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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4/17 11:43:51瀏覽1116｜回應2｜推薦47 | |
 親愛的V， 二十多年了，悠長的殷殷歲月，深藏心底的淡淡哀愁似乎並沒有如迷霧自行散去，反而有如嚮往已久的旅地卻無法抵達的一種鄉愁。持續瀰漫並摻雜著失落和悵惘，好似怎麼也走不出那夢中的迷宮。問題在於，潛意識的我，終於開始不再甘願流連其中、不想清醒！我決定開始挖掘並釐清自己這一段人生的脈絡。如果我真的曾是「神燈」的擁有者阿拉丁，這次一定要和釋放出來的「巨人」達成協議，我放他自由，他也讓我歸零！ 為了回溯我那段堪薩斯州W.城的拜訪之旅，又因為不太信任自己的回憶，我開始在陳年的手札中尋覓以前曾經留下的蛛絲馬跡。我記得自己曾經銷毀過很大一部分滿紙呻吟的日記和一些和你相關的影像什麼的。所以，現在還是得從腦袋中的回憶裡慢慢地抽絲剝繭。 好吧，就從我曾經畫過的一幅藤椅素描說起吧！而且必須回到一九九八年夏末秋初的九月份（或十月份），回到肯薩斯州的W.城—你當時居住的一間單人公寓。那段和你短暫相處的時光，甜美和痛苦並存，白天你去上班，我自己在家藉著塗鴉釋放心中的鬱悶和對未來的迷惘。那本塗鴉集內其中一幅就是多年後被一位收藏者買去的「微其藤」。我答應收藏家要寫這幅畫的背後故事，就趁此機會全盤托出吧！ 那是一幅紙上作品，尺寸是32x24公分，比A4要小一點的橫幅，而且以壓克力與蠟筆為主的複合媒材。因為當時是以打開頁面的筆記本跨頁概念塗鴉完成的，背面貼上膠帶固定，因此從正面看起來頗有二連作的味道。我用藍色的蠟筆將你公寓內的一張藤椅，在塗滿紅色底色的跨頁面上做著素描練習式的詮釋。於是，那張藤椅大局部的輪廓和小局部的細節，就那樣像兩艘懸浮空中的船似的，浮現紙面。因為蠟筆的粗性質並不適合非常寫實的精細描述，所以，那樣的素描練習，僅止於能夠辨識出紙上的藤椅而已。 一位深具慧眼的收藏者看中了這幅作品。據他說，他喜歡畫面給人單純的感覺，不複雜。但是，天曉得創作者當時處在怎樣無可言喻的複雜心境下啊！將這幅作品送交藏家手中之前，我替這作品起了一個名字，以當時創作地W.城（Wichita）的音譯，結合藤椅的「藤」字，形成的名字「微其藤」，其中隱含著「微其疼」之諧音與雙關意涵。從藤椅的微觀到疼痛的微弱，這中間的滋味，就留待以後的世代去尋味或追究吧？也或者這件作品並不會有流傳千古的運氣，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它至少會活得比我長一些吧！ 親愛的V，不知道你是否仍擁有那張藤椅？萬萬沒料到，一張「藤椅」竟超越了它單純的物質性，超越了當時我經歷的「疼痛」，昇華為藝術。那是當時剛剛踏入藝術創作領域的我，沒有期待過的驚喜，也希望透過這樣的人生經驗和連結，得到創作者與作品之間的歷史脈絡！而個人的歷史脈絡，多多少少也勉強可以算是時代洪流下的一小股清流吧？ 遙想那段日子，真沒料到一幅不經意的畫，竟能代表當時那種藤繞的、綿延無盡的柔腸寸斷。如今，「藤」已老，「疼」已微乎其微，甚至分不清它們是不是真的發生過。當時，你也沒有特別欣賞這幅畫，你欣賞的是另外一幅用黑墨水和竹筆在紙上描寫的類草書。你從兩幅這樣的「書法」中挑了一幅，求我送了給你。我自己留的那幅，後來因為保藏不當，多少讓頁面沾染了些許雜色，但仍然保有它原來的完整性和美學。我想你當時愛上的是筆觸的那種自由不羈，如我當時特別欣賞的德國畫家 Hans Hartung的畫風，不愧以其手勢的抽象風格而聞名。你是否還完好保存我的這幅作品、為它加了適合的框架，並掛在家中的某個牆面呢？ 其實，我真的不太記得在W.城的種種，但去那兒拜訪你之前和回來之後的波濤起伏，卻似乎尚未完全平息。但是，經過這樣的書寫，我已開始釐清了很多事情，終於明白這段情緣的致命點在哪兒。 當時我總替自己、也為你的不承諾、不果斷，冠上一個理所當然的藉口——因為你是個德國和羅馬尼亞的混血！（現在想起來真是幼稚，還有些種族偏見？！）當時我以為你個性上的弱點就是因為混血的原因，不能決斷，愛一個人又不能給承諾，只能軟弱、無擔當地拍拖。因為遇上這樣個性的你，讓我也連帶地變得很優柔寡斷，竟讓這段曖昧的情緣牽著鼻子走那麼久！ 這不是推託責任，也不是要把過錯都推到你的身上。處在當時的狀況下，誰不迷惘呢？我曾經讀到一個德語句子說「Die Liebe kann man leider nicht weg denken.」，字面上的中文翻譯是「可惜，愛是不能用腦袋去『想掉』的。」深層的意思就是說，愛本身就是存在，人們不能用腦袋，也就是理性，讓原本存在的愛憑空消失不見。 嗯，就算那是一段痛苦迷惑多於美好平靜的情緣，在我的人生脈絡中，它還是曾經擁有一個重要的位置。至少，我記憶中仍殘留一些美好的餘味，我們去了一趟新墨西哥州的聖塔菲，除了深刻感受到當地的藝術氣息之外，也讓我不再排斥商業行為，它和藝術創作當然是可以並行不悖的。回程經過秋色美得驚心動魄的科羅拉多州，我們拍攝了許多美麗的風景照片。喜歡攝影的你，行前還特地向另一位愛好攝影的朋友借了一台非常高檔的單眼相機給我用呢！當時還不是數位攝影時代，相片必須加洗出來，你口口聲聲說我拍的照片比你好多了，除了相機功能厲害外，我勝出的地方可能在構圖能力吧？ 總之，親愛的V，就讓這三封以心傳心給你的信息，暫告一個段落吧！雖然所有勵志性的文章都鼓勵人們要往前瞻望，不要太常緬懷過去，避免陷入沉湎的情境。但是，有些時候，適度的整理過去可以幫助人們釐清一些年輕時候不懂的許多狀況、前因後果及其種種。 謝謝你。願你的歲月靜好，如你那雙其實一點也不傻氣的靈動大眼，深色的明亮眸子，長長的睫毛眨呀眨，遠在天邊，近在心底。微微歪著你那蘇格拉底式的深黑色捲捲頭，依舊一閃一閃地笑著。 2020/4/17 文與圖 發表於更生日報副刊 http://www.ksnews.com.tw/index.php/news/contents_page/00013649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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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