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說，「我回來了。」

1.

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略略感到不安。

從前的我沒這樣消瘦。自從吃了中醫師開給的藥方「同樂堂安魂散」之後身形日漸消風，短短二個月從日規尺碼15減至11，也就是從民間慣用的XL號減至M號。

「再過一個月就要變成紙片人了。」鏡子前的我喃喃自語，表情僵挺一如死屍。這樣說著的時候想像一具骷髏鏡中跳舞，現實世界的軀殼不由自主隨之起舞，舞姿跌跌撞撞，就像肩膀纏著二條白線被人牽引操弄的歪歪斜斜甚是可笑！

我想起元人所做的曲子／芙蓉欲蕊／，「粉骷髏安了個嘴鼻，木胎兒畫上片人皮。」於是操弄戲偶的人開始操弄演練，試著找出偶的各種姿態的可能性邊念著口訣，「轉轉頭啊轉轉頭，擺擺手啊擺擺手，左右搖啊左右搖，上下晃啊上下晃，扭扭身啊扭扭身。」說的大約就是這種景象。

我是誰？從哪裡來？又往何處去？

偃居水泥叢林裡的無名氏從不被人注意，螻蟻尚有螻蟻窩，我則獨居向前行。

「這是你的信託基金。記住，別和陌生人往來別任意娶妻，任何人接近你都有目的，金錢的目的。」

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響起，殷殷叮嚀。十年了，整整十年。打從我能隨意動支高達十位數的金錢開始電話每半年響起一次，說的都是這五句，一字不漏的37個字，字字溫和卻鏗鏘有力。

「謝謝妳，溫律師。」木然掛上電話腦海想像溫律師的長相。「穿著黑色套裝的專業經理人吧！」

噢不！嚴格說來溫律師不僅僅是開業律師，她還是此城最有名最權威之法律事務所之負責人兼召集人，業界具有崇高威望之跨國專業團隊律師事務所所長。之所以「降格以求」擔任籍籍無名的我的監護人原因在於十年前的那場意外－空難意外。

為了保護好友僅存的孤苗，溫挺身而出對抗金權對抗媒體對抗整座城市體制。

「律師阿姨，我想見妳。」

「不，令尊令堂的遺願便是保護你，不讓你曝光於世人面前。」

「為什麼？」

「因為危險。」

「可是我『家』變成有錢是因為這些理賠金，我不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靠爸靠媽族，我有工作能力，我不要這些理賠金，我只想見妳。」

「記住，有錢能使鬼推磨。不管什麼牛鬼蛇神都愛錢都需要錢，有一天你會發現再不情願再唾棄都離不開金錢的魔力；某一天你能昂首闊步的走在街頭重新做人都要感謝它－萬惡的金錢。」

溫於五年前多說了這麼一段話我將其錄音了，睡前重複聽一遍方能入眠，躺臥於柔滑溫暖的大床上孤獨的我一向孤枕難眠。

我怕黑，曾嚐試過穴道按摩、睡前和緩體操、芳香療法和牛奶助眠法統統無效，只好求助於這段錄音。

溫的聲音好好聽，就像安魂曲一樣令人一覺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