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每年年底的特展已沈寂幾年，今年再次恢復以往的精采度。掐出的時間無暇做功課，連網站都沒瀏覽。只知道這檔特展與晚明收藏家「王世貞」有關外，沒有更多概念。直奔故宮二樓，等我走入會場後才發現，哇！精彩！先從王世貞的大看板開始讀起，從他特別推崇晉唐法書、宋畫、宋瓷，就知道他的珍藏品有多精彩了。

王世真簡介

因以仿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與嚴嵩父子結下冤仇，頻遭迫害。

經多方考據認為，為了暗諷批判嚴嵩父子作惡多端，王世貞是藏在「蘭陵笑笑生」背後寫下《金瓶梅詞》的作者。但，至今真正的作者身份有不同解法，尚無定論。

雖然廿二歲即高中進士，卻在遭受陷害劇變後退出政治舞台，從事著述、遊歷、交友、賞鑑等活動，對造園、書畫、古籍、陶瓷、緙繡到珍玩等，都有深入涉獵。主張以圖證史、提出「畫史五變」的概念，清楚點出中國畫風格的時代變化。

從提問開始

每到疑問處，我會立刻拍照請教專於書畫的表弟，他會將手邊資料回傳作說明：

懷素拖尾文徵明的跋怎麼不見了？幫我看看這個落款人是誰好漂亮？趙孟頫的畫這麼工整不好看吧？鍾繇的拓本不過是紙本怎麼這麼稀罕，還被乾隆珍藏？文徵明這幅字的首行，凸出了一個小小「玉」字，是因為漏寫補上的嗎……

觀書畫當下，從不勉強記憶不熟悉的品名，只去挖掘哪些有趣的點，都是在離開博物館後才梳理出來的。上述幾幅作品的作者，分別是「天下第一草書」懷素的〈自敘帖〉、最愛在書畫上蓋章題款以前被我忽略的乾隆小楷、趙孟頫的〈重江疊嶂〉、鍾繇〈薦季直表〉、文徵明〈自書紀行詩〉。

值得一提的是，這回展出的褚遂良臨王羲之〈蘭亭序〉（局部，摘自網路），因王羲書法早已絕跡，這件臨帖因與原件非常接近頗負盛名，閱後的名家無不寫文抒懷。從中找到「襄陽米芾審定真跡秘玩」的落款，全文小楷的筆勢變化多端，也是我所陌生的。這件寄存於故宮的珍品，將在展期到後退回原主真是可惜！鍾繇〈薦季直表〉因是皇家所拓，品質之精美也是令人別開生面。

眼睛忙不過來了

一進入繪畫世界，眼睛就忙碌不堪。看到的第一幅畫是周天球的作品〈墨蘭〉（局部），上有姿態各異的墨蘭十餘棵，之前因被父親收錄在「題畫詩句雧錦」小冊中曾經查過圖片，站在現場看的感覺自是不同，墨色控制深淺有度，遠近轉折分明。曾誤以為是分開的一幅幅小畫，到了現場才知道竟是連成一氣的長卷。周天球當年才廿七歲功力已不凡，從拖尾名家題識逾六十則即可看出受歡迎的程度。父親愛蘭畫蘭頻呼蘭難畫，倖存兩幅作品，預計採其一當成紀念專輯的封面。

隨後讓我駐足的是馬和之〈古木流泉〉、梁楷〈東籬高士圖〉、唐人〈明皇幸蜀圖〉。

之前不曾聽過馬和之的名字，看了簡介也依然陌生，只知是南宋人。我是被〈古木流泉〉（局部）的南宋簡單構圖畫風、稜角有致的古木、以及兩隻遙對的鷹隼所吸引，只因「鴟鴞」出現在父親的詩作中，已深印我腦海中。馬和之為人應該相當低調，落款在左下角小小的三個字，如不刻意尋找是無法辨識的。〈東籬高士圖〉、〈明皇幸蜀圖〉（局部）已不是第一次看了，從倒臥的驢子（或騾？）與貨物中不難看出唐明皇出逃蜀地道路艱辛的狼狽樣，兩幅畫的顏色已經非常暗沉玻璃反光又很嚴重，如果不是開啟手機拍照模式，是很難看清楚的。雖然從網路上可以清晰看到原畫，然而看現場多了許多觀與畫之間的氣息流動最為引人。

最令我驚訝的是在中國繪畫史上佔有重要地位，赫赫有名的趙孟頫〈鵲華秋色〉（全景圖摘自網路），竟默默地躺在不顯眼的轉彎長廊處，這幅畫的橫空出現，一掃之前以〈重江疊嶂〉論趙孟頫之說。每個導覽都會在此圖前停留一陣子，背後的故事可以聽得明白：

這幅被眾多收藏者題跋和印鑑塞滿的畫作（趙孟頫說明作畫動機的文印也在其上；也可順便瀏覽愛題字的乾隆小楷）四十二歲的趙孟頫托病辭官，從濟南回到浙江的家鄉後結交了不少好朋，原籍山東濟南的文士周密也是其一。南宋亡後，周密隱居杭州，出生吳興的他從未回過故鄉，對故鄉的思念與日俱增。為了撫平好友的思情，趙孟頫憑著在濟南為官時的記憶畫出了〈鵲華秋色〉。鵲、華二字，分別代表濟南的鵲山和華不注山，畫中以紅葉點染秋色。畫家的視角貼近山水，將近、中、遠運染得層次分明。這幅縱28.4、橫93.2的小畫，竟承載了山巒、屋舍、人物、水波、林木、山石、蘆荻、小舟等豐富內容，妥貼而寧靜。

一段小插曲

三年疫情沒有機會說英文的我，竟然在二樓藝品店前有台電動模型機器和兩個老外相遇開了口。這台用透明玻璃罩著的有趣機器，是戶中式古建築，有綠意盎然的庭院，低矮的圍牆、假山、綠樹，後面大門緊閉。庭院左邊站著一位伸出右手做邀請狀的老管家，中央的木托盤後立著一個梳著髮髻的應門三尺小童。只要你壓下右下方的按鍵，小童即會轉身走入大門，過了一會兒，小童捧著一個小小籤管回到原位，然後將它置於托盤上，籤管隨著傾斜的托盤掉入小窗中，你就可取得一份小小的驚喜禮物了。打開籤管抽出籤紙，內附的小文是摘自王世真〈題辯疏後〉．《弇州四部稿續稿》的一段話：「不辯有自明者，辯而有不終明者，且彼竟以我求用也。已矣夫！已矣夫！」旁邊還附有小解：「有時候，說再多也沒用。」

整個設計輕巧可愛，凡拿到小禮物的人臉上都充滿了笑意，還會彼此交談兩下，並補拍小童給籤管的鏡頭。想起往年只要有重要書畫展，總是出現大批外國遊客，即將換展的「天下法書第一」王羲之〈快雪時晴〉，相信也會吸引不少遊客吧！2022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