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鬱鬱青青的光景，染上過客般的溪水潺潺…」

第一幕似乎已暗示著生命恰似飛鴻踏雪泥那樣偶然。何其有幸也何其不幸，我們同溪水流經森林一般，在這大千世界留下腳印，豐富了世界，同時承受了世界加諸的各種色彩，然世界的無常多變，千形萬狀的社會結構、文化思想、時空背景不一定是我們樂於內化的，若換上一身保護色代表放棄個人的燦爛，是否還有意義呢？於是梵谷選擇舉槍，以特殊的筆觸，留下富生命力的星夜；於是王國維選擇沉湖，以赤膽忠肝點綴復辟失敗的滿清；於是基爾希納選擇服毒，將自己裝置成納粹旗幟下的藝術；於是吳爾芙選擇抱石投河，對世界強行加諸的幸福美滿表達抗議。既然生命對世界來說是一種偶然，既然泥上已留下爪印，離去的方式還需執著、計較嗎？「自殺」不過是眾多選擇的其中一種罷了。

恣意妄為、衝動愚蠢、自私自利…自殺作為一種離開世界的選擇，背後總被冠上許多負面的辭彙，我想太半來自於宗教與社會的「關懷」，而宗教與社會代表著大多數人、代表主流，甚至進一部代表正確，奇怪的是這種大眾一邊讚頌屈原的愛國情操時，一邊批判時下殉情的青年男女，奇怪的是這種大眾往往忽略自己的龐大、排外與楚國腐敗的朝綱是同一回事，更別說納粹的壓迫掠奪。其實自殺是在反映一種「不同」，個體與週遭世界的不同，像吳爾芙異於姊姊、女傭，蘿拉布朗異於鄰居琪蒂，當個體透過自覺過程發現這些不同，卻又無法讓週遭世界接受自己的不同，且不願屈從於世界，自殺便成了一種方法，目的是為了成就這份自覺而來的不同，讓世界不得不承認有這樣的不同存在，進一步變得更具包容性、更多元。

停下腳步想想，為什麼我們還這麼擔心自殺？為什麼要有張老師專線？為甚麼要做自殺危險的評估？我想是因為「自覺」的過程做得不夠徹底。查理的死為了讓克勞麗莎意識到自己不需要為了他而活，為了讓她明白曾經的刻骨銘心比最後選擇了誰更為重要，簡言之，就是為了讓克勞麗莎面對空虛、孤獨、恐懼、緊張時能夠自覺，能夠讓生命跳脫出冰冷的框架，而非鑽牛角尖後以為自己與世界不同、不被社會接受。當然，自覺的過程除了發現不同之外，應當包含嘗試改變，試著讓週遭的世界體認不同，試著讓週遭的世界改變，誠如吳爾芙說：「死是對比，為了讓活著的人懂得熱愛生命。」若能透過徹底的自覺過程，提前達到這個目的，或許在無形中也已經將「不同」除去。

這是一部令人悲傷的電影，悲傷來自於每個角色經歷自覺過程中的痛苦，經歷與社會矛盾、與家人衝突的掙扎，然而這種自覺過程是勇敢且值得的。記得小時候看海鷗岳那珊，他在發現自己與眾不同後，也承受無力改變週遭同伴的無力感，於是他努力將自己的不同發揮到極致，雖然過程艱辛，但最後終於找到屬於自己的歸屬，可見徹底自覺的重要。「自殺」本身並不悲傷，那只是離開世界的一種方式，探究每個自殺事件背後的不同，正視每個改變世界、改變自己的機會，或許是我們引導自覺、防止不必要的自殺外，更為重要的工作。