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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第五夜。
2010/11/22 19:41:26瀏覽295|回應0|推薦16
第五夜:你的,眼。


  
  下雨的時候我的心情常常跟著雨滴一起起伏,一下子難過、一下子又覺得逗趣,那樣的雨水在夏天的時候拍打身體的感覺很好,冰涼的滋味觸碰著我的身體,感受那份刺激感,然後不斷大笑著,用最陽光的笑容去迎接你,迎接我不了解的模糊未來,就算失去了聲音又如何?

  一開始到新的環境工作,雖然同事跟店長對我照顧有加,可是我常常還是覺得有不切實際的感覺,例如:今天一位客人向我點了杯咖啡,一般而言點餐這種事情不是我該做的,因為我無法跟人溝通,只能賣弄我的笑容而已,出乎意料之外的,今天的客人特別多,難得一見的情況讓大家都忙昏了頭,我從吧檯的方向看到一位中年男子招呼著手,正打算點餐,可惜外場的人員都忙翻了,沒有注意到他,這本來就只是間小咖啡廳,員工不過才六個人,怎麼可能忙得過來呢?我趁閒暇之餘快速的溜到外場,手拿著筆跟紙,然後快速寫下:『請問要點什麼呢?』我走到那男子的面前,把紙條拿給他看,他突然傻住了,心裡一定想著:怎麼會是紙條呢?

  我用著我最誠心的笑容看著他,然後他回神過後說:『咖啡一杯。』
我聽完又寫下:『什麼樣的咖啡呢?』他皺起眉頭,說:『我需要有人介紹。』我無奈的回他個笑容,然後點個頭示意叫他等一會兒,我跑到小愛的面前,敲了敲她的肩膀,並且用手指指著那位男子,我的眼角帶著些許的不甘心的眼淚。

  小愛說我知道了後,我就回吧檯繼續忙我的事物,最簡單的點餐都做不到的我,怎麼可以待在這裡呢?我到底可以做什麼呢?我邊洗著杯子,情緒很難過,不過我已經學會調整了,不能再一直想著自已是一無是處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我那不爭氣的眼淚總算被我給吞了回去,然後又帶著笑容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愛憐,最近上班情況好嗎?』義溫柔的問著我,今天特別忙碌,所以營業時間到了晚上十點,我擦著桌子一邊對義點點頭,想對他說很好。

『擦完桌子我們來聊天吧。』他說著,然後從吧檯走出,走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條抹布,他就站在我旁邊,只有一個位置的距離,跟我做著一樣的事情。

  桌子很快的就被擦完了,我走進吧檯內洗手,義也一起,然後兩人互看了一眼,說實話我不太敢直視他的臉孔,也許是因為今天自已做了一件不自量力的事情,讓人發現這裡有個不能說話的人在這兒工作…..。

  『妳最近常常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喔。』
  坐在店裡最舒服的沙發椅上,義這樣說著,他還貼心的泡了咖啡給我喝,我手拿著筆,慢慢地寫下:『我常常想,我究竟適不適合這份工作呢?我很害怕自已做事能力不好給你添了麻煩,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別人施捨我或者是同情我,我懂你們都對我很好,但是我很害怕會辜負你們的期待跟期望,畢竟』
我寫到畢竟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鼻頭有點酸,我咬住下嘴唇,提醒自已寫下去,至少不要現在哭,沒有必要自卑,真的。

  『畢竟我有缺陷,我不是個完美的人。不,不對,我不是個普通人。』

  我將紙條遞給義看,他看著紙條上的字,我的頭低著,有點忐忑不安,不到一分鐘他突然大笑了出來。
『你怎麼會認為妳是個麻煩呢?我們都在擔心妳會拋棄我們呢!』他的臉,好溫暖,好舒服,輕輕地一句話就帶過我那所有的不安,心情從谷底頓時往上飆,最後飛到了雲層裡,抬頭就望見太陽了。
『愛憐,妳知道嗎?上帝很愛捉弄人,通常美女都有缺陷,不過對我而言,這種缺陷是因為上帝太忌妒妳了,所以給妳的考驗。』
我微笑了,對著太陽。

