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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5 22:01:54瀏覽995|回應3|推薦66 | |
今天讀到Mary McCarthy 對 Lillian Hellman尖酸刻薄的批評,毒辣、有趣,更頗有哲理:「Every word she writes is a lie, including ‘and’ and ‘the’.」(她寫的每個字都是謊言,包括and和the。)我竟然一頭栽進去想:甚麼叫做連and和the也是假的?(我很肯定Mary McCarthy也沒有那麼認真思考這問題,我甚至想說把這句話改成「Every word she writes is true except‘and’ and ‘the’ 」,會有甚麼不同的修辭效果和威力?)。 and和the的功能和角色,在中文找不到相對等的東西,McCarthy很精準地指出這兩個字支撐起整個英語半邊天的重要地位。如果一個人的文章裡的and字全是假的,那會是甚麼樣的情況?把兩個事物、兩組詞、兩個動作、兩件事情以上聯繫起來,這都是假的;凡表示「另外」、「而且」、「還有」、「以及」...都是假的,那會變成怎樣? 至於the,我不禁想到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的《金甲蟲》(The Gold Bug)解開暗號的第一步,就是先統計各個符號出現的頻率,然後把最常出現的符號代換成字母「e」,因為這是英文最常出現的字母,然後再假定「the」是最頻繁使用的英文字。就這樣,整篇密碼迎刃而解。可見the此字在英文中暴政般的統治地位。如果通篇文章的the都是假的,那會像個失去重力的世界,一切事物都無法限定、無法連貫,方生方死,不會出現第二次。 先不說英文了。前陣子在看梁羽生先生的雜筆,從中找到了小時候聽到一則典故的出處。國中的國文老師講過,「孫行者」的對聯是「胡適之」,這讓我印象深刻。看了梁文,才知道這是三0年代清華大學新生入學的國文考題。「孫行者」是題目,有名學生用「胡適之」回答,傳誦一時。當時白話文運動聲勢正強,有人批評考對子這種舊時代的語文遊戲。結果出題者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陳寅恪,他的理由是:對對子是最容易測出學生對中文的理解程度,因為寥寥幾字,已包含了平仄虛實的用法,而且對聯是中國文學的特色,其他語言可做不出來。 梁羽生又為文介紹了一句超難超妙的「絕對」,上聯是: 「煙鎖池塘柳」 這五字的偏旁,包括了金木水火土,下聯也一定要有「五行」才過關。有人對「灰堆鎮海樓」,有人對「炮架鎮江城」,前者語意平淡,後者平仄沒有做到完整。出上聯的是一個叫做陳子升的晚明文人,他自己當然有做出幾個下聯:「燈垂錦欄波」或是「烽銷極塞鴻」等,自己卻不是很滿意。 梁羽生還舉了幾則下聯,有一個是「燈深村寺鐘」,這句我覺得頗妙,「深」當動詞用固然造成形式主義所謂的「陌生化」的藝術效果,跟上聯對起來,一個「鎖」一個「深」,有情態上的呼應。另外還有個對法也很厲害:「茶烹鑿壁泉」,想對於上聯把五行都放置偏旁,這句把「木、火、金、土、水」都壓在字腳,更有造型間架上的巧思。 前幾天張大春在批評淡江大學的「創意漢學」,我倒覺得看講台上的老師怎麼教才重要。小時候看布袋戲,在某個「文戲」的情節出現了上聯: 「寸土為寺,寺旁言詩,詩云:『明月送僧歸古寺。』 這不但兼顧漢字在構造上的累加,還有語意上的傳遞、推動與回歸。下聯是:
我當時看了印象深刻,一輩子忘不了。如果說「創意漢學」也包含讓學生在以後寫影劇腳本時有能力放些有意思的對子進去,那也很成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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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