台灣慰安婦有差別待遇 《外交家》雜誌:日本吃定台灣

《外交家》雜誌:日本吃定台灣
我國駐美代表處在雙橡園放映有關台籍慰安婦的紀錄片《蘆葦之歌》,觀眾深受感動。(婦女救援基金會提供)

總部在日本東京的英文網路時事雜誌《外交家》(The Diplomat)聲援台籍慰安婦,並從國際政治角度分析指出,有關慰安婦,日本對南韓、台灣採差別待遇,因為日本吃定了台灣。值得一提的是這篇文章的撰稿者是美日混血。

華府研究機構「亞洲政策源」(Asia Policy Point)就二戰期間日本強徵性奴(日本政府稱為「慰安婦」)一事在華府舉辦國際研討會。我國駐美代表處2日邀請與會的專家學者及多位美國國會議員前往雙橡園,為他們放映有關台籍慰安婦的紀錄片《蘆葦之歌》。在座者無不深受感動,映後發言,人人聲音哽咽。

受邀者之一是任職於《外交家》雜誌的日本議題專家波曼(Mina Pollmann)女士,她在4日發表專文:「台籍慰安婦能否獲日本道歉?」談日本是否繼續「對台籍被害人視而不見」。文章指出,日、韓去年12月就二戰強徵性奴一事達成歷史協議,兩國間的雙邊合作陷入癱瘓逾20年後終得恢復。但是台灣呢?

文章寫道,台灣當時有2000位婦女遭綁架或拐騙而成為性奴。如同南韓一樣,台灣受害婦女在父權文化下,對遭到日軍蹂躪之事感到羞恥或擔心受責,因而未能揭發這段痛苦不堪的遭遇。直到1992年,日本眾議院前議員發現3封電報,證明台灣婦女戰時被強徵成為性奴,「台北婦女救援基金會」開始設立專線電話,才有58位婦女挺身而出。

文章指出,《蘆葦之歌》講述6位倖存者的晚年。此一紀錄片不在細述她們的悲慘遭遇,而在呈現她們的心理療程及面對可怕過往所展現的勇氣。放映會上,駐美國台北經濟文化代表處沈呂巡大使說:「我們不是反對當今日本政府或人民,他們也是上一代的受害者。但是,我們希望(當前這一代)更積極的正式道歉並賠償。這是人性尊嚴問題。」

文章提及馬英九總統及中華民國政府為這些婦女尋求正義及尊嚴,但「遺憾的是,台灣沒有像南韓一樣的籌碼。」因為對日本而言,南韓是重要得多的安全夥伴;儘管台灣曾被日本殖民,但台、日關係良好,日本311三重災難後,台灣對日捐款排名全球第2,僅次於美國。

台灣與日本都擔憂中國大陸的領土野心,因此台、日雙邊關係只會持續改善,不會倒退,何況日本或可更積極協助台灣加入「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

最後,波曼寫道,日本政府為了維護所謂的榮譽,看來「會拒絕其他國家倖存者期盼的道歉及賠償」。唯日本應了解,如能道歉、賠償,儘管不足以彌補這些婦女經歷的磨難,但「是向維護所有女性尊嚴朝正確方向邁出重要一步」。

(中國時報)

 

王正方/我們逃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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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2 07:51:53 聯合報 王正方

 

我們逃難去 圖/想樂

我們逃難去 圖/想樂

一、鬼子兵打過來了

鬼子兵打過來了,抗戰第三戰區司令部緊急通知遣散。我們全家從江西鉛山出發,匆忙上路,往西南山區逃難,翻過武夷山,最後到了福建麻沙。這一趟旅程我頗記得,但幼年記憶多數是斷續性的。

