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還沒亮,我已準備離開阿格拉,前往新德里。當車子離開阿格拉的飯店時,天色依然暈濛。大部分的團友,都趁機小睡一下。 我卻是睡不著的,心想下次再到金三角,不知是何時了?因此,儘管窗外光線並不清朗,我的雙眼依然搜索著任何可能進入記憶的景物。 離開阿格拉鎮,沿途景象大抵差不多,農田、敗屋、無數遊民,有些睡在路邊,有些漫無目的,遊走路上。阿格拉雖是印度名城,但出了城,就是無盡的殘破,和這塊土地大部分的地區差不多。 天色漸亮時,我的巴士駛到一處火車鐵軌平交道口,停了下來。原來一列早發的火車,正巧經過。印度的火車總是長長一列,因此,通過平交道的時間也拉長了一些。 因為車子靜止不動,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好好望向窗外,適才移動的畫面,這時有了短暫的靜止。此時眼前所見,是一個賣早餐的老人。 這畫面在剛才的路上,已出現好幾回,但現在看得仔細些:黃泥路邊,農田旁的樹林外,老人搭起一個簡陋的棚子。棚子裡,幾片木板釘起一個早餐枱,枱上放著可以加溫的平底鐵鍋。鍋旁,雜雜亂亂置滿雜物,大概是早餐的原料,以及需要用到的烹調、包裝器具。 這家「早餐店」,其實和台灣的早餐店有點像,只不過,更亂、更髒、更破敗罷了!因為不能下車,我並不知道早餐的味道如何。 或許味道不錯也說不定,因為賣早餐的是個印度老人,從外貌來看,應該有點水準的手藝:老人年紀大約有五、六十了吧!一頭白髮,加以滿滿的皺紋,可以猜想已歷練人世幾許風霜。老人的身材似乎維持不錯,縱使衣服破舊,但仍見挺拔。老人的相貌,也正如印度的英俊傳統,看來還是頗為帥氣的。 因此,老人應該有個好手藝吧!印度本來就是美食的國度,她的咖哩舉世皆知,拉茶功夫更是一流,另外,像「麵餅」這麼簡單的食物,他們總能作出非凡美味。我在一些印度餐廳,常吃這樣的東西,已覺得口感奇佳,絕不輸給義大利的披薩,中國的蔥油餅。 那麼,這老人手下的麵餅,應該有一定的境界。 不過,此刻老人並不是在做麵餅,他前端的平鍋上放了一袋塑膠袋,應該是已經放了微溫的拉茶吧!不知道這是為某個顧客包裝,還是要留著自己喝的? 其實,說「顧客」也不是很恰當,因為我直覺老人的生意不會很好。像這樣的早餐店,沿路都是,會光顧老人這個棚子的,應該聊聊無幾。不像台灣的早餐店總是人潮滿滿,在印度這種鄉村地區,一天上門的人並不多。 原因在於印度本來就是貧窮的國度,而且貧窮到遠超我們的想像。我在新德里這樣的較大都市,都常在路邊看到一大堆無家可歸的貧民,在馬路邊席地而睡,而至於像阿拉格這樣的因觀光業而發達的小鎮,更是滿滿的垃圾堆,旁邊就隨意搭了帳棚,一家多口擠在髒污的環境中,可見貧窮。 那麼,更別提這鄉下地區了。我甚至懷疑,這老人家中是否有多餘的錢,讓他的孫子可以上學?這早餐棚子,大概就是糊口罷了! 平日會來早餐棚的,大概也就是老顧客了,他們大部分都是一早就要上工的勞動人力,趁著上工前,吃些麵餅,喝點茶,讓身子在清晨微涼時能暖一些,讓身內的體力隨著食物下肚,活動起來。而這一頓早餐,應該要不了多少錢? 像閩南話說的,老人大概就是「賺吃!賺吃!」罷了。他也找不到工作,但又不願像村裡大部分老人一樣,荒在家裡,整日呆坐路邊,數著觀光客的遊覽車,於是,省了點錢,挪來了平底鐵鍋,擺在這裡,做做生意。反正,其他的東西都是不用錢的,搭棚的木頭從林子裡便可撿來,架上的帆布,從城鎮的垃圾堆裡撿就有了。而煮茶的柴火,水、糖等,大概也就是自己平常所用的。因此,做做小生意,雖賺不了什麼錢,但打發時間卻沒問題。 老人身後有輛腳踏車,說明老人可能不住在棚子裡,而住在附近。但從老人擁有腳踏車看來,他應該也算村莊裡的「中產階級」了。並且,從老人的平底鐡盤,以及鋁桶子都刷得乾淨新亮看來,老人應該算是生活過得去的。 印度窮人之多,我已不曉得如何描述?但縱使這位老人生活可能還過得去,然而,看在來自富裕國度的我們眼中,依然覺得辛酸。尤其當我望向老人時,不知是因為天剛黎明,還有點清寒的緣故?老人的雙手把握著,頭低低的,看來倒有些寒 ,令人心有點酸。不知老人此刻心中在想什麼?是想著等一會的早餐烹調準備嗎?還是另有心事?我不得而知。 也可能只是剛好罷了!老人其實不會有太多心事的。我看了一些資料,說明印度這個國家窮人雖多,但他們似乎很「認命」,不大羨慕觀光客,也不嫉妒有錢人,而能安於最簡陋的環境。這真的不容易啊! 或許,老人那看來有些微寒的手,只是偶然罷了!但我的眼睛剛好望向這一幕,而手中的相機也剛好按下快門,留下老人此刻最真的神情。 回來,我將照片沖了出來,卻意外發現照片有著相當的美感:光線剛好,有點太陽初昇不久的溫暖色澤,而老人的穿著的灰、藍色調,和黃色的搭配恰到好處。另外,老人的一頭灰髮及鬍鬚,也添增了色彩的協調性。因此,雖然畫中景物殘破也紊亂,但就照片最後的呈現,卻有了出奇的美。 在印度,常會不經意拍到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照片,不曉得是印度的光線好?還是服裝人物臉孔具有異國風情?甚至是印度有著一種與世俱來的悲愴感?因此,當他們入鏡時,總能奪走我們這些早已看慣平順景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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