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明和筱芊-第二部) 之六

麗芳繼續說著：「我媽心目中只有我弟，她也不太管我哥，好像只有我弟是她親生的。我哥能讀到大專，都靠他自己打工賺學費。我受他影響深，有樣學樣，中學都讀夜補校，半工半讀，自己賺學費。」

筱芊對他們兄妹的確欽佩：「你們太偉大了。」用詞雖然誇張，卻是真心的誇讚。

「後來，我媽要我哥替我弟繳學費。我媽不讓我弟去工作，說是會影響功課，以後沒前途。之所以會懷疑我哥是領養的，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實在是因為她太偏心了。甚至，我們一度以為，連我們姊妹都不是她親生的。」

筱芊再問一次：「那妳沒問過妳媽？」

「小時候問過，挨罵又被打。長大後就不再問了，知道問也沒用，自己觀察就知道啦。」麗芳剛剛才說是『懷疑』。筱芊覺得，其實麗芳己經確認哥哥是領養的孩子，加上他一直在研讀山地資料，於是判斷他是想找出身世之謎。

沒想到，麗芳爆料說出：「我認為我媽也可能是山地人。」筱芊瞠目張口，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話。

「當然，她自己是不承認的。小時候，經常有山地人來我們家，我媽用山地話和他們交談。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他們出入我家了。」

筱芊回過神來，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那妳爸呢？妳也懷疑他是山地人？」

麗芳搖搖頭：「我爸很早就過世了，我媽若不說，就沒辦法證實。我們家的戶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們兩人登記的籍貫是台北，根本沒有任何山地的記錄。說我媽跟山地人有關係，完全是我自己的猜疑。」

筱芊用力的甩甩頭，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她大學時參加山地服務社，也不是白搭，知道一點山地社會的兩性觀，男女雖非完全平等，女性地位至少比漢人社會來得高，不太可能似當時台灣漢人閩南社會般重男輕女。尤其嚴重到像麗芳的母親那樣，對女兒的不公平待遇，使女兒怨恨若此。

「還好老天有眼，她不想分家產給女兒的願望落空了。」麗芳的語氣輕快了起來。

她又一次語出驚人，提醒筱芊：「她沒料到自己會死得那麼早，沒有在生前去辦理房產移轉手續。」

「嚇！」筱芊這才聯想到，兩年前，『她的母親』在已經誤喝農藥死了。她記得，那時報上登的：由於『忠明』的疏忽，為了殺白蟻，將農藥裝在啤酒罐中稀釋。他母親宿醉未醒，半夜拿起來喝下去一命嗚乎。

麗芳不屑的語氣中，又透出幾分得意：「現在的法律，為女兒討了公道。雖然我不需要靠祖先的遺產才能活下去，但有了那些錢，至少我的小孩可以跟得上人家。看要不要去學鋼琴、舞蹈什麼的，聽說私立小學比較好，也可以考慮選擇去讀薇閣，那是貴族學校啦，藉此抬高身價，在社會上揚眉吐氣。」

筱芊已經忍不住：「那妳哥現在在哪裏？」

麗芳彷彿不滿筱芊轉移話題：「啥，我哥？我媽過世不久，他就跑到山地鄉去了。」

「嚇，什麼！」筱芊大吃一驚。

那天晚上，聊著聊著，不知不覺過了午夜，她們一面將行李打包好。麗芳開始呵欠連連，筱芊儘管滿腹疑問，也沒理由再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