『走吧!時間不早了,我送妳回家。』

  義開著車子,然後一路上都是他不停的說著話,像是要把我內心不安給消除掉似地,不斷地不斷地說著咖啡店裡頭的瑣碎小事,很輕鬆愉悅的口吻,對我聊著天,我則一直靜靜寧聽,然後在街角處,我拍了拍的肩膀,然後指著外頭。

『妳家到了?』

  我點了點頭,然後指著前天的大廈,微笑一下,義把車子停在街角,然後我就下了車,對他揮了揮手,讓他離開我的視線,我走進這條街裡頭,然後在那兒逗留了一會,再走出街道,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這棟大廈並不是我租借的房子,距離租借的房子還有一小段距離,我總是這樣,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住哪,我怕善良的義看到我的房子後會同情我,我不需要同情,一直以來都是靠自已一路走來的我,沒有那麼軟弱,或許….。

  調整心情之後,情緒好了很多,我想現在的日子也能度過的,看著難得沒下雨的晚上的天空,雖然見不著星星月亮,但至少,那片烏雲現在阻擋不了我那顆已經發熱的心了。

  母親離開我的時候我才九歲,很多事情都不懂,大家開始籌備像喪禮的事情的時候,我不發一語的一直佇立在那兒,看著大家穿著全黑的服裝,女生是黑禮服洋裝,男生則是全黑的整套西裝,而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管盯著別人看,有幾位像是親戚的傢伙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告訴我要堅強,但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母親去哪了?沒有人告訴我,只說了一句:母親走了。

  喪禮總共辦了一個禮拜,照這裡的習俗,最後離開人世的人們的屍體最後都要海葬,我看到棺木被推進了熊熊烈火當中,不知過了多久,裡頭的火焰燃燒完畢了,剩下的是一片灰沙,大家拾起灰沙往瓶子裡丟,最後裝好在那像大酒壺的瓶子裡,說後天再出海,幫母親安葬。

  其中一位叔叔則把一個非常迷你只有一根小指頭大小細長的瓶子給了我,裡頭是母親的沙。

  灰色,徹底的灰,像世界末日沒有色彩的世界一樣,那樣的灰。

  那參雜著些許絕望的灰色奪走了我的聲音,每晚都將這個小瓶子拿出來瞧,後天出海的日子我記的非常清楚,那天下著細綿的雨水,然後沒有半個人撐著傘,坐在小船上,浪波非常的平穩,有人叫我抓了一把沙,抓起沙後手輕輕張開,風就把母親帶走了,飛到海裡,也根深注入我的心底,眼前是一片濃霧,海也不是藍色,灰茫茫的一片,究竟,我還剩下什麼呢?

  那時刻起,我再也不開口說話,並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因為我發不了聲音,那內心恐懼環繞在我的周遭,使我的喉嚨無法乖乖聽話,聲音卡住了,出不來了。
  
  『愛憐,不要害怕,嘴巴輕輕張開,然後喉嚨發出聲響。』
那位女護士非常有耐心的教導著我發音,每當想發聲音的時候一陣莫名的恐懼充斥著我全身,我顫抖不已,無法動彈,雙手環繞胸前,雞皮疙瘩浮出,隨後大家都被我嚇著了。

『妳的聲帶並沒有受到傷害。』

醫生看著還是九歲的我跟一旁陪伴著我的親戚,那位女親戚雙手倚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比我還緊張,然後睜大眼睛看著醫生。

『那她怎麼會發不出聲音?』
『我想是心理因素。』

  醫生用著同情的眼神看著我,我雙眼無神的回了他。
  他突然低下身子,然後雙眼盯著我說:『妳想講話的時候就可以講話,前提是,妳要發自內心的想要開口說話。』

  他嚴肅的聲音震撼著我,可是我卻無法開口回答。

  這段記憶就算過了許多年後,還是記憶猶新,我的缺陷,是因為我自身。

多少年都是靠著大家的一張嘴,說著我不能開口說話的理由,然後被當成啞巴一樣的對待,但那些對我而言都影響不大,因為只有我自已懂,我,其實可以是個正常人,該說離開家鄉也是這個原因,想要找到那個可以幫助我再度張口的那個人。

