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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13 14:53:54瀏覽658|回應1|推薦0 | |
二 下級官吏 1. 焦躁之日 結束了恣意放縱生活的俾斯麥,現在突然被推入社會了。 「幹什麼呢?」這樣想著,感到窘困而徬徨了。
現在在他的體內。「自我」要覺醒。事業慾,在不良少年的胸中,方始要抬起頭來。
但這並不是全部,在那封信底下一段中,他卻說著下面那種老成的說法: 「但是仔細想想看,今日底生涯是多麼可悲哪!晝間在一點也不合趣味的工作中過著,到了晚上,到官亭去或出席官署的宴會,不得不裝著非常愉悅的臉孔。所以自己想想,這樣地勞役著身心,其結果,雖然達到了目的,得到了很長的頭銜,獲得到了光耀的勳章,而博得了名譽;可是這樣,若是算是合算了,這卻無論怎樣也不敢承認的。
所以我是常常這樣想的:與其做這樣的事,不如捨棄了筆桿換把鋤頭,拋去了皮包背上獵囊呢。 啊,像這種事如果我想著要幹的時候,什麼時候都可以幹的吧!」他寫著這樣諷刺而虛無的信。 但是我們如果將這信的的字?行間言外之音的文字,重新細味一遍,便可看出在這驟看似乎是冷嘲熱諷的書信之中,其激烈的事業慾和創造的衝動,是怎樣地奔放著呀。 他在那信的前半,訴說著自己變成和以前全不相同的用功這事,是他初次嚐到用功的去趣味,工作得趣味。但是對於具有他那樣的頭腦和精力的人,裁判所司法官的職務,是過於平穩的位置了。正和欲攀峻嶺的人站在山腳下。望著入雲的絕顛而焦躁著一樣,他在全身痛感其精力沒有發洩處,焦躁苦悶之餘,就作為激烈而放蕩著了。 他在最終成為支配者,成為獨裁者以前,是沒有法子可以從這種激劇的焦燥和諷刺中解脫的。這好像被絆索縛繫在鐵柵內的悍馬一樣,倨傲地蹴著的。 這個天生的支配者,碌碌地在官場中、田園裡、焦慮、懊惱、苦悶,痛憤的光景,此後我們還可以看到很久。 有時,絕望之餘,捨棄社會要回到田園去。這是生於自尊的俾斯麥家的遺傳。有時,忍受著一時枯燥,屈居人家下風,孜孜地努力著,以圖將來的榮達。這是門肯家的遺傳。矛盾的兩種性格,在他的心中繼續著不絕的交戰。 2. 蜜蜂飛舞花間 門肯家的遺傳戰勝了。 他決心要從司法官轉為行政官了。 決定之後,他馬上蟄居於鄉間,開始做預備考試的努力,那是在他誕生的射恩豪孫的老家中。 極目都是麥田、森林、水流、農家。並且有在和熙的太陽下悠悠地喫草的牛群,再過去點有易北的河流。家中有三十多間的房間,其中尚堪收拾的只有三個房間,那兒住著他的親愛父親。 他是第一次這樣幸福。從早到晚,他不絕地用功。他曾寫了這樣的信給朋友:「我到現在為止,從沒有感到過這樣地幸福啊!我每天只睡六小時;而覺得用功是有趣的了不得。這兩件事,從前在我以為是不可能的事呢?為什麼現在會變成了這樣? 自己想想看時,這個理由─毋寧說是因為我深切地愛上了冬天。」 給故鄉的景色包圍著,溫暖的父親的慈愛撫摸著,又有農家女的照顧,他是不絕的用功著。並且焦燥的心,也安靜了下來。諷訕的冷笑態度,漸漸改變成厚重了。他依然不忘讀哲人斯賓娜莎的書。明透的哲理,漸漸使焦燥的心緩和了。 終於,他以使考試官吃驚的成績被錄取了,於是作法律記錄觀,到德意志西方萊因轄領的埃克司‧拉‧莎白爾赴任去了。這是他二十一歲時的事。
