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所傳水滸文化-談水滸東傳

                               CHF於新竹困學斗室

                             三月十二日夜2004年

圖片第一張為曹正

圖片第二張為燕青

圖片第三張為佐久間大學

二次大戰以後由於日本戰敗，又無法反彈美國控制達五十餘年，所以甚難由當代日本人看到根植千年的日本個性。此次返台偶翻朋友收集的日本畫冊，卻看到近代日本畫者所繪中國水滸人物圖。端看幾次後，居然也瞧了幾分端倪。

 中土水滸傳成於明代，對應於日本則在戰國時代，爾後更由德川家統一了群雄。日本的武人當政，對於水滸特別有感應倒也不足為奇。但是日本武士道和水滸風格畢竟是兩回事。日人喜愛水滸者該是彪悍的男子意氣與為所欲為的快意吧！

 我看到操刀鬼曹正和浪子燕青的畫像，感受到那種我行我素的個性躍然紙上，更比中國的水滸繡像猶要傳神幾分，那種瞪目攢拳、筋強骨健的神情把男子精神表現的淋漓盡致。如果個性裡面隱約有這種傾向而非才子佳人的人看了這種畫是會喜歡的。咸信這是傳統日本文化的一面。

然而由日人所繪水滸豪傑圖的人物面容顯著看得到日本筆法的延用，雖然畫工也儘量惴摩中國人物面容，卻無法掌握神髓。除此之外，日本畫工受到神佛造型影響頗深，此類人物之眉宇總帶有憤怒金剛（護法）造型。若我們把眼光看到人物飽滿的腹部時，就能瞭解這種飽滿的強調倒是很近乎中國觀念的。中國人物畫，男子不管是唐太宗或是岳飛，腹部均頗可觀，似乎沒有腹部就是百無一用、頭戴方巾的書生一樣！飽滿的腹，是傳統中國彰示男性威儀的象徵，兩腿細長，身材清瘦高佻雖然是近代女子心目中的帥氣，卻在中國相書裡說成是兩腿長、走茫茫的沒出息。不管正確與否，傳統中國對男子的論斷和當代人的看法是有差距的！

 燕青、曹正坦胸露背均有刺青，刺青方式為人們熟悉的日本方式。個人頗為懷疑所謂日式刺青實傳自中土，猶如日本大刀有可能也是中國刀類的演變是一樣的道理，雖然日人自古也有紋身習俗。水滸描述紋身，曹正、燕青尚為次要角色，魯智深號花和尚，因為全身刺青﹔九紋龍史進全身紋刺九條龍，因是得名。刺青有可能為了勇武，所以對敵時坦露上身，先聲奪人！日人紋身原因恐怕與此雷同。只是德川末期對於刺青已經開始禁止，明治時代則全面取締了。今日只有日本流氓才有古法刺青吧！日本流氓的刺青在昔日官方的嚴禁之下還有踏上不歸路永世無悔的意思呢！水滸人物的刺青很可能只是強化威猛而無流氓意識。刺上龍虎等圖案更是佐証。

宋江等卅六盜橫行江北數州，官軍為之無策。除見諸大宋宣和遺事外，在正史中隱隱綽綽也提起此事。甚至在水滸傳通行之前也有說本存在。大約眾盜受朝廷招安誘餌悉數遭不義之誅殺，後人憐嘆此事，敷演成了水滸故事！宋江是真有其人，綽號既然叫做及時雨，想必民間所傳宋江一行講究江湖道義，和日本流氓國定忠治相當（忠治四十歲時中風，為官兵捕殺），但是宋江等人嘯聚山林的規模要大很多。因為中日兩國都有類似的盜匪文化，水滸故事中土傳入東瀛，成為彼邦男子欽羨的造型。然而水滸好漢既非羽扇綸巾，亦非俠義，對內固然兄弟情長，但是生钂活人，殺人擄掠也未必可取，其殘酷的一面卻和日人嗜虐惡習遙相呼應！(見大蘇芳年繪﹕魁題百撰相‧佐久間大學)。

然而我等也不可據此抹殺所有的日本文化，畢竟這只是日本歷史上武人政治的負面，整個負面惡化的極致就在二次大戰，戰後日本己經有顯著改變。但是代價就太高了，包括兩顆原子彈！我們所謂的軍國主義根植於日本七百年武家政治。武士的自律和嗜虐其實是一體之兩面。有這種文化顯然是日本人民的不幸。我們替今日日本人民欣喜，他們終於脫離了這種陰影。也才能在本世紀和我們做朋友。我們也不須羨慕武士精神，那玩意裡面的弊端整慘了幾百年來的可憐日本百姓。

對於水滸文化個人是很喜愛的，腦筋裡總徘徊有魯智深醉打山門、林沖風雪山神廟、武松快活林醉打蔣門神以及宋江潯陽江口題反詩等形影。那是一個狂飆男子意氣的世界。歷史上的中國雖然比歷史上的日本多了太多的人本主義和文治，但是歷朝、歷代總有亂世，朝野存在著無法避免的黑暗人性；隱居固然是一個自處之道，落草為寇似乎也是一種抉擇。撇開殺戮，不也是另類自由嗎？水滸人物的直捷了當如黑旋風李逵總是讓人掩卷之餘，一番神思！李逵始終不願和朝廷妥協，「和眾位哥哥如此這般，豈不快活！」。是的，那是能夠自主的決活。但是既然為寇，就不能免於殘酷。與其如此倒不如隱居。問題是能如願嗎？

水滸傳是白話文學裡的傑作，推荐本書。

     增補

有關日本嗜虐與刺青的補充說明

根據福田和彥所編的「浮世繪的魅惑」所載,男伊達在那個,時代尤其是天保時期約十餘年間盛行剌青。或許這只是炫耀式的輕浮,並非不具有水滸人物刺青的意義(水滸雖是演羲小說,反應的現象也有相當程度的真實)。

 福田對於廿八句眾的畫工也說成是畫工本人精神異常才有那些嗜虐畫。事實上,所謂的嗜虐畫都有歷史事件或時事可本，部份來自於戲劇，並非嚮壁虛造。所以並不能和樊谷那種精神異常(憂鬱症)影響畫題、畫風者相題並論。廿八句眾反映的正是日本文化的一面。也是畫工用自已的觀察做的闡釋。後日三島由紀夫的死亡美學正是這種傳統的賡續。本文前列大蘇芳年的畫更來自於殺伐連年的戰國歷史！

至於男依達為日本漢文,依達者蓋指華麗或隆盛的炫耀,出於昔日封建諸候依達宗城（豐臣掌權的太閣時代）造成的風格留下來的典故。

★    日本歷史以德川政權的江戶時代為近代開端。

★    嗜虐是日本漢語。從某些角度來看，日本文化也未必認為「虐」是不對的。愚以為這是七百年武人政治的風氣。近代日人如黑澤明等對此持批判態度。

★    卅六盜是比較近乎史實的說法，卅六湊的數也未必真是卅六人。水滸則演義為一百零八好漢以配天地之數。

★    操刀鬼曹正﹕歌川國芳繪。右旁以日文寫道﹕操刀鬼曹正在東京為林沖弟子云云。据水滸所述，豹子頭林沖為汴梁城（東京）八十萬禁軍總教頭。後為奸人所害，遂聚義水泊梁山。此見日人頗熟悉水滸故事。這和當代電玩的水滸是有雲壤之別的。

★浪子燕青﹕歌川芳睛畫。

★魁題百撰相‧佐久間大學﹕大蘇芳年畫。這是描述今川義元和織田信長的爭戰一景。其間殘酷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