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滾滾風雲～絕處逢生（4）

江燕文等無可奈何，只得跟著他走。不多時，便到了那房子裡。進門看到那房子裡，一半放著些飯鍋、飯碗，地上散亂的拋些肉骨頭。另一半舖著厚厚的稻草，幾個黑衣人懶懶的躺著。

「連指導員呢？」帶他們來的瘦高人，問一個半躺在舖上，抽著報紙捲的香煙捲的人說：「看！又抓來這些俘虜。」

「俘虜！」走在前面的老周，不禁顫抖了一下，重復著這兩個字。他曉得這兩個字的意義，因為他在東北，已經嘗過當「俘虜」的滋味了。共軍的連指導員被找來了，連指導員堆下典型的共產黨們特有的笑容，背誦似的向他們說：

「老鄉們！不要怕！共產黨不打人，也不罵人！共產黨做事也不拖泥帶水，現在就送你們去營部。」

「糟了！要送我們去集中營了。」老周說：「共產黨不打人，不罵人，但對待『不是人』的俘虜，就可以打，可以罵了。我們在他們的眼中，正好『不是人』！」

連指導員就派瘦高等三人，押送這一批所謂的「俘虜」去營部。這群人約有三十多個；其中有商人、有農夫（地主吧），還有背著嬰兒的婦人。接連幾天的暴風雨，今天雖然晴了，但山路還是濕滑難行。瘦高等三共兵，偏偏不走寬闊的馬路，而走崎嶇的小徑。背著嬰兒的婦人埋怨了幾句，瘦高共兵就長篇大論的訓起話來了：

「老鄉們！忍耐一下吧！其實，這也算不得甚麼辛苦。這比起我們光榮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來，真不知要好多少了。那時，一夜要換七八個地方睡覺。有時候草裡，有時候水裡，也要爬……」他越說越興奮，竟忘其所以，手舞足蹈起來。

「哎呀！」一聲尖叫，一個背著小孩的婦人，被亂草絆倒了。

「怎麼了？」這時，那瘦高把電筒照了一照，小孩大哭起來。

「天殺的土匪，挨千刀的毛賊東……」那婦人被拉起來，好像豁出去了，一邊走一邊咒罵著。

「他媽的，土匪出身，專走小路的東西。」失望疲乏的人們，似乎忍耐不住，便也一邊走，一邊罵起來。

那幾個共兵，大概覺得勢單力弱，眾怒難犯，只裝作沒聽見。一會兒平地，一會兒山坡，一會兒河流，繞來繞去，又已是夕陽西下，黃昏來臨了。終於，他們被送到一個村莊，檢查一次，又說這些沒武器的「俘虜」不該他們單位收容，眾人只得再走。這樣，換了好幾個地方，都不肯接納。已經是深夜了，而大兵們卻不恢心。帶著他們一個個地方走，似乎一定要給他們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才罷休。最後，總算送到一處地方肯收容他們。夜，已經很深了。

●

深秋涼風，透人心脾。細雨絲絲，飄落在江燕文的臉上。她揉揉眼睛，天還未大亮。她，抬頭看了看，發現自己正睡在一所奇怪的房子裡。這房子的房樑，楹柱，都很粗，差不多有兩人合抱那麼粗。斑斑爛爛的牆壁濕濕涼涼的。這大房子只有三面牆，她正好睡在沒有牆的這邊。

「啊！」當她的眼睛接觸到一列猙獰的神像時，不覺「啊！」出了聲。在晨霧裡迷迷濛濛地，這突然的一嚇，她自然的立刻回過頭來。不料，又看見身旁躺著的是一個龐然大物，那正是一口油漆得發亮的大棺材。她，完全的清醒了，她記起了昨天的一切。她記起了昨天深夜裡，被送到這裡來，她記起了被指定在這裡睡覺。

一會兒，天亮了。可以看清楚，這裡大概睡了五六十個人的樣子。這時，都陸陸續續的醒來了。忽然，一個人高聲的唱起歌來：

「解放區的天呀！是陰森森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呀！好可憐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男中音。江燕文看時，見一個瘦子坐了起來。於是，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坐起來了。有幾個響應了歌聲，故意裝出滑稽的樣子，愉快的唱起來。燕文完全清醒了，也坐了起來。

「不許這麼唱！」忽然一個共兵大聲喝住。

「班長！」首先唱歌的瘦子，很認真的說：「唱歌不是代表前進嗎？我們好不容易才前進了，才唱得出來的呀！要是你不許唱，以後我們就不唱啦！」

「吳名！就是你調皮！」班長說：「不許改詞亂唱！」

「那，唱甚麼呢？『兩種兵』好不好？」瘦子吳名說著，就又唱起來，眾人也應和著唱，一問一答：

「兵呀兵！那裡來的兵？」瘦子吳名獨唱。

「當兵的都是老百姓！」眾人和唱。

「毛家的兵，是甚麼樣的兵？」

「個個都是可憐蟲……」那班長氣紅了臉，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螞蟻爬到熱鍋上，看你們還能自在幾時？」說著他嘟嚕著走了，眾人更大聲的唱起來。在這裡住了七八天，說是，給他們一個短期訓練。訓練及格的，發路條遣送回鄉。每天，一睜眼，便是唱歌。唱得起勁的，就是前進。然後，營部指導員來訓話，開頭永遠是：

「老鄉們！」之後是：「毛澤東怎樣偉大。百姓未來的光明日子……」

「這簡直是宗教儀式麼！」海光沛向江燕文說：「分別就在宗教是自願的，現在是強迫的。」

「豈止這點分別，」江燕文說：「比方基督教吧！一個是崇拜上帝的，一個是崇拜魔鬼的。一個是教人上天堂的，一個是教人下地獄的。」

未完待續

◎作者日記：

2008/11/26週三

好友林琳早上九點多就到了我家，她從高雄來看我，真有點過意不去。下午我們一齊去士林看菊展，晚飯就在「和風」吃日本餐。2008/11/27週四早餐後林琳陪我去教會，中午與潘姊妹、鄭姊妹在「大直小館」午餐。之後，林琳陪我去台北車站買高鐵車票，為十二月七日去台南文學館參加贈書儀式。（不料，贈書儀式改期了，明天去退票吧！）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兩天的相聚，無拘無束的暢談，真的是無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