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雪，是在大同。那年的舊曆年，應學生之邀到北京作客，待了十來天，除了路旁沾滿煤灰的積雪外，都沒碰到下雪，難免有些失望，於是一行四個人，決定去更冷的大同碰碰運氣，順道看看懸空寺、雲門石窟。

大同的氣溫果然比北京冷多了，整天哆嗦著身子，晃了二天仍不見雪。一天中午，實在被凍壞了，決定去飯店吃火鍋，把身子鼓得暖暖的。吃飽後才走出飯店大門，哇！一片銀白，小雪花從天不斷飄落。原來在我們用餐時間，雪已悄悄落下，我們三個不曾看過雪的鄉巴佬，忍不住興奮得大叫起來，學著電影上的動作，去抓牆頭上、地上的積雪，開始打起雪仗來。

自小生長在北京的學生，手腳俐落，懂得如何在雪上滑行，速度極快，抓起團雪，就往我們三個人的衣領塞，凍得我們哇哇大叫，聯手想去整他，然而雪地很滑，容易摔跤，根本追不上他。就這樣，我們在雪地裡高聲叫著、跑著、鬧著，雪路人紛紛投以異樣眼光。"南方人，第一次看雪。"經由我們不斷的解釋，這才解了他們的疑惑。

大同產煤，地圖才捧上手，短短幾秒鐘已是一層煤灰，那裡的雪比北京的更髒，尤其是溶雪時。難怪我的一個久居國外的高中老友，一聽到我要去北京賞雪時就告訴我：北京的雪髒，當時我還不以為然呢！雪，明明是白色的，怎麼會髒呢？走過北京、大同後，我終於懂了。

大同的雪，都在半夜下，窗戶上凍出的各式冰花，漂亮極了，可惜連北走到懸空寺，都未能讓我看到落著大雪的景色。直到四年前的上海，降下五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終於讓我扎扎實實的看到了什麼叫做"鵝毛大雪"了。

同學的房子，緊鄰中山公園，蘇州河從旁蜿蜒流過，時有環境優美。初到那幾天，連著下了幾天雨，我只找些老宅轉，徐志摩、陸小曼、張愛玲、白崇禧......，溼溼冷冷的，很想像像夏天宛如火爐的上海，到了冬天竟會如此錐刺，尤其是降雪前的低溫，更是令人難忍，只想裹在電毯中。

那回的雪，從小而大，從疏而密，終釀成災，偏逢舊曆年的購票高峰，影響甚鉅。同學住在高樓，四面臨窗，光是站在窗前賞雪，就夠漂亮的。四周的矮房、河川、樹木、街道，在雪中結構出迷人的景色來。

那幾天，我天天撐著傘到中山公園看雪，曾經在圖片中看到的東北雪景，就這麼在眼前展開。花園裡原本盛開的繁花，全被大雪給覆蓋，只冒出點頭來，卻掩不住臘梅的香氣；厚厚的白雪當頭，樹枝上掛滿了冰柱；陽光從一根根筆直的樹幹間灑落，編織出無數的光影來。池塘、小河都凍成冰，時不時承受不了重量的積雪，會從樹上無預警的落下，打了行人，惹來一陣笑聲。

看雪，是種心境。以後我又在蘇州、康定、巴黎看過幾回雪，最讓我回味的，是走在拙政園中，望著細柔的小雪，輕輕飄落在殘枝上、湖面中，不曾溼了路面，一點也不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