這正是母親的願望。埃克司‧拉‧沙白爾是流湧硫磺溫泉的健康地,是羅馬人最初最初開闢的溫泉市,後來查理曼大帝就了羅馬的皇帝後,就成了他的首都。以後,也是歷代德意志皇帝在這裡舉行即位一事的都城;是在拿破崙戰敗後才成為普魯士領屬的。因為那的溫泉氣候和史蹟,吸引著歐洲各國社交界許多人之故,這在要想叫自己的兒子往後成為外交官的,這功名心強熾的母親,覺得兒子赴任這個地方,正是登龍的捷徑。 這個挨克司(Exe)城市,因為幾次在德意志和法蘭西間改變過國籍的關係,依然有很多法蘭西人住著。又因為氣候和地理的關係,有許多英國名流到來。這是德法英三國文化的匯流地點。 再者,這地方的普魯士人的領袖是阿爾寧(Arnim)伯爵,勢和俾斯麥家的祖先同鄉的通家。這個年輕的官吏,拿著給阿爾寧伯爵的介紹書,現在踏進華美的埃克司城市了。前途的功名,唾手可得。光明的前途,已展開在他的面前了。 阿爾寧伯爵迎接了他竭盡款待。這是自己同族的地主貴族的新枝呀。 願意使這個枝頭開出一朵花來,所以他諄諄地把立身出事的秘訣說給他聽。 青年俄託,開始幹了什麼呢? 他先開始騎馬。為什麼?那是因為許多年輕的英吉利美女都愛騎馬呀!於是,從馬上跌下受了重傷。 平癒後,他就躍入社交的歡樂界。於是在十七個英國人,兩個法蘭西人和他,這二十個人的食桌上,他和其中一個叫做羅素(Russell)的年輕美貌並且衣裳非常相配的姑娘認識了。那是有名的名門羅素家的一位姑娘,是公爵家的親戚。結果,終和這個 年輕的洛拉羅素(Lola Russell)姑娘訂婚了。這便是俾斯麥的許多婚約中的第一次。 在西洋和這種名流小姐結婚,是要花錢的。於是,他就敏捷地想出了弄錢的妙計。那就是賭博。終於大輸,而弄得一身的債。 其後不久,他又和三十多歲比他年紀大的女人發生關係,在那時,他和羅素的婚約,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取消了。 從那個時候起,由故鄉來的信,漸漸使他憂鬱了。那是因為母親的浪費和父親的無能,家道漸漸衰落。他不能長此心安的玩著;用功吧,用功吧!──他雖是這麼想著,可是還是過著給萊因的美酒,法蘭西的菜餚,英吉利的美女所牽役的日子。 他大喝又大嚼。 他的大嚼,只要看他在某次宴會席上一次吞完一百五十個大牡蠣這事,就可想而知了。他的大喝,則由其後二三年被邀於某個在鄉軍人的宴會時也可以知道:他舉著葡萄酒的大盃,敬祝在座將、校,是一氣把它喝乾,幾乎使青年將校們都驚呆了。 此外,他有著建了女人馬上會愛上的特質。他在埃克司時代的書信現尚留存著,有一封裡面曾這樣寫著:「我如果不對自己一生的關係十分注意,可真是危險!真的,我這人浪漫的成分真還嫌太多呢!」 不過二十一歲的青年,那是何等老成的說法呵! 但是雖然這樣說著警戒著自己,可是不久又愛上了英吉利的年輕姑娘了。這次是牧師的女兒,是他所說的「金髮,卓絕的美人,卻不懂一句德語的」女子。 也沒有向官署告假,就追著這個姑娘的一家,走上了旅途,在南德的威斯巴(Viesbaden)的溫泉區訂婚了,這是他第二次訂婚。這時他從瑞士通知官署裡的長官,說是為「迫不及待的私事」,已擅自離職旅行在外,不久便要提出辭職信。 他在六個月間,這樣地到處追求著這個姑娘。他寫信給朋友說:「我倆已預訂明春在英國結婚,婚儀之日務請駕臨為感!」 但是到了六個月的末了,他又寫信通知朋友,說:「女士允諾余之請求,訂婚後約兩個月,突有年逾五十,單身,有馬四匹,及年收入二萬一千五百圓之英國陸軍大佐,自余手中擄女士而去。是以余囊無一物,且憂心怏怏,即將乘不快之帆船,歸向波美累尼阿故鄉矣。」 在那個時候,他似乎非常狼狈了,損害了健康,其神經衰弱的程度,甚至寫信時連文字的湊合都會弄錯。 浪子現在回到老家了。 他看到的是怎樣的家呵? 3. 母親的死 俾斯麥家,漸漸淪於負債的深淵了。 母親對孩子們失望又惱於家計,她的病逐日沉重;她的乖張癖氣也越發厲害了。 善良而無能的父親,無力而又不關心。何況到了現在這時候,他即使要開始自己來管理家產,也完全是不可能了。 正在這時候,一向被認為靠山的次男俄託,又把充滿希望的官職輕易拋棄了,給英吉吉利的風流姑娘所棄,並且在埃克司積下了千餘圓的債務,弄到病倒,跑回家來。 好勝的母親,在病床上面色變成鐵青而發怒,就是父親也沒給好臉色看。 