一起逃難的還有幾位小學老師。大家徒步走山路,雇了幾名挑夫用扁擔挑著行李在前面帶路,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雞公車」。雞公車以一支堅固的木製車輪為主,車輪直徑比一個小孩還高,軸心從兩端伸出來,看起來很結實。在獨輪兩側裝上架子,架子上釘兩塊平板,可以載貨或坐人。兩片平板底下結實的釘上兩只把手,把手往後伸出來,供車夫抓住把手往前推著車子走。兩把手的末端,以一條粗厚的帆布寬帶子連起來,車夫將帶子套在頸後,帶子從雙肩垂下,這樣推著車行走,可以靠肩膀扛起車子的部分重量來,他的雙手要維持車子的平衡,掌握方向。雞公車是獨輪車,能走很窄的路,翻山越嶺非它不可。雞公車車夫身體要壯,全仗他的超強體力推車上山下山。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常見到「老漢推車」的句子,推的車子大概就是雞公車。

我和哥哥這兩個小蘿蔔頭子開始很興奮,以為是去郊遊遠足。走了半個鐘頭的山路便叫苦連天起來,哭鬧撒賴的要大人抱。山路崎嶇,普通人走上去都要氣喘吁吁的,誰能抱個孩子爬山呢?趕路逃鬼子兵不能耽擱時間,於是就把我們兄弟二人放在雞公車的行李堆上,一邊一個。雞公車走不快,坐在上面觀看風景,聽車夫哼唱山歌,學著講他的方言,也挺有趣。

雞公車上陡坡很困難,需要綁上一條粗繩子,幾個人在前面拖車,這樣子前後用力,雞公車方才能勉強上了山坡。爸爸那時候正在壯年,雖然體型肥胖,但精力旺盛,有好幾次他也加入拖雞公車上坡的行列,渾身濕透滿頭大汗,一面還唱起河北梆子腔來:「劉玄德在白帝城,自思自嘆──」他說幹活兒的時候就得唱,那樣就不會累。為什麼不唱京戲呢?梆子腔來自鄉下,用它來配拉車正合適。

逃難隊伍被前面山坡上數不清的山羊群擋住路,牠們若無其事的在山上吃草,牧羊人不知道去了哪裡。山羊最固執,只服從牧羊人的指揮,幾頭老公羊兇得很,惹急了就低下頭來用大犄角頂你。都是不會趕羊的人,趕走了這一群,又過來另外一群羊擋住去路。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很久,天色慢慢暗下了,挑夫頭子說,如果天黑了還走不到下個村子,晚上走山路實在太凶險。

爸爸皺著眉頭不說話,然後揮起手中的那根竹杖試圖趕羊,無效。他突然從行李包取出一把盒子炮(老式連發手槍)來,朝著天空連放了幾槍,山羊群被嚇到,漫山遍野的跑,逃難隊伍快速循山路過去。牧羊人出現了,揮著趕羊的鞭子,用方言大聲罵街。

爸爸還會放槍!不稀奇,他那時官拜中校,雖然是文職也受過基本軍事訓練。逃難當然要帶著槍,誰知道會遇到什麼事呢?後來爸爸告訴我們;其實最擔心是臨時雇來的挑夫,有人說他們平時當挑夫,遇到好機會就變成土匪。戰火繽紛,誰管得了誰呀!

有時候我們哥兒倆一人坐在一邊的籮筐裡,挑夫挑著兩個小孩趕路太輕鬆了。他的腳程快,通常我們都走在前面,找到一棵大樹下休息,等候雞公車和大隊人馬慢慢到來。挑夫走在稻田埂上,兩只籮筐就在水田上面迎風而過,在籮筐裡有飄然坐船的感覺。有次挑夫沒走穩當,一腳踏空,我的籮筐就浸入稻田的水中一下子,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後來母親發覺我的衣服濕了,而且一身的臭。那還用說,早年中國南方的稻田裡,都灌了大量的水肥。她不准我們再坐籮筐。籮筐坐久了,兩條腿麻到失去知覺,休息很久才能走路。

