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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30 17:15:15瀏覽6098|回應4|推薦29 | |
小巴士在狹窄的巷弄裡顛簸,巷子兩邊到處堆砌著一磊磊的雜物,不時有孩子湊著臉、睜著大眼笑咪咪地望著我們,有時還敲響車廂告訴你他的存在。司機時時得把後視鏡放平,小心奕奕地和驢車、馬車、小卡車慢慢錯車,眼前各種車們共同的特色是車上堆滿顫危危的兩、三公尺高的廢品。 窄巷有著賣衣服和雜貨的小店,路邊有小推車賣著早點,雞蛋麵餅塞在油膩幾乎不透明的玻璃櫃裡,烏潻的油鍋正炸著豆子餅。一幢幢三、五層高簡陋的小樓,一棟挨著一棟,牆壁裸露著廉價紅磚,牆外拉出繩子晒著紅紅綠綠的衣物,這裡和大多埃及低收入區差不多,不同的是到處堆滿了廢品,有的已分類捆紮,有的仍散落一地,婦人和孩子們正徒手篩撿由開羅城四處收集來的垃圾,包括家庭廚餘、空瓶、空罐,紙箱、塑膠袋、醫院廢棄物… 我走進世界最大的垃圾城-開羅的Garbage City,就坐落在名勝Citadal 對面的Mokattan石頭山邊。 這裡住了六萬人,幾乎全是科普特Coptic基督徒,埃及人叫他們Zabaleen (garbage collectors)。大約半世紀前由貧困的上埃及(埃及南部)遷移至此,這些人靠挨家挨戶收垃圾,從垃圾裡找生機,能賣錢的分類,不能賣的有機物就餵豬,豬就養在自家後院泥濘裡。人與豬共生,當然看在不碰豬肉的百分之九十人口的穆斯林眼中是不可思議。無能的埃及政府對改善環境束手無策,又不想讓每年到埃及的上千萬觀光客看到,就來個鴕鳥政策,三年前沿馬路Autistra(從南Maadi外僑區往北去機場的大路)建起一座圍牆把內裡的髒亂擋住。2009 年全球爆發H5N1豬流感時,埃及政府反應過度,更趁機將科普特Coptic基督徒飼養的大約三十萬頭豬撲殺銷毀,一下子埃及的豬肉供應完全斷絕,除了斷了Zabaleen的一大財源,也斷了埃及有機垃圾回收鏈。 每天開羅一千八百萬人製造出來的垃圾有一萬三千噸。 半世紀來一直靠著挨家挨戶收垃圾的Zabaleen處理垃圾。埃及人對垃圾處理習慣一向很糟,魚骨、碎玻璃、廢紙、剩湯全攪在一起,收垃圾的Zabaleen倒從沒怨聲,悉數全收。多數埃及人只想眼不見為淨---不太想知道他們製造的垃圾何處去?這些收垃圾的人如何過日子? 半世紀的運作,垃圾城慢慢衍生出資源回收的一套土法鍊鋼機制。他們將廚餘餵豬,將紙類、塑膠類、金屬類賣給大型回收廠。通常是全家動員,孩子們從六、七歲起就開始幫忙到各社區收垃圾。記得二十年前,波斯灣戰爭時我和孩子回開羅住了九個月,每天早上收垃圾的青年揹個碩大椰葉編的筐子挨家挨戶敲門收垃圾,一個月收取3 埃鎊($1美元)。於是一些紙箱、塑膠袋、塑膠瓶、玻璃、金屬類工廠的回收車定期過來垃圾城回收,然而這群垃圾城的居民仍是這套機制裡最底的一層,最髒、最臭、最累,也最窮的群體。近年 一個Zabaleen大約一週可賺30埃鎊($5美元) Zabaleen 趁垃圾車來前撿些可賣之物 2003年埃及政府想用較現代化的方式,找了義大利和西班牙的垃圾處理公司用大型垃圾車處理埃及垃圾,每家須徵收8埃鎊給政府。Zabaleen的生活頓然失落,他們得搶在垃圾車來前先翻撿垃圾一遍。埃及人的生活習慣已被Zabaleen慣壞,完全無法適應定時定點倒垃圾的先進國家習慣,結果是路旁垃圾箱完全不敷使用,垃圾橫流,垃圾箱沒多久就破裂或被人偷走,收取垃圾根本趕不上傾倒垃圾的速度。