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小遊日月潭，山光水色依然幽美動人，參加飯店的遊湖行程，要上船時嚇了一跳，船身看來十分殘舊，進了船後更覺艙內設施座椅粗陋，船家又不斷招呼客人上船，連椅子都不夠坐了還繼續吆喝來客。為了自身安全，我只得阻止新客上船並跳出來數客人，並問道規定客數是多少，船家回應四十六人，還說有規定超過一人要罰六萬，但我數到了四十九人，船家說三個小孩不算，但也不敢再放人上船了。

第二天忍不住問接送我們的小巴司機，為什麼日月潭上雖然也有新船，為何還有這般殘破的船在做生意，我印象中十年前來時坐的船都比昨天的好，被我一問司機剛好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傾吐。

這位先生在日月潭已經從事司機兼導覽工作十多年了，他說自從四年前開放陸客團後，第一年大家都賺飽飽，於是很多人投資買船、買遊覽車、開旅行社等等，但第二年起大陸旅行社就開始砍價，像他開的九人巴從一天九千殺到四千，接陸客團的每日費用還有殺到每天五塊美金的。而誰說賠錢生意沒人做，總比沒生意做沒收入好，於是，為了因應殺價的陸客團，許多多年不見的爛巴士、爛船、爛行程也都跟著出現了，但大家也還是賺不到錢，因大陸旅行社更厲害。

如今台灣陸客團的一半收入都去到了三家港資的大旅行社手中，把高雄變成了鑽石購物中心，還有付團費的陸客團，來住爛、吃爛、玩爛，最後再買一大堆不知是什麼品質但回扣金額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鑽石、玉、阿里山茶等等，但別以為回扣金都到台灣旅行社手裡，現在厲害的大陸旅行社會先扣百分之七十五的佣金。

當台灣整個社會為了促進兩岸人民交流，與振興國內旅遊經濟的活水，先後開放了陸客團與陸客自由行，但陸客團到底帶來了多少好處，還是造成了國內旅遊品質的劣幣逐良幣。像我在日月潭上搭的那條爛船，如果沒有付很低甚至不必付錢的陸客會搭，若由國民旅遊或歐美、日本、香港等自由行客人選擇，那條爛船一定早被淘汰了，但在摧殘旅遊品質的同時，台灣近五百家的中小旅行社，到底吃到了多少餅？還是只能吃餅渣。

當台灣人民看著陸客團擠爆了各地熱門的風景遊樂區時，大多數的台灣人並不知道這些陸客只是在殺時間，除了像買十元一個茶葉蛋等等外，對當地旅遊市場收入的貢獻很有限。因為陸客的貢獻有一大半早就被算好，要回籠到大陸旅行社與港資手中；不少人奇怪為什麼載陸客團的遊覽巴士頻傳出事時，也少有人知道有的巴士司機一天會開十六小時以上，還有的陸客團會趕路半夜十二點住進旅館後，第二天上午六點半又離開旅館。

是什麼原因造成今日這些負面的政策結果，是否能回到規定陸客每日基本團費的正常市場，讓他們認識台灣的好山好水，而不只有回扣購物行程，同時也加強推廣陸客自由行，讓自由行的陸客付和台灣人民一樣的旅館費用、車費、餐飲費、雜費，讓他們過台灣常民過的生活。

即使不會從他們身上賺到大錢，但至少賺到的錢，可以活絡我們的市場，總比陸客團在台灣被剝皮，但剝下的皮卻被大陸人、香港人拿走，只在台灣留下傷痕累累的旅遊品質，就像我搭的那艘船一般目不忍睹。

（作者為南村落總監、生活美食家）

南村落總監、生活美食家韓良露昨天在聯合報名人堂發表「日月潭上的觀光遊船」一文，指出陸客團與台灣旅遊品質下降，引起廣大回響。韓良露昨受訪時指出，台灣不能只想著衝高陸客團的量，須徹底檢討，「只在意量，不會讓台灣更好」。

