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待在急診室外頭，手裡抱著阿飛的劍袋。

拉開血跡斑斑的劍袋，裡頭的情況更是讓我觸目心驚。

劍客阿飛，他用這把劍殺了誰？殺了幾個？而那些被殺的人又在哪裡呢？

會用槍的，當然是黑道，總不會是他們掛在嘴上的「江湖」裡的人吧。

江湖，到底在哪裡呢？我又想到一樣的問題。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有答案吧。

一個護士睡眼惺忪的走了過來。「瀚群？真早，好久不見啦。」她說，接著又步入急診室。

這裡是振生診所，萬紅旅行社的特約醫院，位在三重市。

既然是萬紅的「特約」，當然不怕會有任何麻煩的人會前來打擾，比如說是警察這類的人物，我們的客戶總是需要這種服務的。

我拉開劍袋，將沾滿血跡的劍給取了出來，隨後將劍袋給扔進垃圾桶裡。接著我走進廁所，將劍鞘抽下，用衛生紙仔細地擦拭劍身，我不知道這樣行不行，想來金屬製品都不應該碰到水吧。

不知道怎麼搞的，面對著這血淋淋的一片狼藉，我感到有些承受不住；若在平常，我總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就只是工作，我一直告訴自己。

阿飛的劍上，一點缺口也沒有，擦拭之後，持續散發著閃亮的光澤。

擦完了劍，我將劍回鞘，帶著它走回急診室門口，門口的燈還亮著，我躺在椅子上，一下子就睡著了，鼻子裡盡是血液所散發出的鐵銹怪味。

睡著睡著，拉門的聲響將我吵醒，我猛然起身，覺得腦袋發暈，差一點跌倒。

急診室的門被拉開，醫生自裡頭走了出來，我迎了上去。

「你的客人沒事。」醫生掀開口罩說，「肌肉裡頭的彈頭我取出來了，她的出血量太多，傷口也有些感染，最好是住個幾天，可是……」

「可是？」

醫師搔了搔頭，又抬起頭來看著我。「可是她已經醒了。」

「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太好。」醫生說，「這女生簡直比熊還壯，流了這麼多血，應該都會陷入昏迷才對，雖然我們有為她輸血，但是……」

「但是什麼？」

「她不是一般人啊。」醫生說，「你知道打中她的是什麼？來福槍子彈，用來做長程狙擊用的，這種尖頭子彈的貫穿力和破壞力可不能小看。」他一邊將染血的手套取下，一邊繼續說著。「一般說起來，被這種口徑的子彈打中，大概就一輩子廢掉了，但是這女孩子手上只有部分組織受傷，搞不好休息個幾天就好了，你說這怪不怪。」

我點點頭，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她是天下第一的劍客，她的手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掛掉。

醫生走掉之後，我走進急診室，阿飛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臉色有些蒼白，雙眼卻顯得頗有精神。

「嗨！」我說，「妳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明明糟透了。」阿飛說，「不躺個兩三天不行了。」

「因為你可是中槍了啊。」我說，然後扶她坐了起來，又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她的身旁。

「子彈從後面過來，我轉身想躲，還是沒躲開。」

「子彈躲不掉的啊。」

「謹慎一點，躲得掉的，」她說，「唉！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

「啊，你說什麼？」我說，她講了一句聽起來很深奧的廣東話。

「沒什麼，意思是有多久的風流快活，會有多久的悽涼，物極必反呀。」

我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她瞧。

「阿飛，你是惹上什麼幫派嗎？」我說。

「現在江湖裡的壞東西，槍也拿來用了。」

「我有點擔心你。」

她轉過頭來望著我。

我湊上前去，吻了她，然後又倒回椅背上。

「這不是趁人之危嗎？」她看著我，平靜的說。

我點點頭，然後盯著天花板，像是上頭畫著西斯汀大教堂的創世紀壁畫。

她沒再說什麼，我也靜靜的陪著她，沒多久，我們兩個雙雙陷入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