這兩年我家門前大垃圾車一天來回「鏟走」垃圾三次,車子一走新垃圾馬上填上,而且是沒有定點的成堆疊起。整個開羅街道垃圾滿地,風砂一吹,垃圾滿天。這個垃圾問題,連一些高級住宅區也無法倖免。人們開始懷念以前上門收垃圾的Zabaleen。有些大樓又和從前收垃圾的Zabaleen講好,繼續執行舊法上門收垃圾。 這些年有來自各地的捐款與義工幫忙,原來幾乎都是文盲的聚落,建了三間學校。 Montessori 男孩學校 Garbage Dreams的海報 沒有了豬,我不太覺得這裡垃圾有何異味。往前走,門口牆角堆著一落落的瓦棱廢紙,這是間Montessori 男孩學校。學校就一個大教室。入口一個圓桌,老師學生圍著討論著什麼。孩子年齡從十歲到十六、七歲不等。一角有三台電腦,三個不同年齡的孩子在電腦前作業。牆上貼著2010年獲得Al Gore Reel Current Award 的記錄片- Garbage Dreams的海報,電影講述三個生長在這裡的男孩,如何在撿拾垃圾中追尋對未來的夢。教室後半部是某牌洗髮精塑膠瓶的回收,一個像農村稻穀機樣的碾碎機,壓碎塑料再回賣給廠商。教室一隅的洗手台畫著壁畫,宣導個人衛生。老師說學生每天人數不定,學生們都得幫忙家裡營生,有空才能過來。 出了學校,注意到多處張貼著上個月才去世的科普特教皇Pope Shenouda 的相片。這位與埃及穆斯林政經關係良好,處事相當圓熟的教皇,飽受信徒愛戴。大多埃及人對宗教是寬容的,多年來穆斯林與基督徒大多相互尊重。但去年革命後,野心家和政客搧動起宗教衝突,爆動流血時有所聞。尤其穆斯林兄弟會和依斯蘭基本教義派在這次國會選舉中大勝,基督徒已有高度的危機感,正是多事之秋,受兩教人都敬重的教皇這一走,更引起全國基督徒的大恐慌, 誰能代替他的位置?眾人心情沈重。 拐個彎到了垃圾城的醫院,同行的克麗絲丁是位英籍退休護士,先生是埃及退休醫生。他們每週兩天來此地義診。醫院有著基本設備,手術台,保溫箱、產台,等…醫院裡不是每天都有醫生,今天沒有醫生,只有一位護士、一位修女坐陣,候診室只有兩個病人。克麗絲丁說他們都忙著營生,沒空生病。這裡最多的是肝炎,幾乎每個人都是B、C型肝炎帶原者。最可怕的是他們都是徒手處理垃圾,被割傷的機會很大,尤其是處理醫院廢棄物,如針筒等… 最後我們走進環保回收中心。二十年前建成,各地來的捐款蓋出了一個手工藝品中心,義工教導女孩們甪廢物作出頗見巧思的手工藝,有地毯,拼布、手工紙,刺繡,手袋。這些東西放在陳列室中販賣,我買下兩塊手工織毯,每件要價才30埃鎊(5美元),和一些手工紙作的筆記本,封面有可愛的刺繡。她們來此除習得手藝外,還掙得一份薪水。織布機前的少女們落落大方,一面巧笑答客問,一面手忙著穿梭。 Garbage City 裡的Coptic教堂 或許是信仰的堅實,或許是意識到他們在開羅城中是不能沒有的重要,在這艱困的環境裡,車子行過之處,灰麈中路邊喝茶的老人,玩球的孩子,撿取回收的婦女,沒有人伸手乞討,他們不卑不亢,揮著手微笑和在車裡的我們打招呼。正如Garbage Dreams 裡,男孩Adham由認命而逐漸意識到他們的驕傲-世界沒有一個國家的資源回收能夠作到如此極致,百分之八十的垃圾能再利用。 Salute! 環保堅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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