翻過武夷山頭,就進入福建省了。分水關是山路的最高點,走在上面可以看到很遠的風景。你看得到人家,人家也能見到你。就在分水關的山頂,遠處響起了隆隆的飛機引擎聲,有經驗的挑夫立即往路邊的樹蔭下、草叢間、山溝裡、石頭後面找到掩護地,其他人也跟著趴在路旁的隱蔽處。日本戰鬥機俯衝下來,聲音響得嚇人,機關槍掃射了一輪,又升高飛了上去,沒有人受傷。母親俯身遮住我,眼鏡和臉上都是灰塵,嘴唇微微顫抖。戰鬥機沒有再回來,我們跑著往山下去。

進入福建北部,記得還坐了一陣子船,沿著條河慢慢的順流而下,麻沙是一個靠河邊的小鎮。船抵達目的地,人和行李都下來了,見不到有人來接我們。岸邊沒什麼樹,八、九個人靠在一堆行李邊苦等,大太陽快把人的油給曬出來。北方人天生怕熱,父親耐不住就脫了衣服鞋襪,躍入河中涼快去了。游的是狗爬式,雙足打起很高的水花來,在水中還高興的呼叫:「你們看哪,我會扎猛子!」然後把頭沉進水裡去,好久也不出來,我們看得著急,大聲的喊:「爸爸快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河的另外一處冒頭出來,揮著手臂得意非凡。兄弟二人當然也很想到水裡去玩,卻被母親喝止:「不准跟著你爸爸胡搞!」

山區的氣候變化快,頃刻間天上就起了大片烏雲。母親大聲叫爸爸別玩水了,快找個地方避雨,搬行李。但是老爸玩得太開心,過了好久才不情不願的上岸來,雨已經下得很急。母親坐在岸邊,撐起一把油傘來,遮住母子三人,繃著臉,氣得撅著嘴巴,不說一句話。

這一幕「麻沙河邊淋雨記」,母親沒讓我們忘記,以後的數十年間,她屢屢提起它來,作為管訓下一代的重要教材:遇事不可衝動,要掌握分寸適可而止,像你爸爸那樣亂來,大家就跟著受罪。

在麻沙我們住在一座三面臨空,離地好幾尺的舞台上,它是當地的中山堂,面對著一片土操場,操場的盡頭有一支旗杆。與我們一起逃難的還有郭老師和她妹妹,郭老師是學校裡最受歡迎的教員,她妹妹年紀輕,都叫她小郭老師,她大概還不是位老師,在學校管點其他的事,郭老師姊妹對小朋友都特別親切。在舞台上吊起被單來分隔空間,各據一方的住下來。

麻沙河距離我們不遠,去河中打水不太費事,撿來的樹枝可以生火做飯,平時我就在附近的樹林裡拉野屎。不用上學,每天四周亂跑,挺開心。

後來東源哥出現了。他是附近一個村子裡的青年,路過操場看到這裡有人住,就過來打招呼。東源哥有十幾歲了,瘦瘦高高長得挺好的,講話聲音很低,國語說得還算標準,他在縣城念到中學三年級,最近這一帶有鼠疫蔓延,學校都停課了。母親對他的印象不錯,問了很多;家裡做什麼的,喜歡讀書嗎?以後想做什麼?他最喜歡讀書了,希望將來去城裡的銀行做事。這次的鼠疫來得好厲害,村子裡死了好多人,東源哥的全家五口,就在這一個月裡前後都病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怎麼一回事,沒去找醫生看病?東源哥在那兒發呆說不出話來。

有一天在東源哥家附近發現一隻好大的死老鼠,全家人輪流拎著玩,又拿秤來量這隻死老鼠有多重,然後每個人都得了同樣的病,沒有找大夫,因為全村得這個病的人太多了,大夫忙不過來也治不好,死了好多人,只有他扛了過來。以後怎麼辦?不知道。

怪不得我們住在這個舞台上好幾天,附近沒見到什麼人。鼠疫是什麼,怎麼那麼厲害?母親說是老鼠身上帶的病菌,傳染到人身上就治不好的,你們見到老鼠一定要躲開,要好小心。東西用完了洗乾淨,以後吃剩的飯菜都要裝好,餿掉的放到樹林裡面埋起來。小孩子睡覺前用心刷牙漱口洗臉,嘴巴裡不要留食物,不然的話讓老鼠聞到味道,牠會爬過來偷吃,病菌一下子就傳染上了,那還得了?