  我盯著義著手指看,他的右手無名指戴著個戒指,那是什麼意思?一整天上班我都有點被這個影響到,不斷想著他手上的戒指,我寫了個紙條給小愛,內容為:『店長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小愛好奇的盯著我的臉看,然後有點噗嗤的笑了出來說:
  『何止女朋友啊!他都已經結婚了。』
  我努力讓自已不要太吃驚,然後寫下:『那就可惜囉!』

  『呵呵,這是既定事實,也沒辦法,不然我還真想倒追義。』

  小愛俏皮的對我吐了舌頭後去忙自已的事情,我的思緒不斷飄在那剛才對話中。

  『何止女朋友啊!他都已經結婚了。』

  這段話一直迴盪在我腦海裡,我簡直不敢置信。

  那天一如往常下著雨,只是比平常下著大一點的雨,嘩啦啦地拍打著玻璃窗,今天的客人比平常稀少,人煙稀少的這家咖啡店更顯得有點冷清,我專心在研磨咖啡豆,希望可以磨的比平常好,沖泡咖啡的先後順序,水要如何輕輕沖下去,過濾的網子要小心,連沖咖啡都是一門學問,我專心實驗我的咖啡,手拿著茶壺,茶壺有著細長的嘴,開口處非常的小,姿勢還要正確,我倒出了一點滾滾熱水,輕輕地將水沖在磨好的咖啡粉上,隨著過濾網一滴接著一滴的出現了咖啡,香味直直逼入我的鼻中,好香。雖然不常喝咖啡,可是卻能體會喜歡咖啡的人們的心情,慢慢地把咖啡沖完後,我細細的品嘗了起來,口感比較柔滑,我一直以來都是喝著純咖啡,只有純的咖啡才能顯現出咖啡的好與壞,越容易入口的咖啡,評價越高,即使是苦或酸的口感,只要口感順滑就好,入喉的那一剎那你才會明白,咖啡的意義在於什麼。

  『最近很認真喔。』

  義看著正在品嘗咖啡的我,我對他回了個微笑,然後低下頭的時候順便瞄了一點他手上的戒指,結婚了啊?…

  義似乎察覺我的眼睛正看著他手上的戒指,然後走進吧檯內,忽然跟我聊起天來。
 
『我在十九歲的時候結過婚。』
他的側臉帶著淡淡地憂傷。
我拿紙條寫下:『現在呢?』
『那段婚姻像夢一般的消失了,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剩下的東西就只有這個戒指,其他的都消失了。』

『消失?』

『在公證結婚之後準備籌集婚禮的三天後,她住院了,長期的勞累害了她,然後就再也沒出過那家醫院。』

  眼神深邃地憂傷,才剛要慶祝完成大喜之日,沒想到卻一瞬間什麼都失去了,籌備到一半的婚禮,已經公證好的結婚證書,全像夢一般,醒了,就消失了,究竟還剩下什麼呢?!

我有點無奈的寫:『抱歉,讓你談了這些。』

他微微笑說:『這沒什麼。』

  我又泡了一杯咖啡,這次非常用心地小心沖泡,連咖啡豆都小心翼翼的磨著,希望這咖啡的香味可以蓋過他那悲傷的心,利用像毒癮一樣的東西,緊緊繫牢住義的心。

  我將咖啡遞給義,他咧開嘴笑著說:『謝謝。』

  或許他有點像小孩子,帶點純真的笑容,煩惱一過了就忘記了,也不會再度提起,相反的,長大後的人們,是不是常常想的過多了呢?抱怨聲連連甚至有了被害妄想症?我望著窗外,那雨絲又變成小雨,細細地,像針一樣,我只要走出去淋一下雨就可以被全身刺破流血,如同我現在的心,而你是雨,狠狠地扎進我的心裡。然後血開始流了。

會有流光的一天嗎?
又或許。
會有痛醒的時候?

  那雙注視著我悲傷的雙眼裡,看不見深處的洞口,是越來越大,還是漸漸消失?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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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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