韓良露說，看見政府只衝陸客團的量，她深覺傷感。這樣下去，除了財團操縱下的大型旅行社賺到錢，陸客、其他國家旅客、台灣中小型旅行社、台灣生態資源乃至觀光名聲、觀光安全問題，統統是輸家。「不但台灣賺不到錢，排擠了其他國家觀光客，還會賠上台灣形象。」

韓良露說，她在文中談到台灣開放陸客團來台的第二年起，大陸旅行社就開始砍價，結果許多爛交通工具、專帶人購物的行程紛紛冒出來，而且台灣陸客團有五成收入都被港資的大型旅行社賺走，在旅遊界早就不是新聞。「我是因為寫得有市民fu，喚起市民的感覺，才會有回響。」

韓良露說，就她所知，許多大陸團若是從東北、蒙古等地來，還有許多「負費團」。即陸客團只要成行，業者就依陸客人數，每人一萬元付給大陸旅行社，讓大陸旅行社先賺飽飽，團員也不用出什麼錢；有港資支撐的台灣業者則從購物行程中賺錢，把陸客關在購物街買茶葉、鑽石，回扣高達六成五至七成。

「馬總統日前說要讓觀光客看到台灣的美景、美食、美德；但觀光政策若光是衝陸客團的量，觀光客能看到什麼美景、美食、美德？」

韓良露說，像日月潭，許多日本客已因陸客團太多不願來，太魯閣據說每天下午有四百輛陸客團的車，旅客看不到美景；低價陸客團不會讓陸客吃美食，陸客也沒時間和台灣人接觸，體會不到美德，這樣觀光客怎會對台灣有好印象？

韓良露強調，對大型財團把持下的台灣觀光問題，政府必須拿出辦法，不能一切交給自由市場決定；政府可以推廣陸客自由行，或加強其他國家觀光，別那麼倚賴陸客，才是較長遠作法。

陸客團每天約有五千人到阿里山，商家說，「阿里山已沒有淡季了」。不過僅停留二至三小時，因來去匆匆，對當地經濟助益不大。 記者謝恩得／攝影

開放陸客後，商家到底有無賺到錢？日月潭業者說，旅行社將陸客團綁死，陸客只到固定的店家，大部分商家都沒受惠；不過也有老飯店起死回生，可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廿五年歷史的南投大飯店，九二一地震後生意直直落，直到開放陸客來台後，大陸旅行團生意接不完，一百廿個房間常滿房，飯店旁的三和夜市，也增加許多逛夜市的陸客。

隨著日月潭的陸客增加，埔里和魚池等地正在興建的飯店多達十二家，歡光旅館五家。南投縣政府觀光處長王源鐘說，「若陸客沒帶來商機，怎會有這麼多新飯店投資案？」

在日月潭經營手工藝店的李姓業者卻有不同感受，他說，旅行社根本不會讓陸客自由走，「日月潭幾百家商家，旅行社僅跟十來家商家合作，真的很悲哀！」唯有開放陸客自由行，大部分商家才會受惠。

日月潭風管處統計，今年一到十月，共有一百五十萬人次的陸客來到日月潭。日管處副處長洪維新說，有業者反映賺不到錢，希望業者能夠保持樂觀，因為陸客自由行的人數和開放的城市越來越多，情況會漸漸改善。

去年陸客來台一百七十八萬人次，其中約九十七萬人次到阿里山。當地商家說，陸客團上山風雨無阻，「阿里山已沒有淡季了」。

不過因陸客在山上僅停留二、三小時，受惠的主要是三、四家餐廳；陸客還是會四處逛逛、買些東西，「跟導遊請假十分鐘」，對山上商家不無小補。只是陸客團每天好幾千人上山，阿里山變得太熱鬧，也嚇跑一些愛清淨的國內外遊客。

陸客下山後，多夜宿嘉義地區，近兩年來嘉義市增加兩間大飯店，還有十家申設、興建，嘉縣也有兩家興建中，提供不少就業機會。

今年陸客來台可望突破兩百六十萬人次，陸客來得多，台灣觀光業卻未必賺多。據了解，多數觀光團仍停留在衝「血拚」階段，團費愈殺愈低，購物站愈排愈凶，台灣淪為零團費的「購物島」。