刷牙漱口的話是衝著我哥說的;他從小就喜歡吃肉,抗戰時期生活困難,吃到有肉的菜肴十分難得。有一次上來了一道紅燒肉,切的肉塊有瘦有肥還帶著肉皮,他愛死了,猛吃一頓之後還留了一塊肉在嘴裡,捨不得嚼了嚥下去,第二天早晨那塊肉還在嘴裡,已經開始發臭。

東源哥每天都過來,他很會做事,幫忙搬運、挑水、燒火煮飯、去附近小鎮買點東西。母親找了幾本書給他看,他看書很快,看完就送回來再換一本。有時候也同我們玩遊戲,最會抽陀螺;用一根細繩子繞著綁緊一頭尖一頭圓的木頭陀螺,然後猛的往地上甩下去,繩子鬆開,陀螺就地快速的旋轉起來,又要看準了它,拿那根細繩子抽陀螺,陀螺就能在地上轉很久很久。後來我練抽陀螺也練得挺不錯的了。

東源哥喜歡找機會和小郭老師講話,兩個人講起話來會好久,我早看出來他們是在要好了,可是沒跟任何人說起。那天我去樹林子裡大便,正蹲在草叢裡使勁,聽見腳步聲,東源哥和小郭老師慢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低聲講話,還唧唧嘎嘎的笑。很怕他們走過來看見我光屁股蹲著的模樣,那太難看了呀!我就憋足勁用力唱〈捉放曹〉的頭一句:「八月十五呃,月光明哪!」他們繞到樹林的另外一頭去。奇怪,天都快黑了,還往森林裡去幹什麼?

有個啞巴老在附近走來走去,穿得很破舊,背著一只大麻布口袋,頭髮一根根的蓬起來,還黏成一塊一塊的,大概很久沒洗過頭,不會講話,伊伊啊啊的老在比手勢。東源哥懂他的手勢,說這啞巴最會抓蛇。啞巴想知道我們這裡有沒有蛇出來過,中山堂後面的樹林裡蛇最多了,抓一隻蛇他只收一點錢。蛇是怎麼抓的呀?啞巴從麻布袋裡拿出一條蛇來,活生生的就在他身上爬。我們這裡還沒有見到蛇,只有老鼠,啞巴聽見老鼠,臉上就很恐慌;告訴他發現有蛇的話一定會找你來抓。啞巴靠抓蛇過活,蛇皮蛇膽賣給中藥鋪。他不怕蛇咬嗎?不會的,啞巴的抓蛇師傅很有名,他師傅走了後,啞巴就是這一帶的捕蛇王。

以後母親嚴厲禁止我們去後面樹林裡拉野屎。

在麻沙的中山堂住了有兩個多月,有一天爸爸從鎮上回來說:「鬼子兵退了,我們馬上回鉛山去!」又要回去上學?我真的有點捨不得這個地方呢!東源哥幫著我們清掃整理、打包、扛行李上船,他說你們這麼快就走了呀!就站在岸上扭過頭去偷偷擦眼淚。媽媽和老爸商量了一下子,她說:「東源哪,反正你也沒學校上,家人又都不在了,要不要跟我們去江西鉛山?」東源在岸邊高興的蹦起來好高,什麼也沒帶就跳上船來。(上)

 

王正方/我們逃難去(下)

上篇:王正方/我們逃難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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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3 11:03:17 聯合報 ◎王正方