結果,由於母親的智慧,再度在柏林郊外波次但(Potsdam)找到了個小差事,可是不滿三個月,俄託連辭職書也不提出,就那麼任性地回來了,理由說是討厭那上司。 那時候家已瀕於破產。 母親則被診斷為癌症,到柏林去醫治。不多幾時,母親又回到射恩豪孫來,死,漸漸地迫近了。 一分二厘之重利不能不付,破產是一天一天的迫近。 怎麼好呢? 俄託想出一個計策,說是:叫哥哥回來,兩個人來經營克尼荷府的田地吧! 父親立即答應了。母親也只得答應,那是因為她的死期已不遠的緣故。 不久母親死了。 這是一八三九年,她享年五十。功名心像火一般燃熾的她,夢想著她次男的飛黃騰達,而在沒有立錐之餘地的 失望中死去了。然而她那裡知道,她死後十三年,這個遊蕩無賴的青年會成為普魯士王國的首相,不久成為歐洲第一個英雄呵?命運之奇,世事之妙,真是出人意想之外。 母親的死,對於俾斯麥是一個轉機。那並不是說他因為母親的死,而感情上發生了動搖。他依然不喜歡母親,然而母親的死的同時,家計卻轉變過來了。 父親因為沒有再到柏林去的必要,也決定在他愛好的射恩豪孫,悠悠地過他的殘年。俾斯麥和哥哥,則將克尼荷府甜地接受下來,擔任其經營和管理,以救一家免於破產。 這時候他寫給堂妹的長信,現在還存留著。那信裡說: 「仕途生活,非我所好。縱令官至大臣,我亦不覺其為幸。何則:我意躬耕榖晤,與走筆公牘,其品位上無何軒輊;不特如是,我且信有時其效用反多也。我乃生性不好服從,而好命令者。 誠哉,少數之政治家,其在帝制國中之就國務也,動機原出于愛國之心。然而大多數,其動機均為欲命令他人,受人尊敬,及為求功名之心所驅使。我亦非全無斯情。 我不想步煩惱之仕途,以博所謂成功。固然,遺棄因公務而得之虛榮心,輕視因驟速昇進而感認識自己才能之快意之機會,雖余亦難謂決無婉惜之情。而以在陶然于美酒一盞之時,斯情尤切。然在冷靜時細思之,則深感此皆緣於被捲入於我輩癡愚之虛榮心之蛛網耳。要之,此非與好飾之士之自誇其衣服華美,有同然者歟?由他人毀譽而決自身之幸與不幸者,為迂愚而無用之人;我信智者之途,必從己所信為真且正者以生,斷非似世人之以生前死後之毀譽為目的而生者也。 余固未嘗謂已能全自功名心解脫也。然而功名心,不特與其他情慾同為惡事,欲滿足此心,須犧牲人之精力與自由,且由此種犧牲而獲幸運時,亦未必為永久之幸運,固余認較其他情慾尤惡。 官場生活,縱能成功,余在四十年前,亦難盼稱為大人,有充分之收入,置私邸於首都焉;且屆此年齡,恐余早已化為死灰枯木之人,羅憂鬱之症,健康有損,而需妻子為余看護矣。 斯種虛榮生活,不足感余之心。願以此種地位,讓之追逐此者,決永維余之獨立自由也。」 說這是二十四歲的青年的信,幾乎叫誰也不能相信的。由這信,可知他是何等冷靜地透視著人生,並靜觀著自我內在。 他痛感官吏生活的無所而為。要成為部長,成為大臣,必須犧牲自我內心的獨立自由,化為半癱的枯木死灰之人,失去彈性,消磨了創造精神,連其青春的快樂也都須捨棄:這些他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並且所得的報酬是什麼啊? 被尊為大人的滿足,長長的頭銜,光耀的勳章,和在柏林的一座房子罷了!那豈不是太大犧牲嗎?──他這樣想。 倒不如退耕田園,做一個獨立不羈的地主,享樂著自己自由的生命。晴耕雨讀,帝王之勢,於我何焉哉? 這確是老成般的冷靜頭腦,和科學家那樣的客觀分析能力。但是有這種感想畢竟只是他體內俾斯麥家的傳統,戰勝了門肯家傳統的那一瞬間;只在他地主貴族的自尊心,克服了新興布爾喬亞功名心的這一剎那。 現在以這樣平靜的心境,俾斯麥的農村生活啟幕了。但是這究竟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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