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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1/24 03:36:25瀏覽387｜回應0｜推薦2 | |
| 《管錐編》兩度論及「雙重兩性道德」，首見第一冊〈周易正義‧第八則‧大過〉，次見第三冊〈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第六六則‧全後漢文卷八九〉。
《易‧大過》「九二」、「九五」兩爻所言之「枯楊生稊」、「枯楊生華」，一指「老夫得其女妻」，一指「老婦得其士夫」，然《象》斥後者為「可醜」。鍾書先生評曰：「於老夫則獎之，於老婦則責之……皆乖平等之道，假典常以逞男女之私便，古謔語所謂：『使撰詩、制禮、定律者為周姥而非周公，當不如是』。」 仲長統〈昌言〉「婦人有朝哭良人，暮適他士，涉歷百庭，顏色不愧」云云，亦雙重標準之屬。鍾書先生旁舉《紅樓夢》第一回〈好了歌〉「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為例，並仿此戲譯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句：「不事二夫誇太早，丈夫完了心變了」（So think thou wilt no second husband wed; / But die thy thoughts when thy first lord is dead）。足見苛責寡婦改嫁，恕論鰥夫再娶之事，中外皆然，無非男權至上之世「許男放蕩而責女幽貞」之游戲規則。 造律者既非周姥而為周公，創字者亦非倉姞而為倉頡。毋怪吾國文字「義訓之不美不善者，文多從『女』傍」。據徐珂《康居筆記彙函》之二《呻餘放言》統計，「奸」、「妬」、「妄」、「妖」等醜字惡字，共達一百六十八之數。倘口誅筆伐之權操於女子之手，「使倉姞造字，如周姥制禮，當不若是矣！」 上述雙重標準，古今論者皆常道及。但另有一種，則屬未嘗有人申議，而獨經鍾書先生拈出者，即「視女人身為男子行欲而設（instrumenta libidinis, sex object）：故女而守貞，反負色債，女而縱淫，便有捨身捐軀諸功德」。 元人院本中不乏此例，如楊景賢《劉行首》之童身鬼仙、李壽卿《度柳翠》之觀世音等，皆須被度受罰，下世各償二、三十年風流宿債，方能「返本還元」，正如宋壽涯禪師〈漁家傲‧詠魚籃觀音〉之所謂：「牽人愛，還盡許多菩薩債」。然則「學道修行，男期守身，而女須失身」之說，是否與前述之「女戒淫邪、男恕風流」大相逕庭？鍾書先生認為貌雖如此，實皆「重男賤女之至盡」、「歧視而不齊觀之極致」。 此類新見，《管錐編》中屢現頻出。鍾書先生往往點到即止。脫為後世學者，則每題皆可大肆伸衍，足資作其終身飯碗所賴之博士論文矣。 附筆一提：鍾書先生所拈「女須捨身」之例，除文學外，尚舉耶教之「聖姑娜非沙（Santa Nafissa）」、「聖姑埃及女瑪利亞（Santa Maria la Gitana）」與釋教之「金沙灘頭馬郎婦」（即魚籃觀音）並列。但須指出，出身妓女之「聖姑埃及女瑪利亞」（聖女瑪利埃及、St. Mary of Egypt、Maria Aegyptica，ca. 344–421）確為教會所尊，但「聖姑娜非沙」則出虛構，其原型應是伊斯蘭聖女娜非沙（Sayyida Nafisa），一生守貞，但因其位於開羅之寺廟向多婦女聚集，而漸成戲狎冶蕩之所。種種淫穢傳聞由水手攜回威尼斯等地，又因「Nafisa」一名發音與意大利語之「女陰」（una fissa）諧似，兼以「聖姑埃及女瑪利亞」之聯想，乃有此號稱妓女主保之「聖女」，出現於十六世紀初之嘲謔作品中（如Francisco Delicado之《安達路西亞蕩婦洛莎娜之畫像》 [El retrato de la Locana Andaluza, 152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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