旅遊業者林中仁表示，不只陸資、港資從接團到購物「一條龍」，台資也不少，只要敢接，都可加入戰局；一天團費不到三十美元，仍有人敢接。

業者表示，大陸一線城市競團費殺得最凶，五到六天走小三通，團費約四到六千人民幣；二三線城市團費較高，八日遊收近萬元。但不論團費高低，台灣接團的旅行社一樣「低收」，全看購物成效。

導遊「小劉」說，買東西比解說更重要，八天環島一路賣到底，茶業、鑽石、大理石、鳳梨酥，什麼都能賣，導遊得搬出各種奇招話術，軟硬兼施，銷售功力好的導遊可以月入數十萬，但若全團「摃龜」，只能日領一千五百元的出差費，連小費都得拿來補團費。

業者表示，觀光局對陸客觀光購物抽佣，規定退佣三成，但「行規」至少五成，有些休息站已退六成，還要再送一頓中餐。

業者指出，「以團養團」的旅行社都在賭大單，一百團只要有五團開紅盤，就能回補；但小旅行社接團量小，賭輸就倒，亂象叢生。有不少業者轉作商務或參訪團，走高檔路線，甚至主打每天一百五十美元起跳的優質團。

即使是陰雨天，日月潭朝霧碼頭仍見陸客一波波登船遊湖，但也有船家怨，沒和旅行社簽約，只能拉散客。 記者李承穎／攝影

日月潭昨天下起大雨，一台台滿載陸客的遊覽車駛入朝霧碼頭，陸客興致勃勃搭船遊湖，人聲沸騰；同一時間，有船家和員工冒雨在街上拉客，大聲吆喝「要搭船嗎？」

記者趨前詢問，陸客這麼多，為何還要拉客？林姓業者無奈說，沒跟旅行社簽約合作，只能在路邊抓散客，「開放陸客團毫無幫助，旅行社只跟幾家業者簽約，根本賺不了錢」，就算賣了船票，也大多為台灣人，「開放陸客只是拉大貧富差距，許多船家都倒了！」

生活美食家韓良露到日月潭旅行，搭到殘破的船，驚訝之餘，也從船家口中，得知大陸和香港旅行社壓低價碼，導致陸客被剝削，台灣商家也賺不到錢。

記者實地走訪日月潭，看到停泊碼頭的大部分船隻，外觀都很正常，僅少數小船顯得舊一些，但不到殘破地步。剛好有一名台灣遊客潘頲偉搭完船，表示很滿意。

他說，以前在日月潭曾搭過爛船，坐起來很暈，又很小，後來會先在網路上作功課，例如最近有搭纜車坐船的優惠，這種船就比較穩。

另名肇姓遊客說，數月前遊湖，也搭到一艘賣相很差的小船，懷疑陸客搭新船，舊船「留」給台灣客人。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還有不少陸客登船，熱情沒被大雨澆熄。在街上拉客的船家，也繼續努力找生意。反觀跟旅行社合作的業者則坐在攤前，導遊向他示意一聲，就帶團搭船。

與旅行社合作的船家透露，和旅行社簽約後，生意很穩定，像昨天下大雨，導遊還是會帶陸客來。至於遊客搭到破船一事，這名業者說，「不會呀」，因為陸客一多，就會比較，一定要推陳出新才能吸引陸客，「網路評價太重要了」。

拉散客的船家也叫屈，「雖沒跟旅行社簽約，我們的船也不差呀，甚至設計不同造型，就是要吸引散客」。

旅遊業者林中仁指出，日月潭破船攬客，不是因為團費太低，而是船家執照有限，有錢買新船、未必有照可下水，供需失調，才會讓有證照的船隻，全下水搶客。

日管處副處長洪維新說，自從日月潭翻船事件後，每年都很嚴格監督，現在看到的船，九成換新的，因為要通過安全檢驗，若超載也會重罰，就算真有爛船，面對激烈競爭，也會自然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