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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05 10:59:33瀏覽1016|回應3|推薦41 | |
親愛的V,你最後一次從橘樓宿舍「007」房間打電話到我當時的新居時,正是某個週末的午後時分。推算起來,那應該是1993年歲末,尚未正式進入嚴冬之前。 電話劈天蓋地響起來的時候,我拖鞋都來不及穿上,輕手輕腳在老公寓裡小跑,努力不讓木板地嘎嘎作響,吵醒朋友託付的、正睡著香甜午覺的兩個小孩。就那樣光著腳板、極盡可能壓低聲量地,我向你抱歉當下的不方便。而電話那端是你的軟噥細語和甜美問候,摻雜木板地傳至腳心的涼意和我些微靦腆的尷尬之情,新婚大約半年後的日常感竟悄悄被動搖、融解。 然而像「生米煮成熟飯」這種堅固的諺語和理智,讓我只能罔顧舊情,必須狠下一顆心,請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給我,我們的對談就在窘境下倉促結束。 可是,你肯定從沒認真認同過我的「狠話」,或者當時你接收到的是發自我內心深處的懊悔和不捨?總之,我們只能將我婚前沒有好好正視和處理好的「舊情」暫時束之高閣,直到多年以後,它們復燃、延燒,在我之內形成坑坑洞洞的傷疤,其中有一道最深最長似乎從沒真正癒合過的,總會三不五時地隱隱作痛。 經過那麼多年,我仍不畏踏上一段回憶之旅,不確定是否能透過勇於面對過去而得到徹底療癒,或是,那不曾癒合的傷口會被重新撕裂而流血不止?無論如何,歲月肯定已讓我的心抵抗力變強,不需要施打疫苗就可以自行免疫,獲致真正的療癒吧?藉由回憶,回到「現場」、回到彼時的能量場域,也是目前的我可以輕易做到的。為了直逼造成傷口的根本原因、抵達療癒的核心,也只好義無反顧了! 即使這一切,怎麼看起來都像是我單方面的個人行動,但我深信,所有化成文字與想法的訊息,它的能量波無遠弗屆,早已抵達從未嘗試與我聯繫、身處世界某一端的你了!你是否曾像我一樣沉浸在年輕時的無知與懊悔中感到不可自拔?那會是我從不曾認識過你的某一面向,也是你自己從不曾正視過的「黑暗面」吧? 對我來說,「黑暗面」就像是隔著水窖厚牆從外頭聆聽裡面傳來的遙遠水聲。明明就只隔著一層物質,可能是水泥、木頭或石塊,但卻感覺那麼遙不可及,像來自懵懵懂懂的遠古,或是一個記不清楚的夢境。 這經驗似乎也可以和聆聽西班牙女歌手Rosana Arbelo的歌唱做個連結。大部分西文歌詞內容,我聽不懂的居多,卻還是能被她獨特唱腔與渾厚溫柔兼具的歌聲穿透靈魂,好像要從最深最黑的井底汲取某種莫名物事似的,連最輕快的歌曲也不例外。透過你的引介認識的女歌手,她的歌聲在悠悠歲月中已轉化為一種介質、符碼,有如水窖內那深無止盡、像是哀愁或遺恨的什麼。 嗯,我得承認透過她的歌聲以及近乎無國界之分的流行歌曲類型,我找到自己黑暗面的「情緒認同」。就像英年早逝的台灣女作家李維菁所寫的:「流行歌曲最有趣的是,每一首歌都不能完全描繪你的遭遇,但每一首歌都可以讓人投射大份量情緒認同。方便也快速的,這是一種情感上的放血與刮痧。」 就像多年前為情所困的低潮情緒來襲時,我慣常選擇聆聽另外一位葡語女歌手Misia最悲傷的法朵歌曲一樣。那根本就像是用她那充滿魔法的歌聲給自己來個大淋浴,秉著物極必反的原理,在悲傷時聆聽最悲傷的歌曲,竟在我身上奏效,得到最極致的療癒效果。至少,對那時候的我而言是如此的。 而真正擁有紀念性價值的是那張「Brazil Nativo」,美國女歌手Lani Hall較晚期、風格非常獨特的一張專輯。親愛的V,你將這張專輯割愛給我時的神情還歷歷在目,就好像昨天似的。其實,這是比較後來,你離開德國去美國工作與深造初期的事了,1998的夏秋之際——堪薩斯州的W.城,那兒曾有我們短暫的共同回憶。 這第二封無法投遞給你的回憶之旅,竟然帶我溯流了這麼遠。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堪回首,也沒有所擔心的血流不止。反而像是卸下超重的一部分行囊,是的,就讓我一點一點地慢慢卸下更多的過往包袱吧! 暫時歇筆。關於堪薩斯州的那一段,我會在下一封信裡,緩緩道來。不知你現在最愛什麼樣的音樂呢? 2020/4/3文與圖 發表於更生日報副刊 http://www.ksnews.com.tw/index.php/news/contents_page/0001360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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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