二、浙贛戰役考

長大了讀抗日戰爭史。浙贛戰役:1942年,美國出動轟炸機空襲日本東京等地。這是日本對中國開戰以來,他們本土首次遭到轟炸。美軍轟炸機在執行任務後,都在浙江衢州、麗水等機場降落。日本軍本部決定發動攻擊,摧毀衢州、麗水等機場。

五月分日軍出動四個半師團的兵力,企圖打通浙贛鐵路線。國軍逐次撤退,避免與日軍決戰。日軍攻陷衢州、金華、蘭溪、壽昌;又從南昌渡過撫河,揮軍東南。六月,日軍攻克玉山、廣豐、上饒、貴溪等地。浙江江西兩省的機場、鐵路被徹底破壞,日軍在占領地燒殺擄掠,掠奪大批戰略物資。日軍的戰線拉長,兵力分散,國軍開始在各地反擊,戰鬥激烈。日第十三軍第十五師團指揮官酒井直次中將,素有侵華「急先鋒」、「虎將」之稱,中地雷身亡,是日本侵華陣亡的第一名師團長。八月底日軍全部撤回原防,戰役結束。

日軍在浙贛戰役傷亡近三萬人,國軍傷亡七萬,二十五萬民眾被日軍直接或間接凌辱殺害。酒井直次中將被炸死的消息,一直被日軍高度保密,怕日軍的常勝形象受損。直到1984年,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編寫的《中國派遣軍》中記載:「酒井直次師團長的戰馬誤踏地雷。酒井中將從馬上跌下來,左腿受傷,送到後方等待轉送醫院,不久酒井直次不治。現任師團長陣亡,是日本陸軍創建以來的首次。」

中國軍民在浙贛戰役中損傷慘重,但並沒有一味挨打。戰役中日本指揮官酒井中將戰死,卻要等待到四十二年之後才揭發真相。子孫後代對中日戰爭的興趣缺缺,歷史永遠是一道難以解開的謎,或僅供政客隨意捏造,以達到他們的短期政治目的?

仔細觀看地圖,福建麻沙在鉛山之南約一百公里的地方,去麻沙要翻越海拔兩千多公尺的黃崗山,山路狹窄。估計若日軍走上這條路,雙方一對一的在林間小道做匹夫之勇的搏鬥,「狹路相逢勇者勝」,優勢裝備討不到便宜去,所以算定鬼子兵不會進軍閩北。當年的疏散計畫,經過了縝密的考量。

鉛山就在上饒與貴溪之間,當時完全被鬼子兵占領。若不及時撤往福建北方,誰也不會有好下場。我忘不了那張照片:一名日軍用步槍上的刺刀插入中國小孩的肚子,高高舉起,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征服者的暴虐,令人毛骨悚然。哥哥和我幸好沒有成為日本兵刺刀下的兩坨肉。 讀到另一則報導:日軍在戰役中散播了霍亂、傷寒、鼠疫、痢疾病原體,這是滿州國日軍731部隊研發細菌彈所做的「臨床試驗」。東源哥全家、整個一村子人、麻沙一帶閩北山區的千萬居民,都受到鼠疫或其他疾病的感染,瘟疫傳布快,偏僻山地完全沒有醫療設備,因細菌彈傳播疾病而死亡的人數到底有多少,至今沒有確切的統計數字。浙贛戰役有二十五萬民眾死亡,應該不都是戰死的。

日軍不投擲細菌彈在主要戰場及戰線上,避免自己人受感染;各式細菌彈集中投在戰場外的閩北山區等地。他們熟讀善用孫子兵法,遵行「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信條,不費一兵一卒便置大批中國人於死地!

東源哥仗著年輕抵抗力強,病了一陣子硬扛過來了。我們很幸運,住在麻沙一個空曠操場的舞台上,沒有染上瘟疫,又健健康康的回到江西鉛山縣。(下)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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